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盏合喜手还没和辜听弦打热,就惊觉林陌从侧路领兵而至、匆忙发号施令终结了此间混乱——虽然如昨般从容,可是,驸马怎来了前线! 吟儿也微微一惊,倒不是想不到他会来,只是她刚见过满目疮痍和刀枪林立,不太接受涌血场景里突然出现一个咏雪之人——他不配…… 仿佛一息前还徜徉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间的白衣少年,转眼就置身在这乌烟瘴气与千军万马的中央,全副武装,携一双永劫斩,背负着射月弓,眉目里极尽肃杀之气……十三翼但凡有一两个看走眼的,都差点脱口而出:主公?! 其余大部分人却笃定他不是林阡——再如何相貌相仿、衣着近似,终究也藏不住他温润如玉的内核而林阡却是真草莽! “驸马!发生了什么?”赤盏合喜颤声问。 发生了什么?偌大一个环庆,凤箫吟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她在来之前便已声明,定点在三处发放解药,从南到北,依次是庆城、环县、归云镇;第一处民众最多,第二处受灾最重,最后一处其实本就安全,但因那是曹王府权力中心,凤箫吟务必要走个过场。 这三处从东到西,正好都和宋盟驻地接壤,凤箫吟之心昭然若揭,金军谋士们一目了然:刚好她从归云镇打道回府时,庆城与环县的美谈传遍民众——悍妇的人心算盘,打得可真妙真响;功名利禄,才是最可怕的寒火毒。 然而万万没想到,那悍妇既要名也要实! 原来,就在凤箫吟给归云镇的金军主力布施行善的同时,跟在她身后的、潜藏在暗处的、沿途早就做足了布局和部署的穆子滕和金陵,瞧准了各地驻军解毒和游离在外的间隙,一口气端走了包括王冢虎、万演、江星衍、术虎高琪、移剌蒲阿、完颜斜烈、奥屯亮在内的金军七成驻地……猝不及防,完颜瞻独木难支,祝孟尝、沈钊、杨致信等人遵照指示陆续潜行,先还如水入沙地,一旦行动开启,便星火燎原般势要重新将环庆占满! 换而言之,宋盟诸将看似原地待命,实际却紧随盟主步伐,对环县和庆阳实时长驱直入!趁金军尚在恢复,欺他们情报网破残,循序、渐进、对民众风行草偃、对敌军风卷残云——标准的先礼后兵,内涵是白衣渡江;谋士举手无悔,战士卷甲衔枚,齐心兵贵神速,只为给主公林阡接风洗尘! 身在此山的林陌等人,想不到穆子滕别有用心、也算不出其他人接力入局,一则,是眼见穆子滕未曾和凤箫吟同时进入,因此推断出宋盟不敢直接进灾区,二则,是被排场奇大、好大喜功的凤箫吟一叶障目……然而,后者不过是在逢场作戏,前者更是另一部战争戏的主角…… “怎会如此!”赤盏合喜是这些凄惨金军的缩影,一个时辰内全都忙着接待或者目送凤箫吟总之全在密切关注凤箫吟动向,未想,己方阵地真的已经、或即将、像协议上写的那样失陷于宋,战友们或被俘或夹缝流窜或被迫噤声而他们竟还在纠结着如何钻金陵那霸王条款的文字空子…… 条款?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解药已给,环庆是我盟军应得。”这一刻,凤箫吟打破了死寂,现实里她也对西线棋盘一石激起千层浪。 “好个宋军盟主,表面施恩,暗地里巧取豪夺——不错你本来应得,可是你毁约在先!”林陌闻讯来时,原该是理直气壮,可是……赤盏合喜却又一次不受他的控制,在众目睽睽之下,围殴凤箫吟这寥寥几人?! “毁约在先?谁现在以多欺少将我包围呢?林陌,我们顶多是同时毁约,谁也好不过谁。既然都坏,那就比谁强。”吟儿嘴角一丝决绝的笑,群众的眼睛可是雪亮的,赤盏合喜把林陌的脸都丢光了。 所以,赤盏合喜这一出“擒杀凤箫吟”,不是被引君入瓮,不是被调虎离山,而是他顾此失彼、帮宋盟争取到了师出有名! 作为吟儿的军师,金陵早就算到了金军在林阡将至的强压之下、会不择手段地单方面撕毁信约。从夔州之战开始,金陵就不信敌我之间的口头承诺,还是那句话,这地方你不打,它怎么可能是你的? 而只要金军失道寡助,盟军连半线余地都不用留——对面破釜沉舟不起来,且抱着他们的破船沉没吧! 吟儿与金陵一拍即合,樊大夫说的没错,“几人”好意思对我一个大腹便便的恩人出手?可偏就有一两个小人,会犯罪,会失义。所以我对善人道德绑架,对恶人钓鱼执法。我要的,才不是环庆的八成辖境——我全都要!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吟儿对战狼的以牙还牙,几天前,你们不是对我和萧老也道德绑架和钓鱼执法过吗! “凤姐姐也有此意?那就再好不过!”金陵就知道吟儿有这个胆气,统一川蜀她俩就是不二的搭档,“调度的事,且都交给我。” “真可以这般?林陌会否预见,并将计就计?”樊井闻知真意后一度担心。“金军一定不会想到我军会毁约,因为他们自己正在纠结:如何既毁约又能文过饰非。”金陵笑答。果然,宋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一仗一气呵成酣畅淋漓! “比谁强?!比谁更无耻吧!悍妇,你特么真当我不敢打妇孺!”眼看迷宫阵带给金军的利润几乎连本带利吐出,赤盏合喜一时不知外围大势如何,只道是驻地已经失尽,显然是怒从中来,恨不得把吟儿抽筋剥皮。 “主母身体受限,你们冲着我来——”十三翼众人牢记樊井之令,正要拔刀,电光火石间,就看“身体受限”的他们主母,长剑一挥就把赤盏合喜打飞开去满地找牙…… 金军内忧外患,立时乱作一团。吟儿这下马威一旦立下,几丈之内的民众都更服帖。 “凤箫吟,我就问你一句,你是真要把自己的亲族赶尽杀绝?打成这般,毫无忏悔之意?”封寒提枪跃上一步,护在狼狈的金军前,回望她如昨般示强,既郁闷又憎恨还难受。 “打了就是打了,忏悔能当饭吃?!”吟儿惜音在手,更希望他们服软,而不是真要杀绝。 “可知道,你就算丧尽天良,替敌国卖命一生,也不是他林阡明媒正娶,怕是连他们林家的族谱都进不了,呵呵。”封寒冷笑,学着孤夫人对她攻心,只待她心态一崩,就不再是民众心中战神。 “进不了就进不了,你想看,回头我自己做一本。”吟儿扬眉笑对,“怎么?舆论战还不拣点新鲜的来?我耳朵都听腻了。” “你……”封寒差点被噎死,“脸皮厚成墙……” “孤夫人说,你追求她时,脸皮厚成城墙!”吟儿这句暴击,使封寒明明想继续骂,却直接岔了气,居然再也恨不起来。 “虽大势所趋,但大局未定。此刻各地还在攻防,我不愿这归云镇也染兵燹,林念昔,不妨我们将两军的恩怨以及几成驻地的归属,化为武斗三场,可好?”林陌终于开口,他虽表面无甚动容,可还是被封寒和吟儿的对白字字戳心。 “好得很。谁先来!”吟儿素来轻狂。 “自上回盟主被我生擒下狱,这战锤还未和惜音剑比过,今次不妨再切磋一二。”高风雷存心羞辱吟儿。 “上回?高将军锤势窘迫、招式穷尽,若非有林思雪帮你偷袭,你如何擒得了我。”吟儿当然要让他自取其辱。 “师娘,他没资格挑战您。”辜听弦比吟儿还狂,“高风雷,做我刀下鬼,何如?” “戾气太重,不利于寒火毒自散。听弦,你要记得,我盟军是仁义之师。”吟儿赶紧唱红脸。她忖度林陌求武斗是想博得民众好感,而她,既想给盟军对她的救援拖延时机,也想把林陌这个金军唯一统帅继续拖缠。 “师娘教训得是!”听弦一笑会意,“师娘说,怎么比?” “不必死战,画地比武即可,谁先出圈谁算输。”吟儿立马抢占主导权,话声未落,众人眼前顷刻狂沙四起,正是她惜音剑在地上辟出一个正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