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许,紫檀真人经过半夜的精心部署,于南山给纥石烈执中布下了连环陷阱,过程中自然也不曾忘记,为身后的冷月潭和总坛等地保留策应。
缜密如他,怎可能不算入,在诱引敌人中计的同时自身防御力会否降低?万不可为了骗人而损己,杀了纥石烈执中却失了完颜璟。
早在夜半之时,紫檀真人便有意无意地吩咐心腹,在丁志远的必经之路上谈到了“狗皇帝在南山”。几个时辰以来,计划正有条不紊地铺展着。
“可是师父,丁志远他,未必会报信?”沙溪清说着怀疑,是怀疑也是希冀,“毕竟林大侠说过,五岳虽曾有贪慕荣华之人,但经过前夜一战,对金廷失望透顶,丁志远还会心甘情愿去为郢王效力?”
“若他不是叛徒,就当我给盟王试出一个忠臣。并不徒劳。”紫檀真人笑着说,沙溪清一怔,点头:“这倒是。”
“若他是……那么反间必成,纥石烈执中就难逃一死。”紫檀真人在郑王府出谋划策数十年,素来以布局缜密、洞悉人性著称,虽然对丁志远不甚熟悉,可是纥石烈执中是个怎样的人,他却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因此在言辞中将完颜璟处境之恶劣极尽渲染,确保那谋略二流的纥石烈执中一旦得到情报,就必会心急如焚地前来争功。
可惜,南山的各类机关阵法,以逸待劳、凶险重重,纥石烈执中带多少高手来都闯不了,何况,“那个老王八为了迷惑完颜永琏,高手不可能全都带来。”紫檀派人去盯丁志远,发现他天亮前形迹可疑,据此,对于纥石烈执中的知情与否便有了底,紫檀预算纥石烈执中会带至多三大死穴,而为保万无一失,武功最高的“神庭”“百会”必为先锋。
“希望我们大仇得报,八位师叔伯得以安息。”沙溪清认真地说。紫檀真人的结拜兄弟们早年被纥石烈执中酒醉打死一个、后来虎落平阳被“神庭”冤死七个,虽然事发时沙溪清年纪甚轻、体验甚浅,却是目睹了这十几年来师父的痛心疾首,师父唯一一次在他面前眼红是因为急病发烧,神志不清喃喃自语:不能保护自己的兄弟和同道,那是怎样的伤感和窒息?
纥石烈执中的残暴严酷众所周知,这些年他和金廷的哪个忠臣良将都过节繁多,其中不仅包括被他借机欺压的郑王府群雄,也包括曹王麾下的地魔封寒,年少时曾遭他破坏家业,甚至包括曹王自己,也险被他下毒暗杀,真可谓是凶横写在脸上的恶人……如果说杀纥石烈执中更多是为民除害,那紫檀真人对六大死穴则是杀之而后快,尤其“神庭”和“百会”,前者与纥石烈执中狼狈为奸杀人放火,后者则是当年诬告郑王谋逆的家奴之一、害郑王府灭门的最教人引以为耻的叛徒!
恶人偏长命,这些年他们真是拿这帮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完颜永琏自身难保,完颜璟偏偏喜欢,但凡祸乱都缩在后面,今次谈判也没见这帮人有要死的意思——没关系,你们死不掉,我们送你们,今次是最好的机会必须紧握。
“待我取那二贼狗头,先去王爷坟前告慰。”紫檀真人望着南山微微起伏的草树,眼睛险些要瞪出眶来,“哨骑去探,敌军多少?”
“……真人,没有人啊。”过了片刻,哨骑回报。
紫檀一向是郑王府谋主,南山上的仗具体怎么打,显然都由他一手负责,用不着事无巨细去知会林阡,小型战斗完全不需要扰他。不过沙溪清见状,看出了师父此番接近大仇得报的非同寻常,提议道:“师父,有南山一带此刻我军的分布图么?还是给林大侠看看,比较好。”
“徒儿……你这架势,连师父都不相信啊……”紫檀又好气又好笑,“一副非林阡不可的样子!”
“嗯。”沙溪清关心分布图,漫不经心嗯了一声,回过神来来不及改口。
“嗯什么嗯。为师教你的,说话做事要留余地!”紫檀叹了口气,对沙溪清语重心长,“抓住这平反机会,你就是小王爷了,日后,你再怎样欣赏他,也要同他保持距离。”
“喔。”沙溪清心不在焉,笑,“唉,其实庙堂纷争,喧喧扰扰,有什么好?与其做王孙贵胄,不如仗剑天下,棹临西湖、倚楼吹笛、煮酒听雨……”
紫檀听到他又在说痴话,怒得满面通红打他屁股:“那你倒是先讨个老婆啊!”他俩虽是主臣之实、师徒之名,情谊却同父子。
沙溪清带着两分醉意笑答:“能配我的都有主了。”天光乍破,他一袭白衣,愈发爽朗清举。
“真人!有军情!”“适才没发现,他们已经逼近……先锋不到一里!”约莫辰时二刻,果不其然,纥石烈执中领着一群武卫军高手掩人耳目地卷甲衔枚、抄小路潜行而来。
“很早可能就已经就位。不过众将莫忧,我们有备无患……敌军大概多少人?”紫檀真人镇静问。
“预计有数十高手,不到五百金兵,先锋中确定没有曹王麾下。”探子说,“一如真人所料,神庭、百会都在。”
“好。这就引他们去死地。”正中下怀,紫檀早就设计好了,“南山防守之‘虚处’,丁志远的人应在等他们里应外合,为师只是没算到时间罢了。”
“丁志远,当真不是好人。除去纥石烈执中后,我便教赵西风关了他。”沙溪清一边与他往“虚处”去,一边意识到师父计谋成活、丁志远真是叛徒,一时难免失望,林大侠他,少了个盟友啊……
计谋完美,部署精密,紫檀真人对付纥石烈执中,自然是绰绰有余的。
比这早约莫一刻的功夫,黑龙山外盟军驻地,西麓与东坪皆已开战,全是完颜永琏亲自发起,他与林阡心照不宣,林阡不可能杀了完颜璟,故而虽然有一定程度的投鼠忌器,也不可能被林阡步步紧逼还坐以待毙。
没错,宋匪的第二轮谈判已经呼之欲出,其中必涉及南宋的举国北伐相关,完颜永琏毫不犹豫抢先一步向林阡和越风打击,正是为表示金军底线就只能到镐王府郑王府平反这里,且看宋匪是否个个都寸土不让、永不言悔。当然了,此举可以说成是示强也可以说是试探性攻击,明为战乱实为寻人而已、若能激将宋匪明示圣上更好。故此,过程中武将们战斗了多久,使者们便斡旋了多久,细作们也活动了多久。
“曹王倒也掌握了火候,没有采取全军聚歼、逼得林匪狗急跳墙。”郢王府第二高手常牵念闻讯分析,“从另一个角度看,曹王分散开的其余武将,很可能也是对五岳留了一线。”
“此间有曹王自己、有那条毒蛇轩辕九烨,还有陕北军的新秀完颜丰枭。”郢王府第九说,“要攻打林阡、越风等人,仅凭他们,兵力可能不足。”
“咱们也去助阵。”常牵念笑说,郢王留他看家护院,自是看重他勇谋兼备,“既是监视曹王,也好迷惑曹王。”
“也对,不能教曹王那么快发现纥石烈大人的意图。”郢王府第九领会点头,“所以咱们黑虎军要同曹王装模作样地合作。”
说起来真好听,曹王府的将,郢王府的兵,齐心协力营救圣上。
常牵念说不清是被完颜永琏还是被林阡吸引,自愿选择了林阡和越风所在的西麓;郢王府第九则心不甘情不愿地来到了东坪、他最怕的毒蛇轩辕九烨的身边,公然向冯天羽和燕落秋宣战。
轩辕九烨在权衡强弱后,自己负责从北面强攻,将这位郢王府第九分配在东边袭扰,对峙激斗,迅速白热,原还势均力敌、胜负难分,很快形势却发生了变化。对面那冯天羽在束鹿三兄弟里素来有勇有谋,逮住这郢王府第九阵型里的一个微小破绽当即反击,身先士卒的他,形意拳短打直进、内涵绵长,郢王府第九战力与他旗鼓相当,手下们却吃不消宋军精锐切中肯綮的迅猛打击,很快败下阵来。战事火速不利,郢王府第九急忙向轩辕九烨求援。
“这就是来坏事的……”轩辕九烨无奈说了句真心话,思前想后,只能从自己的阵地悄然挑了近百精锐前往救护,原本强调了“悄然救护”,不知何故竟被本已被轩辕九烨阵前击败、退回驻守思量对策的燕落秋瞧出端倪,倏然她就抓紧战机转守为攻、对着正自调动的轩辕九烨突袭,轩辕九烨措手不及被她打败,仓促之下率军北撤。郢王府第九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很快也被击溃、作鸟兽散,逃亡过程中更被冯天羽的军兵追斩…
轩辕九烨惊闻噩耗,知道问题一定出在“悄然救护”被识破,燕落秋不可能有千里眼顺风耳:“适才,完颜丰枭有无可疑之处?”无数次吃一堑长一智,今次他分配陕北军时,刻意让完颜丰枭、徒禅月清等高层全部分散,如果完颜丰枭是“转魄”,虽帮了林阡却必定暴露于此、得不偿失。轩辕九烨也能得到些安慰。
然而奉命观察着完颜丰枭的控弦庄人却回答:“完颜大人一直与宋匪交战,打得那殷柔还不了手,并无任何可疑之处。”
“奇也……”咦,不是转魄吗,既然完颜丰枭没有问题,那燕落秋怎么会那么及时,那么笃定……
“魁星峁我军安全撤下、驸马府封寒送瘦金体二事,只怕会给转魄和灭魂一定的暴露危机……事不过三,我决定今次让他二人赋闲。”战前林阡对燕落秋说,“不过,河东我有‘真刚’,虽然金军里的这一脉上阵不久,倒是也可磨练了。”
燕落秋点头,六月她和真刚就在寒棺有过合作:“小阡……你自己要当心。”
“好。”林阡的本意就是将金军的最强高手吸在自己身边,那还能有谁?至少有完颜永琏。
完颜永琏在不清楚完颜璟在哪里的时候,四中取一,本也就是决意由他战林阡,因为林阡是宋匪最棘手之人;而在看完青鸾的那封信后、确定完颜璟不在林阡身边了,完颜永琏更加决定去战林阡。为什么?因为要满足林阡的愿望,在金军奔袭正确地点的关头,把林阡牢牢绑缚在自己身边、离林阡本该救局的地方最远……
“常大人,能拖他们多久便多久。”完颜永琏中肯地说。
“哈哈哈。”常牵念闻言不禁笑讽,“我还道曹王百战不殆,原竟是这般不自信吗。”
然而,常牵念一转身就敛了笑,战略上藐视敌人但是……还是得注重实际啊。他不是没听过玉皇山论剑、知道林阡已然能和曹王并列!这数十年来的金朝武坛,他是少有的不惧岳离反控术、只把完颜永琏引为唯一对手之人,年少曾扬言“若早出山几年,必教渊声败北”,不过,到底还是口出狂言,这些年他心知自己的那把名叫“九万里”的钩稍逊完颜永琏冥灭剑一筹,也在前夜交锋中刚吃过林阡的苦。
但当时的林阡,有燕落秋抚琴相助,以二打一才勉强杀败他常牵念,今次情境不同,他和曹王剑钩合,对面的林阡只剩个越风——
可你常牵念又怎知,越风对林阡的助力几多?
“一鞭可度四季风”的越风,出道时就是林阡的最接近对手,当时被厉风行戏称为林阡克星,抚今鞭之削铁如泥,能割得饮恨刀锋成万余碎片。
与“万象尽收于刀中”的林阡亦敌亦友也不奇怪,负势竞上近十年,他和林阡都进展得恰到好处,刀纵劈,鞭横扫,春风绕山之渺茫,夏风托林之静幽,秋风举天之高爽,冬风助雪之倾盆,相得益彰,千军难挡。
常牵念那时才觉得自己的笑讽万分尴尬……好在他也是因恃才才傲物,虽手忙脚乱了一忽,到底也是在曹王的帮助下,调整了状态,发挥得出色——林阡你虽包罗万象却毕竟粗糙,哪及得上我钩法钻研透了太行?一钩“火龙明鸟道”赋之高,再一钩“铁骑绕羊肠”予以险,钩走浪势,走的不是黄河浪,而是太行云巅之浪。对了,过程中曹王何在?好像自己这太行意境跌宕起伏了九万里他也跟着层次错落了九万里,却一直在下烘托、在侧环绕,明明是以冥灭剑和内力推涌着,竟可以表现得毫无亮点、衬得自己锋芒毕露,不知道他是伪善故意对自己示好,还是做惯了中流砥柱、习以为常地以他剑境里一张白纸一点笔墨做别人的陪衬呢……
如此到数千招而不败,主帅都是大汗淋漓,战马先已吃不消了,双方第一战无奈鸣金。林阡要骗完颜永琏“完颜璟就在此地”,完颜永琏要诓林阡“我不知圣上在哪里”,显然都没有任何放水。
彼时已是辰时二刻,林阡才刚回营,就闻知柏轻舟以临摹书信为饵,锁定了两个可疑的控弦庄细作。
“一举两得,既抓内奸,又骗完颜永琏。”林阡自然高兴。
柏轻舟却摇了摇头:“主公,完颜永琏只怕已知道人质何在,所作所为都是在故意欺瞒主公。”
“何意?”难以预想,眼前这试探性、小规模、断续进攻的背后,竟藏着完颜永琏看似暗中寻人实际别有用心的更深远阴谋?
好在,这一战,不仅王爷在猜林阡,柏轻舟也无时无刻不在猜王爷。
“主公适才交战,故而不曾留意,我关注着,东坪的冯寨主和秋儿虽然大胜是真,却在后续追斩金军、悄然而然就渐行渐远,一旦五岳出事,首先冯寨主就无法及时回顾。”柏轻舟在沙盘上把冯天羽摆远。
“军师的意思是,轩辕九烨兵败不假、北逃却是刻意,目的是让东坪无法及时关注五岳……”林阡不及擦旧汗,新汗便落下了,“而西麓此地,完颜永琏和常牵念意在牵制我和越风,也是同一个目的?”为了牵制他们、最终孤立五岳?这么说,完颜永琏确定完颜璟何在?
“是的,马脚就出在轩辕九烨。主公常说,过犹不及。”柏轻舟眸中闪着睿智,“还有,这是适才收到的金军在五岳的分布图,也是在一刻前刚就位、并开始像对此地一样试探性、小规模、断续地骚扰,但我见他对赵西风、沙溪清和对天骄的安排都不够逼近甚至可以说没有实质安排,俨然是一副随时抽身、闪电奔袭海将军的样子……”
“会否只是心理作用?完颜永琏对逐浪的安排,委实和天骄等人差不多啊。”林阡怔住,“他不可能早就洞穿。知道完颜璟何在的,整个五岳,只有逐浪、天骄和溪清三人……”在最接近真相的地点冷月潭,他连对邪后都没说实话。
“沙溪清那里,有无可能泄密?”那时樊井已来到营房、正在给他看伤,“主公对他无比信任,答应给他一次私见完颜璟的机会,我不明白他为何要见,唯恐他会……”
“不会。”林阡瞬然摇头,“樊井,都是自己人,除了安危之外……不该有亲疏之分。”
“私见完颜璟,怕是为了羞辱完颜璟。”柏轻舟微笑,忖度,“少年气性,轻看王侯。”
“好吧……不懂少年人。”樊井承认错误,不多嘴了,柏轻舟转头看林阡:“倒是紫檀真人……我与他虽只有一面之缘,却看得出他脾气暴烈,总把纥石烈执中放在嘴边和心头;他和金军谈判的条件里,也特地添了他要把六大死穴除之而后快。”
“军师的意思是,仇恨蒙眼,大失水准?然而紫檀前辈一向是郑王府谋主,再失水准也不可能把消息说漏嘴,而且完颜永琏这么巧就能及时知情?”林阡看着金军分布图上,冷月潭有凌大杰、封寒,总坛有岳离、薛焕,南山有万演,枣林东南角有完颜力拔山,间或穿插着郢王府和武卫军的人,是自己想要的均衡分布和各怀鬼胎,如果不是柏轻舟说疑点,他就算看见也不会怀疑:这种迎合他林阡之心的安排,源于完颜永琏竟已在将计就计。
“轻舟认为,主公应该从此刻起,按着完颜永琏知情的可能性,应变、备战,方能亡羊补牢。”柏轻舟结合轩辕九烨的过犹不及,再从紫檀的人性以及金军分布分析,觉得辰时二刻正是金军全体拉开实际战斗的序幕,林阡必须现在立即就临阵变招。
林阡原还想抱着一丝侥幸,却就在那时收到沙溪清送来的南山一带郑王府势力分布……才明白军师料得不错,那句“而且完颜永琏这么巧就能及时知情”……怎会不及时知情,只怕就是完颜永琏的布局设计!
“先锋中确定没有曹王麾下”?是的,意思意思,只在执中的后面远远地放了个万演,因为南山一带,只不过是曹王利用纥石烈执中对紫檀的投石问路和神牵鬼制。牵制是辰时二刻,问路却是半夜就有。此外,把万演虚设南山也是对林阡的投其所好,旨在给林阡看见他想要的场景。
“中策是,判断不了、不得已而顺遂林阡心意,分散打击、捉襟见肘、全部胶着”。判断不了圣上在哪,只能均衡七处分布?完颜永琏哪次战役愿意直接走中策?哪怕暂时走稳中策也是稳中求着上策!
“林阡没有任何破绽,我便只能放手一搏”。放手一搏,没有破绽那就诱引出破绽。林阡麾下,不是没有不听号令的人。
譬如,郑王府谋主紫檀,谋代表决策,主代表知情……
“圣上被囚禁在哪里,可从紫檀那里试探。”——完颜永琏在前夜见到紫檀的第一刻、抗金联盟还没入主五岳的时候,就已经思维超前地预定了这颗棋子。
陇陕,孙寄啸对莫如说,不管黄明哲是不是我们的人,鹓雏却会是因为黄明哲而暴露的人。河东,完颜永琏也同样认为,不管圣上在不在紫檀那里,圣上在何处都很有可能因为紫檀而暴露。
值此辰时二刻,不管完颜永琏和常牵念本人还在不在西麓金营,柏轻舟一边赶路一边对林阡说:“据我推测,完颜永琏的计策应该是这样的:由着纥石烈执中去南山挑衅、惹得紫檀真人不慎露出破绽,控弦庄细作则在紫檀背后密切关注一举一动。”
南山内部的分布图说明了一切。当纥石烈执中前来挑衅,紫檀为骗执中而设下陷阱,但以缜密著称的他,过程中不曾忘记为身后的冷月潭和总坛等地保留策应,兵力分布稍事变动,对西北角的留意便有了轻微的倾斜,那,就成了天大的破绽……不错紫檀是谋士,再失水准也不可能说漏嘴,但完颜永琏要的就是在他缜密的策谋和周全的动作里找疏漏!紫檀这种既决定张网设伏还不忘背后尤其西北角防守的作风,直接告诉完颜永琏,圣上果然在五岳,林阡越风可以排除!而且在西不在东!徐辕可以省略!
缜密的策谋,周全的动作,偏是一颗急切的心在指导,怎不会百密一疏。这疏,林阡也不会及时得知,因为向来引郑王府谋主为傲的紫檀,稳操胜券的算计不会通知林阡……
黎明时分,完颜永琏就从青鸾的来信里读懂了:原来如此,四中取一变唯一,“是冷月潭、海逐浪。”。于是,完颜永琏开始策谋亲自拦截林阡,以及在南山、总坛等地均从容调虎,既掣肘着所有能策应的宋匪又吊着郢王府和纥石烈执中,免得这两家碍事捣乱……实际,他却着手对冷月潭加紧投入,东坪、交界、总坛、南山各地金军主将随时金蝉脱壳,一旦战机浮现,全部并敌一向攻击海逐浪、明暗双线营救圣上!
而在事前,完颜永琏就对轩辕九烨说,“告诉青鸾,依计行事。”完颜永琏之所以料定紫檀会有这份因缜密而引起的疏漏、并吩咐青鸾黄雀在后无一例外地及时收纳着,正是因为,是他完颜永琏在幕后设计了台前的纥石烈执中前来南山挑衅,一个巴掌拍不响,那需要紫檀从半夜就用丁志远反间纥石烈执中……是的,“主公,追本溯源,紫檀的张网设伏、守株待兔,很可能也是完颜永琏的策谋里的……”柏轻舟推测说,因为纥石烈执中不会无缘无故地起衅还卷甲衔枚瞒着所有人,是要多傻才会那样笃定地直接扑向矢志要杀自己的宿敌?
紫檀和执中,先动的人肯定是前者,那完颜永琏动的一定也是前者。
“紫檀对付一个纥石烈执中,自然是绰绰有余的”,可是又如何?他忘了旁边还有完颜永琏。紫檀以洞悉人性著称,又怎比得上完颜永琏的算无遗策?紫檀一向脾气爆烈、他和纥石烈执中“几十年过节了”连轩辕九烨都知道,封寒、凌大杰、完颜永琏能不了如指掌?“这样好的机会,紫檀不会不挖空心思先诱杀执中,我们帮他制造机会……”
紫檀,不动则已,一动就误事。
岂能不动,欲望在前。
“老狐狸,是你设计!”“王八,你神仙难救了!”辰时二刻,远近杀声四起,无论是困窘的纥石烈执中,还是大胜的紫檀真人,都不知道此地的交战原来并不隐秘,甚而至于是为人主导。都以为自己在瞒人,其实却只骗了自己。
“这拨武卫军不足为惧……”紫檀得意洋洋,既有余力,望见城下好像见势不妙要跑的万演:“曹王府兵马,领头的依稀是万演,那叛徒,拉过来一起干掉。”
“快去,要完颜琳别再龟缩!”一战下来,武卫军和万演麾下都死伤无数,纥石烈执中不得不找邻近的小郢王帮忙。
不刻,纥石烈执中为了自保,牺牲了睛明还踩着人家的尸体跑了,神庭和百会还在增援的黑虎军帮助下负隅顽抗、水深火热。
沙溪清见纥石烈执中往东边溃逃,原想命令手下前往追歼,忽而想起丁志远是个变数:“师父您且先在这里打两贼,我亲自去东边看看。纥石烈执中那些逃兵,可千万别逃去田揽月家,他家后院埋着好几坛百年老酒啊……”
“完颜永琏设计用青鸾盯着紫檀前辈观察破绽我能想象;正是他借着紫檀前辈的仇欲、推动其开展反间、出现破绽,这样的推断我也能接受……可是,隔着一个郢王,他怎会精准地掌握纥石烈执中和丁志远的里应外合时间?”没有掌握那个时间,完颜永琏就没法给全局金军精确部署。林阡一边问柏轻舟,一边心跳加速,虽然他无法确定,但那可能性实在是太可怕了……
“因为,反间计的主角,四当家丁志远,跟他不隔着一个郢王,而是他曹王的人……”柏轻舟说着这变数,即使她堪称料事如神,也是只知其一、迟知其二。
截止到今年六月,丁志远是郢王府的眼线不假,可是六月那场谈判之后,丁志远已经对完颜永琏动心!完颜永琏在前夜战斗中应该想过用丁志远,但是知道燕落秋从六月之后就明显冷漠不带他参与重要军情,所以完颜永琏洞悉到林阡已经对丁志远怀疑。只是怀疑而已,没有真凭实据,而且只会怀疑他是郢王府的人。如果有一丝和曹王的瓜葛,早就抓起来了。
“五岳虽然有贪慕荣华之人,但经过前夜一战,对金廷失望透顶”?不错,丁志远确实是失望也动摇的墙头草,但完颜永琏要青鸾“依计行事”的关键一点,正是用谢清发之死来加重了策反筹码,有目击者可以指证,燕落秋曾将谢清发带去南山并放火通知凶手……若然团队离心,对大嫂也失望透顶,你丁志远又要如何选择?
一场假反间,丁志远的作用,不过是掩护真细作,青鸾!而南山上这场戏能成功上演的前提,不仅是丁志远会叛出五岳,更加是紫檀会放心:纥石烈执中和曹王不会互通有无。
“完颜永琏算到纥石烈执中知情一定瞒报,是深知其利欲熏心。但完颜永琏又如何会断定,紫檀前辈必然放心大胆地施展反间计?要知道,纥石烈执中会瞒报不假,但完颜永琏未必不关注和救护……”林阡愈发觉得完颜永琏可怕。
“紫檀的放心,来自于纥石烈执中和曹王府那人尽皆知的‘不和’,如此,曹王对他们何来发自肺腑的关注和救护?不和,不合作,势必就不及时。”此刻,显而易见的是,那不和是带着目的的欺骗!
好一个完颜永琏,他面对着一众政敌对他的强烈敌意,选择的竟然是顺水推舟,就在前夜战败之后,他亲自与郢王府、武卫军故意演出了一段段“不和”,他就要让宋军觉得,金军表面斡旋背后各怀鬼胎,有私心,都想尽快救,就连曹王府都因私废公。而且陇陕郢王输仗的事,也很加深这一印象。
“我听说,就因为高手堂幸灾乐祸,完颜永琏和纥石烈执中的关系也愈发恶化。”“为师听说,当前只有郢王府的投靠着纥石烈执中。”耳听为虚!
“倒是临走之际,纥石烈执中和封寒互相辱骂了起来。”眼见也未必为实!
谁想,郢王府和曹王装模作样地合作,曹王却是在和他们装模作样的不和?!封寒的辱骂、凌大杰的幸灾乐祸,都是刻意表现出来的,给宋匪看的。又要什么互通信息?丁志远本来就是曹王的内奸!只不过世人谁都不知道而已。
当青鸾给出了地点,丁志远又给出时间、他和纥石烈执中约定的里应外合时间是辰时二刻,之所以早一刻开战,完颜永琏是为了保护这内线不被郢王府过早探知,同时给一众麾下就位和热身暖场,铺垫后续的战幔揭开。却有谁知,看似先打的他,其实才是跟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