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一声一道寒芒复现,终有一刺客趁辜听弦转身训斥而见机行事,飞身而降持一柄锋利长剑,杀招凶猛急往辜听弦头顶击落,辜听弦一惊回神,只觉一束寒气直灌自己头心,这种夺命剑法根本是想从头心刺下直到把人一分为二为止,如此狠毒!
辜听弦赫然举刀劈砍,一式“鹰击长空”精准无匹,后发先至打偏那一剑的同时,迅猛变一式“藏头露尾”刺进对方手腕。那人虽受伤跌落地面,形势却不容听弦喘息,刺客们前仆后继一个受伤便上两个,两个败退再进四人,如是,从单打独斗变以一敌二再到最终这十六人围攻,辜听弦只能命令老臣们在自己能控制的区域内观战,双刀并出、与这群刺客们交锋。
凭辜听弦如今战力,速度接十六人并非不可,力量也够和这些宵小抗衡,加之一心二用,足可一边对付刀剑,一边防守着远近还在见缝插针的暗器。久而久之,竟能将众敌压制。刺客们却哪里肯罢休,终于又下来一人,攻敌必救直取辜听弦麾下这几个老臣,辜听弦大惊失色胡乱打开一缺口急急回救,未想这最后一个刺客声东击西、蓦地于途中转向、一枪飞速往他胸口扎,辜听弦始料不及枪尖已经顶在心脏后背亦被围攻者中的一剑追及……
听弦眼就要被枪尖贯穿,说时迟那时快,前面又杀出一把战刀来,帮他把持枪刺客从背后结果了。天太暗,他还没来得及出那人是谁,就必须转头去对付十六剑,隐隐约约。只记得那人力道和身形。
思及适才惊险一幕,枪尖刚停在自己胸前枪主却先死了,那种感觉,侥幸却又心有余悸。好在得救命恩人帮助总算度过了危机,有那人保护麾下们,那自己也心无旁骛,竭力打这场恶战!
辜听弦大喝一声热血沸腾,渐渐越战越到状态。十六刺客亦终于开始有死伤,缓得一缓,随着一道黑影一掠而过,附近有更多人前来襄助听弦。如果说别的人辜听弦还不认得。这位,和他的三尺青锋,辜听弦是久久都不会忘怀:救我性命的人,原来是田将军……
作为听弦的良师益友,田将军早了林阡很多年。或许该这么说。林阡可从来没把听弦当朋友,顶多只当了个严父。
“多谢田将军相助!”辜听弦知化险为夷定了。那群刺客一苏军来俨然也阵脚大乱,除了最先成功逃脱的一两个外,其余人眼见不敌竟接二连三自刎求死。
田若凝青锋剑一如既往凌厉。抢在最后一个活口自尽前强行将其刀劈离了手,更抢上一步将他反手按倒在地:“说。是何人指使!”那人到这般境地竟还咬舌自尽,在田若凝眼皮底下抢着死了……辜听弦忽然有些明白。()这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人?金国的死士。听弦征战这么多年不是没遇见过,好歹都有些经验了。虽然含沙派、捞月教接连被林阡连根拔起,却还有控弦庄这种野火烧不尽,绝杀更加是一直未衰败。
“不知是楚风流,还是陈铸指派。”辜听弦收刀,说。
“是陈铸。”田若凝长剑回鞘,“楚风流重心尚在陇西,分身乏术。”
“是了。”辜听弦点头,“楚风流擅长的是兵法,而陈铸更可能用诡计。”
“林阡他,何以竟真的任你自生自灭?”那时田若凝转过头来,虽他带着苏慕梓的目的,却也真心关切听弦——适才这一幕倒也消除了田若凝先前顾虑,心多人一窍的田若凝曾怀疑过林阡故意和辜听弦演了一场戏钓鱼,但此情此境他也见了,辜听弦命都快送了林阡的人都不曾关注。
夜已深,辜听弦脸上的黯淡,田若凝没有细,声音里,却明显听出一丝苍凉:“真的任我自生自灭了……”师娘的臆测并不对,如果师父的本意是要我学会兼顾老臣们,何以师父自己竟不顾全这些老臣们呢?即使再怎么相信我的实力,师父都应该算到有些凶险我可能会防不胜防,师父他应该明白老臣们跟着听弦危险重重,那么师父他必然沿途保护不至于这些人送命才对……
所以师娘的猜测是错的,都是听弦一厢情愿。
又或者,师父他原本是有这意思的,但是……后来没有了。
不喜欢开口表达的人,心思总是这样百转千回。
“听弦,随我来。”田若凝说。因听出这丝苍凉,田若凝顿生怜惜。他不能任辜听弦成无根野草,苏慕梓的想法未必不可行。
因对付这群死士,田家高手亦有折损,田若凝将他们都安抚之后,才来见压惊后的辜听弦几位。
“田将军,一如既往爱兵如子。”辜听弦说,辜听弦说的时候,不知怎的又想起林阡,内心一阵酸涩。
“既然林阡已不管你等死活,听弦,不如跟回我。”田若凝开门见山,辜听弦登时一愣。
几位老臣面色大变,议论纷纷:“田若凝,你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少主,就说他是刻意!”“妄想分裂我军!”
“众位,稍安勿躁。”田若凝语气低沉,面色严肃,“我承认我此时有趁人之危之嫌,但听弦,你应当信我绝无一丝歹意。当初见你在林阡手下能够舒展抱负,我对你半点分裂的想法都不曾有,今夜交流,原也只是想问问到底出了什么状况……没想到,刚一到场,就见林阡对你弃如敝履。我只知,你辜家兵马,不能就这么被他遗弃,这对你,对辜家军兵,都不是长远之计。”
老臣们听得这话,都缄口不再回答。
可叹“老臣们最重要”这个观点。是林阡希望辜听弦琢磨出来的,辜听弦自己没参悟好,却是被田若凝捕捉到了并以此招纳辜听弦!林阡用意,田若凝读懂了……
辜听弦心念一动。真心不想就这么带着辜家军蹉跎下去,他知道,如果林阡真不要他了,他必须为辜家军另谋出路,自立门户没希望,投降金军不可能——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陈铸才会不招降而直接采取杀他的策略。
辜听弦迟迟没有回答田若凝,只说。“我自相信田将军人品。也会给他们都寻一个好出路。”他犹疑,他当然犹疑,如果说田若凝初衷是来关心情况,结果却真发展成了招降。那辜听弦更可笑,初衷来解原罪,结果却被套牢,初衷要解释没投效官军,结果真成了投效官军了……
“听弦。常言道人各有志,但你最初的志向,并不是跟随林阡左右。”田若凝叹了口气,坐在听弦对面。回忆着当年黔西之战……那天黎明破晓之前,桃源村村西还在恶战。他与辜听弦促膝长谈,谈为何都要与林阡一人为敌。
可是。挖心掏肺完各自便起身赴战,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完,却自此分道扬镳,不相为谋。听弦被戴宗俘虏、被林阡强制在身边、被盟军培养成了抗金的骁将,田若凝则兵败回到短刀谷、因顾震而更加效忠、再因苏降雪之死而远逃陇陕。后来重逢陇陕,哪怕有时候还能见面,命途却是渐行渐远。
“田将军当年,为何不带上我?”辜听弦重情之人,听得这些回忆,难免触动心伤,如果,当年田若凝强行交涉要换他这俘虏,他未必被林阡控制受这么多年的苦和白眼。
“是怕你到官军中无法发展。”田若凝如实说,“你性子孤傲,未必被官军所容。”
“其实到了哪里,都是一样。”辜听弦低下头来,眼圈微红,“一样两面不是人。”
他俩不仅仅是师徒朋友,更加是这世上的另一个自己——身为义军中人,却不能在义军立足!
所以,根本不关治军的事,是师父让我自生自灭了,是我和田将军一样,经历里有过官军的印迹,无论怎么努力洗都洗不清,终还是会被推向官军……
可是,听弦为何还是有一些舍不得。是师父啊,他太歹毒,给听弦在义军偏偏找了那么多的人际交往,谁说听弦没有朋友、没有牵挂的人啊,虽然少,可是有,思雨,海将军,守忠将军,陈军师,郭将军,师娘……甚至,还有那个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却又传道授业的师父。
一边是可能大错特错的起点,一边却是顺着这起点一路走过的这些年;面前是未必象征着出路的光芒,背后则是一眼望去不到头的黑暗。无论哪种选择,牵扯到整个辜家军的前途,辜听弦不能随随便便:“田将军,让我考虑考虑。”
曾几何时,辜听弦心里想什么田若凝一目了然,如今,辜听弦的心中却繁复至极,尽管田若凝仍然一眼得出他繁复,却不出他最终决定会是什么:“听弦,下次见面再议,我会尊重你的决定。”
毋庸置疑,这几位最先还开口后来都沉默的老臣里,其中有一位就是林阡安插的眼线,尽管他不会武功——他保护的,不是辜听弦的命,而是辜听弦的路。
田若凝与辜听弦的谈话他全程都着,作为田若凝的论据和筹码之一,他心知胡乱劝阻反而打草惊蛇,不如暂且把田辜见面的消息尽快告知主公。
消息传到县南之际,林阡正为妙真辅导武艺——明明是习刀之人,偏要越俎代庖,把战场上从薛无情那里偷师过来的枪法,传教给杨妙真琢磨。吟儿在旁坐着晒太阳,边边叹,唉,这半吊子林阡,不知要怎么荼毒穆子滕的徒弟呢。
“老将军问,可否在旁,提点辜听弦一二,便说主公其实是允许他回去的?”专人送达消息时问,其时林阡吟儿已屏退左右。
“不准提点。”林阡斩钉截铁,言简意赅。
“这怎么行。别真给田若凝挖了去!听弦虽有良心,却未必坚定,很容易脆弱……”吟儿赶紧说话。
“他这种人,扛得住打击,经不起诱惑。田若凝正是外界对他的诱惑,如果这种考验都过不去,如果公私都分不清,如果敌人都找不准,他日后动辄便会动摇。今次甚好,就让他自己拿主意,且他怎么决断。”林阡对吟儿如是说。
“你就固执,万一哪天真失了他,你哭都来不及。”吟儿撅起嘴。
“失去人才,我才会哭。”林阡郑重说着这话。言下之意,听弦若跑了,可不算人才。
吟儿登时无言以对,只能转移话题说陈铸:“唉,事已至此,只能希望陈将军少动听弦念头了。”
“陈铸这刺杀,倒也帮他添了几分警戒心。”林阡叹笑,“过几日再要找到他的行踪,就不是那么轻易了。”
吟儿一愣,也知接下来辜听弦会比以前谨慎更多。因祸得福,也算磨练。可是……“你真狠心。”吟儿发自肺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