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杨宋贤并不是说客的合适人选——
印象里的宋贤玉树临风自在仗剑是个心中有火、眼藏星辰的清澈少年。
可现在本该风华正茂却被杨鞍害得走两步路都脸色惨白!偏走了几万里路来西夏要给杨鞍说情!?
林阡在见到这样的一个杨宋贤时第一眼起被怒火塞满的胸口就陡然一空全换成碎裂、尖锐、冷酷的冰:“杨宋贤你脑子是怎么长?!”我要将他定罪是为给你报仇!
“胜南红袄寨是在和金军的兵火里一路摸打滚爬着过来的前辈们几乎每时每刻都自我麻痹要抗完金才能活。我们小时候不都是一口一个抗金吗?云雾山最初歃血为盟也是为了抗金……时移势易鞍哥他们追不上你的步伐、对蒙古人没仇恨、对曹王府不宽恕只是暂时的可以理解。”宋贤设身处地心平气和“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不能理解他!他有任何追不上都应当同我直说而不是背后捅刀一次又一次。”林阡摇头固执“我给过他太多次机会!”
“胜南他已向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宋贤叹了一声直言“然而胜南你难道就没问题?你经历所致不善言辞意念总令人难以揣测。他心中有惑想同你直说你却态度冷硬、表错意思难免被李全那样的小人从中作梗。好在如今李全已死……”
“心中有惑?心中有鬼!”林阡冷笑“我从来就孤僻、喜好清静你、新屿、天骄、吟儿哪个因为这性格有问题就背叛?何况我对杨鞍不一样从一而终都主动已经对他仁至义尽!”
“你真是油盐不进、糊涂至极!你仔细想想他杨鞍此刻盗李全有何动机?求死?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盗李全的另有其人!”宋贤忍不住骂“退一步讲就算杨鞍想厚葬李全又如何一具尸体而已!让他盗、然后滚!!正是你把他踹回山东、永远别再出来、别再给盟军添乱的大好时机!不怕他像上次那样撤不干净!!放逐他也免得你落个杀师弑长的罪名!”昏昏沉沉说不了几句就非得林阡支撑却还是拼尽力气喊到林阡心坎去。
“你都是为了我……”林阡总算听懂缓得一缓仍然摇头“可你知道吗杨鞍会抓住你这句话反咬一口说李全的尸体是我盗了给他是为了嫁祸他、好处决他。”
“胜南我只是不希望你活在仇恨、偏激和怒火里。”宋贤情真意切。
林阡一怔不要活在仇恨里这句话说别人容易轮到自己就很难。天知道他苦读了多少佛经才能不那么想吟儿。
“宋贤我知你用心良苦。然而他到底值不值得劝和?”林阡认定杨鞍已蜕变是六月十九遇刺后吃尽苦头发现红袄寨并不需要他而蜕变“若他罪大恶极并不是放逐就够必须死。宋贤我无所谓落什么罪名——再三试法危及无辜他是师长也得伏罪。”
“值得!鞍哥不是罪大恶极!”宋贤却比他还笃定“胜南我愿意用命赌!愿用项上人头担保!”
宋贤坚持说杨鞍最多只是被骗、大有可能被木华黎嫁祸恰好和陈旭所说“别让死李全连累活盟军”契合。于公于私林阡终于让步:“也罢。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这一厢杨鞍公开致歉答应任由处置只求林阡留他一命:盟王镇戎州、会宁和西宁杨鞍误信奸人以致罪不可赦但求您念及旧情网开一面;至于李全被盗当真与我无关!
那一厢林阡无情回应:即日起我与你井水不犯河水。滚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
如此生分的对白!居然分了尊卑的关系!
这次和镇戎州不同林阡专门拨了一队精锐“护送”杨鞍回河北一个不留——
不是山东而是河北纵虎焉能归山?就要这般狠绝。
目送杨鞍灰溜溜的背影越来越远忽然想起当年他三兄弟第一次结伴离开山东是杨鞍兴冲冲率众送别越奔越近:“南国人杰地灵你们去云雾山比武不要掉以轻心。”还手把手教他如何回避自身弱点。往事随风散……
他不会就这样饶了杨鞍毕竟山东河北也有需要保护的盟军他们都是他的自身弱点。如何回避弱点?以守代攻以不变应万变。他早已嘱咐刘二祖、国安用、束鹿三兄弟加强警戒以敌待之。
本已风景凋敝何故眼前一亮?
原是一身红衣的杨妙真骑着白马穿过沙场来他面前携梨花枪一跃而下:“师父您还记得当初在山东我们有过阵前三击掌?”举止潇洒谈吐从容数日不见竟长大不少。
“怎么?妙真怕师父食言?”他回神对妙真的态度自然和对杨鞍不同。
“上次是师父向我承诺今次是我向师父保证。”妙真摇头抬掌相待认真许诺“红袄寨与盟军再不敌对绝不敌对永不敌对。”
上次他的承诺是不干涉红袄寨内事。但妙真这次好像绝口不提他该履行的义务只提及他应享受的权利?享受免战权?
“好。”他一笑终与这小女子击掌为誓。
“师父……”她本已重新上马、驰开数步看杨鞍等人走远又回眸明媚一笑如春光“妙真迟早把这支走岔路的红袄寨也带回来!您等着看好了。”
林阡一惊只觉话中有话话声未落妙真已去闻因急忙策马追前:“妙真我知你不舍可否留下?留在他身边!”两匹战马前后相逐风雪里山道上恍惚回到开禧元年的泰安。
“别管我的事!你演你的二主母、照顾好我师父就行。”妙真素来都是这样毒舌“什么不舍?江湖女子当雄飞外面天下大得很!”
此别天涯委实不知何时才能重逢。
妙真嘴硬心软恨不得留下却不得不割舍。
梦必须醒辞行后路遥且难虽千万人吾往——
哥哥他……真是大奸大恶!
正月初一他确实和一个模糊的人影在屏风后密谈只不过妙真没有听到全部更是在后来才知道那人也许是用李全尸体叩开的门;那个神秘人和杨鞍谈话到末尾才被妙真凑巧听到只言片语——
杨鞍问:“你明明应该对林阡忠心为何又对他有所保留?”
那人回答说:“天下不能只有林阡一人独大。”
杨妙真立刻警醒近前窃听可隔了许久都是沉默。许久以后却听杨鞍深呼吸了一口:“深以为然。”
这深以为然四个字一出来真是令妙真一阵晕眩差点没站稳。
现实不仅令她颤栗恐怕也令师父寒心:杨鞍和李全一样都是枭雄说什么爱妙真那不过是他二人的表皮!
是了林阡是杨鞍一手带出来的可红袄寨的人每每说起“胜南和鞍哥”都是胜南在前他怎么可能受得了。
这样一个可怕的哥哥直到妙真获悉李全尸体失踪都难以揣测他和神秘人到底策划了什么。那个神秘人来无影去无踪妙真也不知是谁……
这样一个可怕的哥哥怎可以还留在局内、危害师父?怎能不先稳住不为敌退回东线?正好得宋贤哥哥之助一把推回去!
这样一个可怕的哥哥妙真感谢的是他还有个所谓的弱点是自己那么他防不了自己妙真必须比他还可怕。妙真一定要跟在他身边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掀天匿地阵闻因姐姐是第二阵眼就该守护在师父身边妙真第十二位置不同。相比闻因再无其它牵挂妙真理应背负更多责任。为了匡护师父最初的理想她甘心潜伏在红袄寨里用几年、十年、几十年给他分辨清楚忠奸黑白、不能像他那样一竿子打死。妙真相信那会是最好地继承了师母。
所以临别时她对林阡的话外之音是:师父且继续一往无前红袄寨是盟军次要矛盾这些背后的宵小妙真来解决就行了。
对闻因的弦外之意则是:闻因姐姐他的家你守他的天下我掠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