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儿穿好了那件新装,披了林阡留给她的披风御寒,正要往兰山那边回,途中经过向清风军营,下意识地朝里面了一眼,觉得向将军麾下人马井然有序、训练有素,实在佩服不已,需知林家军大多数将领,虽然也有真才实干没错,但之所以拥趸良多,与他们本身就是某家少主有极大的关联。比如杨致诚,比如辜听桐,比如风鸣涧,比如郭子建……然而,向将军自幼都无依无靠,一步步走到今天完全是靠着自身的努力。
也许在短刀谷里生存,少了家族的庇佑要比别人举步维艰的多,向将军他的拥趸完全是凭着他严于律己一丝不苟而赢来,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吟儿想起向清风和辜听桐是一起把自己从黔西带回这里的,既然辜听桐因为对自己不敬并沦为寒党而归罪,显然会对向清风有所牵连、有所影响,别人会觉得向清风和辜听桐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会怀疑向清风会不会也是寒党。吟儿觉得这样对向清风来说未免太不公平,还是应该在林阡归来之前给向清风一颗定心丸吃,免得他心怀忐忑以为主公会降罪于他……
吟儿不知不觉,就已经走进了军营里面,为了不打扰正在练兵的盟军,因而刻意拐弯抹角,然而走到向清风营帐前时,外面侍卫见她来,似是一惊赶紧大声道:“主母,你怎么来了?!”
气氛极是蹊跷,吟儿不禁一愣:“我来向将军,向将军可在军营?”
隔了许久,才见向清风睡眼惺忪地从帐中出来迎接:“主母,何事?”
“咦?向将军极少如此懈怠,莫不是太累了?”吟儿关切地问。
“没什么。主母……请进。”向清风迎她进去,吟儿忽然嗅出一丝不对劲,为何感觉帐中刚刚才打过一架似的?明显残留着打斗的凌乱……
“主母来找清风,是有什么事吗?”
“我只是凑巧路过,想让向将军安心。”吟儿想起正事,说,“向将军,林阡他归期不在今日就在明天,我知你们这些将士,都关心他对你们心中法,只希望向将军放心,我会撇清你和辜听桐的关系,代你向林阡说明一切,他不会对你有任何偏见。”
“清风谢过主母了。”向清风打量着她,“主母又穿成这样,我还只道是主公已经归来。”
吟儿一愣,笑道:“只是一群女孩儿想我穿嫁衣的样子,不打扰你休憩了,我这便离去。”
谁道就在此刻,向清风床上传来一声异响,紧接着被褥下面藏着的人猛一滚了下来。吟儿在帐前伫足,回头循声而去,只见那滚下床的是个少年,而且还有些眼熟……一怔,还没想清楚这少年究竟是谁,腰间一僵穴道已经被封。
很显然的,这少年也和自己一样,适才是被点了穴道,所以才被藏在被褥下面,可是他为了让自己发现他的存在,不惜冲破了向清风强封的穴道,这少年除了被封穴道之外还上了手铐脚铐,虽然没像自己上次那样被辜听桐锁起来,却也是被屈辱对待了……
吟儿霎时觉得意外之极,同时这个少年是谁她也忆起来了,虽然只是远远见过几次印象不深刻——百里笙的独子,百里飘云!
手腕一阵冰冷,向清风俯下身来,已经给她上了手铐。她冷笑一声:“我跟短刀谷的手铐,实在有缘得很。”
还需要想吗?向清风和辜听桐,表面是一伙的,实际上也就是一伙的……
只不过他二人从来没有一起出现在过她面前罢了。
吟儿向来行事但求简单,哪里受得了这么多人的背叛。虽然心痛不已,却也不想再问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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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忽然间的沦陷,鬼使神差。
她知道她的失踪将会给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盟军再添焦虑,也知道一直就在等候时机的金南与控弦庄恐怕会有机可乘。
这真是她一生到此最难忘的一个中秋,林阡在千里之外浴血奋战生死未卜,而她也一样身陷敌营进退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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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向清风,却与辜听桐不同,没有一次次地来求她原谅说对不住。
向清风一改先前对她的毕恭毕敬,她听见他对他的麾下说“祸水命”,她见他来她的眼神明明复杂。
荒唐!今时今日,就算是辜听桐都不再称自己祸水命了,还有你向清风?!
吟儿愤怒之余不免要去关注百里飘云,他显然备受折磨满身伤痕,然而一双眼仍旧充满斗志。不错,林阡说过,百里飘云他年纪虽轻,却有将才!
“盟主。”百里飘云轻声叫她,她一怔,原来这少年把哑穴也冲开了。
“连累了盟主,我当时一味给盟主提醒,没有考虑到,向清风他把盟主引进来可能就已经准备好了防止这意外。”百里飘云说罢而一笑,“不过盟主放心,我的穴道,过一个时辰应该可以冲开,到时候我装成没有冲开,伺机偷他的钥匙。”
吟儿略带感激地了他一眼。
“他回来之后,希望盟主配合我。”百里飘云说的时候,有种和林阡很像的感觉——冷静地指挥着她。
吟儿想,南宋江湖,实在是后继有人了。不愧是百里笙的儿子,有着“后人之志,揾英雄泪”传说的那一个,果然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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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月圆,征人本无中秋。
向清风独自一人来到营帐里,携酒而怆然:“主母,可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
吟儿一怔,他独坐案边,孤身饮酒,不知怎的,吟儿竟觉得他孤单得有些可怜。
“十九年前的今夜,我向家遭遇灭门之灾……逃出来、活下来的,只有我一个。”向清风叹了口气,望着帐外的月,举起酒坛不知想要敬谁:“是我向氏……所有人的死忌……”
“十九年来,向清风吃尽苦头,千锤百炼,只为等到有朝一日,能够为父母兄弟复仇,为向氏同胞雪恨,把向家所受的不公平全都讨回来!定要取苏降雪他的项上人头,祭我向家一百三十四口人。”
吟儿听着这个精确得不能再精确的数字,体会得出向清风的仇,是多深、多痛,多纯粹……[()無彈窗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