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姐姐总是欺负他,家中人人娇惯他,唯独她从不让他。那时候沐沉念又气又恨又怕,还曾想过若是自己没有姐姐就好了。
到头来,他唯一的亲人就只剩下她了。
如今他的姐姐就是他的天和地。
沐沉夕安抚好了弟弟,让他下去换衣裳,醒醒酒。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长长的舒了口气。
还好他没事,这世上并不是只剩她孤零零一个人。
“沉夕,你的衣裳也湿了。”
沐沉夕瞧向一旁的谢云诀,忽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多谢云郎提醒,我这就去换一身。”
他蹙了蹙眉,还是不太习惯这个称呼。
她自小便喜欢连名带姓地叫他,语气里总是带着趾高气扬,如今这般谄媚...着实让人不适...
她走了几步,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一转头,发现谢云诀正亦步亦趋走在她身后。
“这还没成婚呢,我换衣裳,云郎也要看?”
“沉夕,你说你回来,只是为了他?”
沐沉夕顿了顿:“当然不是,我爹娘的死,早晚要查出来的。”
“若你查出来,却发现自己无力改变,又该如何?”
她停下脚步,转身走到他面前:“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谢云诀没有否认,沐沉夕眼睛一转,凑上前去:“云郎,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好不好?”
她离他如此之近,呼吸都扑在了脖颈上。他的手紧了紧,退后了一步:“不好。”
“所以我爹的死确实另有隐情对不对?”沐沉夕急了,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你告诉我,我爹是不是被人陷害的?”
谢云诀垂眸看着她:“沉夕,有些事你改变不了。”
沐沉夕凝视他良久,四目相对,她仿佛是想从他的眼底里看出真相。但他的眼眸里只有她的倒影。
半晌,她松开了手:“你不说我也能查出来。”说完转身离去。
谢云诀看着她的背影,眉头锁得愈发深了。
“夜晓。”
“属下在。”
“看着她。”
“是。”
入夜时分,倾铭阁一片寂静,小丫鬟叮咛也在门口睡着了。
窗户支起,一道身影静悄悄地翻出,落地一点声音也没有。而屋顶的夜晓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叹服,自家公子果然料事如神。
沐沉夕出谢府的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阻拦,她心头一喜,看来迷香的功效完全退去了。
长安有夜市,但过了子时便不许再有人上街。若是被神武军抓住,直接就要投入大牢关上七日。
当然,沐沉夕不担心。她经常过了子夜才溜回太学的学宫,躲避神武军是她的看家本领。
于是一路毫无阻碍地来到了皇城脚下,沐沉夕记忆中,皇城脚下有一处密道,可以通往宫内。
说是密道,其实就是个狗洞。
少时她经常伙同十四皇子一起爬狗洞溜出宫去,熟悉得很。
可今日寻了好一会儿也没瞧见,正踟蹰着,忽然听到了几乎细不可闻的动静。沐沉夕趴在地上,想听一听是什么动静。
行军打仗之时,都是这么听敌军动向的。
听了一会儿,那声音愈发临近,最后几乎近在耳边。
她抬起头。
砰的一声,两个脑袋撞在了一起。她捂着头退后了些许,那人闷哼了一声,又捂住了嘴。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瞪圆了眼睛。
“沉夕?!”
“阿越!”
“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在这儿?”
两人异口同声。
这刚刚从狗洞里钻出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十四皇子裴君越,也是如今唐国的储君。
“我卡住了,你拉我一把。”太子殿下伸出手来。
沐沉夕嗤笑:“定是长安的伙食养人,胖了这么许多。”她说着拽着他的两条胳膊用力拔了出来。
“不是长安的膳食养人,是这密道太小。以前爬的时候,你我才十来岁出头。”裴君越抹了把汗,立刻成了大花脸。
沐沉夕噗嗤一口笑了出来:“脏死了,满手泥还往脸上抹。”
裴君越听她笑话自己,便伸出手作势要抹她。沐沉夕挑了挑眉,他又赶忙缩回了手抹在了自己身上,起身带着她离开了这里。
一路上,裴君越跟在身后小声问道:“你大半夜跑出来,是想入宫?”
“本来是想摸摸皇宫的底,看到密道还在,我就安心了,现在决定回家一趟。”
“沐府不是被查封了么?”
“你出入我沐府,有几次是从正门走的?”
“这倒也是。”
“话说回来,你堂堂一国储君,怎么还钻狗洞溜出宫?”
“我原是想去谢府寻你的,没想到一出来就遇见了你。你说我们俩这缘分叫什么?”
“臭味相投?”
裴君越撇了撇嘴:“不该是心有灵犀么......”
沐沉夕没有说话,只是和裴君越灵活地避开了神武军。她攀着自家的墙头翻了进去,裴君越还有些吃力,但总算也是灰头土脸地从下面的狗洞爬了进来。
沐府已经是满目疮痍,四处一片狼藉。
两人站在院落之中,裴君越拍了拍沐沉夕的肩膀:“节哀。”
“是啊,节哀。哭有什么用,我爹娘又不会回来。”她说得轻描淡写,却让裴君越的心揪了一下。
沐沉夕大步上前,径直来到了自己曾经住过的院子里。荒草丛生,整个院落在夜色里阴森恐怖。
“阿越,你上次在信中说,我爹娘的死另有隐情。可是查出了些什么?”
“其实也不算查出了什么,只是无意中瞧见大理寺的文书,觉得这么大一桩案子,结得有些潦草。”
沐沉夕走到院落中的枯树下,抽出腰间的匕首开始凿土。
裴君越也蹲下身来:“沉夕,你既然回长安了,为何不来寻我?”
“你是太子,你父皇亲自下旨灭了我沐家满门。我去投奔你,你是不想要这太子之位了?”
他挤出了一丝笑容:“我就知道你总要为我着想。你放心,咱们以前一同在雍关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的情意,我都记着。若是你有了什么麻烦,尽管来寻我。”
沐沉夕从土里挖出了一个小盒子,拍掉了上面的土。她顿了顿,抬头看着他:“我的事,你少掺和些,太子之位也就稳当一些。”
“这要是以往你规劝我还说得过去,如今你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处境,还担心我?”
沐沉夕打开了盒子,取出一样东西塞进了袖子:“俗话说得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如今孑然一身,落得自在。反倒是你,唐国的储君,太子殿下。位高权重,却也是如履薄冰,得处处小心才是。”
“你来寻我,就是为了教我如何当太子的么?”
“我何时来寻你?”沐沉夕重新将土埋上,恢复成了没有翻动过的模样,“只是碰巧遇上了,叙叙旧。”
裴君越气结:“你回长安不来寻我,偏去寻谢云诀又是何意?你不是一向瞧他不顺眼么?”
“我何时瞧他不顺眼?谢太傅姿容绝色,我瞧他,一直挺顺眼的。”
“这么说,你要和他成婚的传闻也是真的了?”
“是啊。”
沐沉夕顿了顿,打趣道:“他是太傅,也就是你的师长。阿越,你得唤我一声师娘才是。”
“滚!”
沐沉夕福了福身:“太子殿下,奴家告退了。”说罢转身要走。
裴君越又快步上前拦住了她:“沐沉夕,你别胡闹了。长安城里多少人想要了你的命,谢云诀娶
你也一定是不怀好意。你别上了他的当。”
“我嫁他也是不怀好意,扯平了。”沐沉夕伸出拳头,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胸膛:“好了,知道咱们多年兄弟,感情还在。以后你若是登基了,再来照拂我。也不枉我把那么多军功全记你头上。”
裴君越垂眸:“你和谢云诀成婚,是为了利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