这栋建筑的隔音效果很好,门廊两边栽种着高两米的树木,茂盛的树冠将通道顶部都遮住了。一条灰白的石板路弯弯曲曲延伸到一个椭圆形的开阔大厅,光线昏暗,最中央是个吧台,四面的桌椅都被雕成树根的模样。
装在天花板上的灯,刻意的照出斑驳的光晕,让整间店看起来就像阳光无法透过的密林。
坐在厚厚天鹅绒椅垫上的人们只是脱下了斗篷,脸上依旧戴着面具,有的在亲密交谈,孤身的客人听到风铃声响后抬头,发现从门廊那里走来的是两个结伴的人,还是勾肩搭背的,顿时失望的转过头,很多人继续无聊的摇晃着手里的酒杯,在昏暗的光线里凝视琥珀色酒液挂壁滑落的痕迹。
很好,不是什么奇怪的地方,看上去只不过是一家高档酒馆——温栾悄悄注视四周。
毕竟深蓝星显得那么神经质,他亲眼看到一群人伪装演员杀掉了一个外交官随从,紧跟着街道上又发生一次爆炸。
大厅里连一个穿侍者衣服的人都没有。
但是温栾没注意到,因为他急着找位置坐下,没准下一秒深蓝星的城区巡逻队,或者警察就会进来搜查。
刚才街道上的目击者那么多,说不定有人看到爆炸幸存的自己进了这家店。
他的急切有点明显,不太像一个喝醉酒的人。
“镇静,这样…可不好。”
温栾听到旁边的人低声说话,这声音可比那个大受热捧的电台歌手好听多了,温栾忍不住猜测这家伙的职业,还幻想了一下如果这人在两千年前的美国,去上几期夜间电台节目,被星探签下后,大概连葛莱美奖都有希望争取。
可惜,生不逢时。
想到这里,温栾忍不住轻松的笑起来。
这让他旁边的人隐晦瞄了他一眼。
温栾活动了一下手臂,放松身上僵硬紧张的肌肉,然后随口说:“好吧,你说得很对!太紧张就显得蹊跷,更容易被人发现问题。我可不想这个夜晚像过期的食物一样糟糕——尽管,它已经够糟的了!”
这家店的墙壁装潢很怪,门廊的树木是真的,但是大厅里的树是金属铸成的,茂密的枝桠被设计成环形,将靠近墙壁的桌椅自然的分隔成一个个小空间,闪亮的金属叶片悬挂在枝干上,薄薄的像一层会反光的百叶窗。
它们与大厅中央的桌子比起来,更隐秘,也更像包厢。
温栾毫不犹豫的往那边走。
“你确定?”
某人没继续说通用语,换了一种语言突然发问。
“啊?”温栾有点糊涂,“你说什么?”
那个人在面具后注视温栾:“你听不懂深蓝王国的语言?”
“是的,我是一个…外国人。”温栾犹豫了一下,虽然以这个年代的词汇,他貌似应该说外星人,不过他实在没办法拿这个词汇来介绍自己,只能含糊的说,“来深蓝星玩的游客。”
“哦。”
象牙面具后的人无声勾了下唇角。
——外国人?连白鲸星系通用语都说得磕磕巴巴的外国人,可不太像有什么身份地位,就算是海盗,为了打劫通用语也说得溜极了。
这么几句话的时间,他们已经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
温栾毫不犹豫,一低头钻进包厢。
“这沙发不错。”
很软很大,不知道什么材料。
这家店的包厢有点狭窄,四周都围着假的大树枝桠,树干就是包厢的后墙,没有桌子,只有一个装了酒与水果的篮子晃悠悠的挂在头顶上。
“怎么连个灯都没有。”
温栾随口抱怨了一句,他发现这个包厢布置得很怪,靠墙是一张宽敞柔软的沙发,简直可以让四个人并排躺上去,正面对着包厢门——难道这里的客人都坐在沙发上,傻傻看着拱形枝条门外的大厅发呆?
“欢迎光临夏克斯。”
温栾被自己身后传来的沙哑声音吓了一跳,他本能的从沙发上蹦起来,结果狠狠撞到假树的枝桠,羽毛面具被勾住了,连同光脑状的系尔一起跌落下来。
这里光线昏暗,却并不等于没有,外面大厅里的光顺着金属叶片缝隙丝丝缕缕的漏进来。
温栾的斗篷是免费的便宜货,已经遮不住他整张脸——
“竟然是你?”
“什么?”温栾没听清,他揉着额头,赶紧把摔到地上的系尔捡起来,用精神联系拼命呼唤。
结果这次连“系统自检中,请勿打扰”的提示音都没了。
温栾黑线,难道跌关机了?这高科技的质量真差。
“啪。”
一声清脆的响,温栾回头,这才发现“逃难同伴”将一张卡片似的东西塞到树皮上的凹槽里,假树的结疤花纹自动弹开,出现一只蹲在弹簧上的黑色金属乌鸦,它用刚才吓了温栾一跳的那个沙哑细微声说:
“晚上好,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
温栾想,这大概是传声通讯器,类似客房服务。
就在这时,大厅里传来喧嚣声,深蓝星管理治安的人带着几个武装机器人进了这家店,气势汹汹。
温栾一僵,下意识的拉紧斗篷。忽然听到旁边的人对黑乌鸦说:
“我希望有一个安静美妙的夜晚。”
“好的,先生。”乌鸦啪的一声弹回去,甚至它出来的那扇门也合拢了。
围住这个包厢的假树枝条轻轻晃动了几下,无声无息的开始合拢,就像百叶窗被关闭,细微的光线也逐渐消失。
温栾瞬间紧张起来,他跳起来,恰好抬头看到“逃难同伴”缓缓揭开厚重斗篷的帽子,露出整张雕刻细腻的象牙面具,以及线条优美、肤色白皙的下巴。
白色丝质衬衣的领口中,还能修长的脖颈。
毫无疑问,美人。
等等,现在压根就不是走神的时候啊!温栾捶脑门,警惕焦急的追问:“你在做什么?”
“逃避麻烦。”对方回答得很干脆。
“但是…”
枝桠叶片的缝隙还没有全部合拢,温栾听到外面大厅客人不满怒骂的声音,还有争吵,那些武装机器人就不管客人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显赫来历,全部开启扫描系统,到处转悠。
温栾只来得及将系尔与羽毛面具塞到沙发底下。
他身上的斗篷被及时扔出去,遮蔽了仅剩的缝隙,几秒后整个包厢轻微震动了一下,没声音了。
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温栾试图站起来,手却按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触感细腻,有明显的纹路与镶嵌着细碎小钻。
是那个象牙面具。
温栾伸手拨到一边,他低声问:“安全了?”
“也许。”
“这家店到底做什么的?”要是这时候还没发现蹊跷,温栾就是白痴了。
“既然你是一个外国人,而且看上去并不是很有钱,那么——”
黑暗中,取下面具的人金发金瞳,正是赛路斯,但这里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温栾也不知道这就是他当初在冰原上遇到的人。
赛路斯在黑暗中却很适应,他慢慢解开斗篷上的扣子,一边悠闲的继续说:“那么,我猜你没有听说过这家‘夏克斯-艳遇密林’。”
温栾翻了个白眼,这名字听上去就一股限/制级的味道。
“爱情宾馆?”温栾用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
“不,准确的说,是专门提供一夜情的店。”
“咳咳!”温栾被口水呛到了。
赛路斯用手指撑起额头,饶有兴趣的看着温栾,在这样完全没有光亮的地方,他好像也能看得见东西。
他已经解开了原来穿着的斗篷,顺手往宽敞的沙发上一丢,恰好铺开。
赛路斯很有耐心,对猎物尤其是这样。
他不清楚刚才那场爆炸到底是哪个政敌主使的,但他清楚的看到,爆炸发生前,温栾忽然抱着脑袋往前扑,毫无形象的滚出去好几米,紧跟着爆炸才发生。
多么有趣,一个在爆炸前,就知道要出事的人。
“不要紧张,多么好的机会,平常谁会有胆量…或者说,有多少人敢鼓起勇气走进这种店呢?”赛路斯注视着温栾的表情,伸出手,虚虚的顺着轮廓描画了一下温栾的脸,
——这长相,真的是他在冰原上遇到的人。这么纯粹的东方脸孔,很少见。
温栾敏锐的侧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皱眉:“难道我要为这次奇遇感到荣幸?”
演技不错,看来这是专门来对付自己的,赛路斯在黑暗中无声微笑,金色瞳孔一片冰冷,
既然是送上门的,他不会客气。
温栾感到耳侧一阵暖意,条件反射的跳起来,一拳砸过去,但是对方速度比他更快,准确的压住他的手肘,同时腿压在他的膝盖上,温栾抬起的右脚没能顺利踹出去。
这干脆利落的动作,温栾立刻意识到这家伙有可能是军人,街头混混打架的招数再高明,也没有这么狠辣直接的。
“我没有恶意。”轻如羽毛的声音痒痒的从温栾耳边擦过。
温栾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你对深蓝星一点也不了解,外面的搜查并没有停止,谁知道这样的店有没有小机关知道里面的人在做什么呢?为了避免麻烦,我们应该伪装一下,而不是傻坐着聊天。”
“这就是伪装?”温栾吸了口气,额头冒汗。
“难道你介意我们躺着说话?”
“不。”温栾哼了一声,谁怕谁啊。
于是两人从僵持的姿势,换成直接仰倒,皮肤接触到的感觉暖和厚实,很明显沙发上被垫了一件宽大的斗篷。
然后空气就变得窒闷起来,温栾猜测应该是压在他身上的那个家伙将斗篷拽起来,直接让两人都裹在里面了。
“闷一晚?”温栾皱眉。
“这个——”低沉诱惑的声音拖长音调,似乎带着笑,“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来。”
这真是个糟透了的夜晚,温栾心情恶劣。
“我比你更不高兴,从你的衣服,显然…你不能帮我挽回一点损失。你知道夏克斯艳遇森林一晚的过夜费是多少?”赛路斯其实不想做什么,他活了这么多年,唯一感兴趣的就是研究,数据与方程式,但他很喜欢撩拨人,在他心情好的时候。
对象往往是倒霉的安朵斯。
机甲是不会有绮念的,再调戏也没关系,赛路斯有沉重的职责,严厉冷肃的态度会给他带来很多好处,当然,在活不久的倒霉家伙面前,他也不介意的展露恶趣味。
——就像玩弄猎物。
但是今天晚上好像有点不同寻常,赛路斯感到自己心脏猛烈跳动起来,这心率快得他无法控制的微喘。
奇怪,难道这家伙身上有什么东西?
赛路斯深深呼吸,不着痕迹的用手指勾开温栾的领口。
他们贴得越近,温栾也头皮发麻的感到身体某处起了反应,下/身紧绷绷的撑起来,这速度快得让温栾想去撞墙。
太丢人了!
只是贴在耳边说了几句话,就有感觉了?还是陌生人!
见鬼!难道他的自控能力跟着系尔一起掉线了吗?
温栾手忙脚乱的试图推开赛路斯,却让两人更紧的纠缠在一起。
赛路斯疑心温栾的身份,他戏谑的等着看温栾的反应,而且他真的很喜欢温栾,同时这点让他警觉——很可怕,也很有趣,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心动的类型是什么,政敌却能准确的找来一个?
“你有什么秘密呢?”赛路斯冷静的扯开温栾的衣服,一边盯着他的反应。
让赛路斯感到疑惑的是,对方一点被揭穿的僵硬反应都没有,只是在挣扎(温栾:这疯子,我跟他说过,我听不懂深蓝王国语言)。
“这是深蓝星,无论你有什么目的,都不可能从我手中逃脱。”赛路斯急促的呼吸着,他的心率越来越快,已经不能稳稳压住温栾了,他立刻喊了一声,“夏克斯。”
沙发挤压的摇晃声里,啪的一声轻响。
黑暗中,那个乌鸦再次从树干里蹦出来,它很人性化的咔咔歪了下脑袋,看着裹在斗篷里不断变形的一团,乌鸦沉重的弯折翅膀扶额。
温栾被闷在斗篷里,什么也没看见,也听不到赛路斯在说什么。
他只是忽然感到近在咫尺的喘息声音没有了,身体的触感也没了,连力气都奇怪的消失,安静得像整个世界只有自己心脏在跳动。
赛路斯也在同时拽开斗篷,乌鸦维持着惨不忍睹的姿势,哀鸣:“阁下,什么都没有,扫描结果是现在这个人身上什么都没有,你要强上,也不能跑到这里来喊我做帮凶,安朵斯会拆了我的!”
“怎会没有…我,唔…”
赛路斯被自己的心跳速度折腾得头晕眼花。
“我不知道,也许这就是人类说的爱情,呃,没有感情,纯粹是身体发热的那种爱情。”乌鸦摊开翅膀,无奈的说,“赛路斯你继续,他现在听不见、看不到、闻不到、没有触觉、没有力气,说不出话,你要是再不满意,我就只能杀了他,然后随便你怎么——哎哟。”
乌鸦被象牙面具砸中脑门。
“好吧,一分钟后,效果撤除。”乌鸦拍拍翅膀,重新钻进树洞不见了。
赛路斯呼吸不定的看躺在不动的温栾,衣服已经在刚才被他扯开了大半,赤/裸的胸膛略微起伏,肌理分明的小腹,下身也鼓出一块非常明显的痕迹。
温栾先是感觉到柔软的衣料触感,然后是紧紧贴在身上的温热躯体,他的血液立刻涌上脑门,身体也控制不住,只想将对方压倒。
“还觉得这个夜晚糟糕吗?”赛路斯轻声在他耳边问。
他发现当两人毫无缝隙的拥在一起时,他那倒霉的心跳速度,就跟着温栾的缓缓合成一拍。这已经不是暧昧,是清晰的渴望。
“要不要试一试?”赛路斯拎着温栾还没完全恢复力气的手臂,引导他抚摸自己的脸,诱惑的俯头,在黑暗中就像恶魔的低语,“我保证,你不会对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