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凰挑眉看他,突然出手扣住他的手腕,中食二指搭上他的脉息,一如她猜测,探不到任何脉搏。他果真不是活物,更不是人,而是这太乙钟的器魂,钟灵!
男子任由着她动作,没有反抗,眸光中亦不见好奇和疑惑,就像对锦凰怀着极大的包容,又像是她再如何动作都与他无关。
当真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锦凰心道。
“你可知道,要如何才能从这里出去?”
钟灵摇摇头,声音平淡地道:“不知。为何要从这里出去……”
锦凰抬眉看了他一眼,他的声线不带一丝疑惑、无波无澜,她辨别不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却也顺着他的话头往下道:“若是不从这里出去,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死在这里。”
钟灵闻言,摇摇头,语气中含了几分笃定,“不会,既然它们认你为主,不会让你有事。”
他们?锦凰心头一惊,视线横扫了一圈四周后问道:“他们是谁?这里还有其他人?”
“它们藏在你身上。”钟灵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锦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腰腹处,心头一动,难道他口中所说的“它们”指的是她身上的幽冥鬼鼎和阴阳轮回諓?是了。他和它们都是器魂,自然能感应到它们的存在。只是,他的那句“既然它们认你为主,不会让你有事”虽然说得平淡无波,但这句话背后似乎还透着别的意思。
难道,他感应到了些什么?
“你是不是知道,它们为何会选择我?”
钟灵垂首想了想,似乎在组建语句,过了片刻后吐出一句高深莫测的话,“前世因,今生果,神魂不灭,信仰不息。”
“这话何意?”锦凰蹙眉,面色疑惑。
原本以为此人是个简单懵懂的,没想到竟是深藏不露。“前世因今生果”?难道说她前世与幽冥鬼鼎和阴阳轮回諓早有牵扯,所以今生才会……?幽冥鬼鼎还勉强可以这般说,她来峊州之初,鬼鼎便就已经在她体内,但要是再之前,也是无源可寻,阴阳轮回諓就更不必说,除了这一世,前几世她听都未曾听说过。
锦凰听得糊涂,“前世因今生果”这话着实没有缘由,而“神魂不灭信仰不息”就更是莫测高深了。
她默然不语,却听钟灵又吐出一句,“它们很强大,认你为主,是因为,你就是你。”
因为我就是我?锦凰沉思,按照他这几句话的字面意思,这两件神器会心甘情愿认自己为主,只是因为我是我?还是说,自己身上有某些吸引它们的东西?比如说,自己天阴之体的体质……
锦凰将这几句话在胸腔中翻滚了一圈,心道约莫是此人信口胡诌,却又本能地觉得确实别有深意,只是她一时间还未参透。但是有一点很明朗,钟灵的这些话中透出来一个意思,阴阳轮回諓和幽冥鬼鼎之所以选择她,并非她以为的缘法和气运,而是有根可寻,至于这个根,却尚未可知。
她将钟灵说的这几句话印入脑中,突觉周身一阵刺骨的冰凉,激得她猛地打了一个寒颤,瞬间从深思中回过神来。却原来,她方才吞下的丹丸已经过了药效,周围的寒意源源不断地侵入,体内气血再一次凝滞了起来。
她想也未想,再次往口中喂了几枚丹药,盘腿坐下开始入定调息,不再理会钟灵。或许是知道他不会害自己,又或是知道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出去的法子,这一次调息锦凰整个人都处于入定冥想的状态。
太乙钟内的境界,入眼处尽是白茫茫的一片,没有日出没有日落,时间在这里仿佛静止了一般,但也只是仿佛而已。
就在锦凰被困太乙钟境界内的时候,苻璃一行随乌衣、谢桧谢逸三人来到氐氏已经三日。在这三日内,他们由族长之子简宁,也就是先前被“请入”鬼宗的一男一女中的男子引着,览遍了氐氏的寨落和山山水水,美其名曰是尽地主之谊,然而事实却可见一斑。
早在苻璃踏入氐氏之初,他就已经用神识将氐氏内外扫视了一遍,至于为何在见到氐氏的姿态明显转变之后,依旧保持不动声色,若无其事地游山玩水,一来,他们来氐氏的目的不止于处置洛云荷,二来,他也想看看氐氏到底意欲何为。
苻璃右手拢入左袖,指腹摩挲着藏于袖中的太乙钟浮雕,硬质圆滑的纹理随着动作摩出微痒的触感。
此刻,他正面无表情地听着氐氏的一众长老们商讨如何处置洛云荷,三名与他一道儿来的弟子规规矩矩地站在他身后,同样地没有丝毫表情。就仿佛,厅内争论的面红耳赤的场面同他们四人毫不相干。
今早将将过辰时,氐氏便有后辈来请,说长老们请他们四人前去议事大堂,共商如何处置洛云荷的事宜。这一商议便商议了两个多时辰,在这两个时辰中,就如何处置洛云荷,是将她处死,还是将她终生囚禁,亦或是别的什么惩治手段,就足足争论了一个多时辰。
最后久争不下,似乎终于意识到苻璃他们还在场,于是将矛头纷纷转向他,求他首肯,免除洛云荷之死改为终生囚禁。
而他们这般说的时候,苻璃将将利用神识,看到有人正偷偷潜入关押洛云荷的地方,逼问她血祭的密卷藏在何处。
苻璃收回神识,看着看似争得面红耳赤却明显是做给他们四人看的众位氐氏长老,便顺水推舟松了口,推翻了原先在鬼宗议定的“处死洛云荷”,改为“终生囚禁”,他倒要看看他们意欲何为。
看着他们一面与自己虚以逶迤,一面又暗中探查邪术密卷的下落,苻璃不动声色地将氐氏跳梁小丑般的行径收入眼中。
继放了洛云荷一条活路之后,关于将她禁在何处,如何禁又开始了另一番争论。
而苻璃依旧保持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瞧着他们争论,看似心不在焉却早已将众人的小动作一一瞧在眼里,如何不明了又是一场做给他们看的戏。既然他们将他当作傻子,那他便装聋作哑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