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般尝试唤醒伊莉雅却仍然失败后, 托尼最终也自暴自弃地在毯子上睡了过去。
他做了很长很长的梦。
他看见自己。
四岁时的自己,六岁的自己, 十岁时的自己,十七岁时的自己。
他仰望着霍华德, 企图使他分出一些心思看看自己的电路板。
他拽住父亲的手,盼望他也偶尔送自己上一回学。
他站在学位授予仪式上, 属于他的家属席只坐着玛利亚。
他与霍华德激烈争吵,他叛逆,酗酒, 飙车, 桀骜不驯,十七岁就被小报拍到与女孩出入夜店。
无数小报写满了他的桃色新闻,他们戏称年轻时的猎艳是斯塔克传统,猜测霍华德对他不管不顾的态度究竟为何,或者议论他泡过的又一个花花公子封面模特。
霍华德始终没看他一眼。
他的父亲似乎一直在忙他总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忙, 总有那么多会要开。
他总是忙, 从这一个圣诞节忙到下一个圣诞节, 很多年他们甚至连坐在一起吃个饭的机会都没有。
他的父母偶尔会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就好像他们压根没有这个儿子, 也压根不需要同家里报备。
数不清的叔叔阿姨们拿着文件走进父亲的书房,他们来来往往彻夜交谈。
霍华德在工作上永远有无限的精力和耐心。
但霍华德连让托尼呆在家里都不乐意, 甚至在中学时直接将他送去寄宿学校他不想去寄宿学校
可父亲压根没留出商量的余地,他吩咐管家收拾行李,第二天就将托尼打包扔出去,就像是扔什么拖累已久的垃圾。
他从没带托尼去过一次游乐园。
托尼在梦境中回顾自己过往的一生, 时光改变着所有人,但他始终站在黑暗的房间里。
无论是呼唤还是怒骂,父亲永远恍若未闻,永远走向远处,只留背影。
那我应该去哪里呢
梦境里小小的托尼问自己,他想牵住父亲的手,但父亲是那么远那么远。
他听见另一个孩子的声音。
“跟我来,托尼”
他惊诧地转过头去,看见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小女孩。
小女孩脏兮兮的,膝盖上还蹭着泥,脸上划着道道伤痕,她像是刚从荆棘中跋涉而出,看上去狼狈又可怜。但她的嗓音是这么愉悦,金黄的眼睛里闪着快活。
她朝他挥挥手,伸出同样满是伤痕的手臂。
“别怕,跟我来”
小托尼犹豫地握住她的手,女孩的手很温暖,充满力量。
他从黑暗的角落站起。
“我们走吧,”他鼓起勇气,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父亲的背影,“我们走莉莉。”
托尼惆怅地看着霸占了他的工作台睡午觉的伊莉雅,深感梦境与现实差距巨大。
谢天谢地,伊莉雅到底还是在天亮前操控飞毯从托诺帕折返。
他担心了几天会不会有卫星或者望远镜拍到这个不明飞行物老实说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胡说八道把这件事糊弄成自然现象,好在伊莉雅远比她表现出的靠谱。
从托诺帕回来后,伊莉雅继续她该吃吃该睡睡的无脑生活,有时候她会去堪萨斯州送些物资托尼拒绝了她的每一次邀请,有时候她会通过空间通道去趟哥谭,说是做一些“程序调试”。
最近这段时间,她和韦恩一家的关系缓和很多,但仍然不太愿意回去。
托尼曾经一时嘴快问过理由,当时伊莉雅正抱着桶草莓冰淇淋沉迷悬疑剧,她摇晃了两下尾巴,犹豫着回答。
“嗯大概哥谭还是不那么适合我”龙崽子指指自己的尾巴,“我喜欢现在这种状态,放松稳定的环境有利于使我保持一个较为平和中立的态度,布鲁斯和我都这么认为。”
但放松稳定好歹也挑个地方吧。
托尼无奈地戳了戳工作台上的龙崽子,伊莉雅闭着眼睛哼唧几声,尾巴威胁地摇晃,大有再戳就抽人的意思。
他被这个耍赖的小祖宗弄得没了办法。
“你不能呆在我的工作台上,莉莉,”他头痛地扯了扯被龙崽子压在底下的零件,事实证明巨龙能守住巢穴中的一切宝物不是一句空谈,他完全无法拯救快被压扁的装甲手套,“别睡在零件上至少让我清个桌子”
龙崽子翻了个身,挑着眼角看他。
托尼发誓自己绝对听见了手套碎裂的咔咔声。
伊莉雅看着他一脸心如刀割,挑衅地笑出声:“我们之前是怎么说好的,每天几点睡”她喊星期六,“星期六,调出托尼最近的作息时间。”
“为您服务,伊莉雅小姐,”星期六显然站在龙崽子那边,“最近72小时内,先生的睡眠时间不足四个小时。”
“没话说了吧”龙崽子得意叉腰,“如果你再不睡,你可爱的小玩具们”她故意又放大了一些体重,零件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就真的凉啦”
托尼被这二人组一唱一和弄得头秃。
里昂几个月前被伊莉雅一jio踹出了纽约,美名其曰方便他收集历史资料增加积分但大家都知道伊莉雅完全是每天看托尼和里昂之间的幼稚对喷看得不耐烦了。
他到现在还在满中国游历,苦兮兮地试图学会酿造女儿红的方法。
咱也不敢讲,咱也不敢问。
龙崽子愉快地代替里昂履行监督托尼健康指数的责任。
无论他躲在哪个实验室里,一旦健康指数发出警报,下一秒伊莉雅就能突破一切防御出现在他面前。
比美国国税局还使命必达。
如果他老实放下工作,第二天就能收到玛利亚的苹果派速递,如果他拒绝投降负隅顽抗就像现在这样。
他已经听到螺丝绷断的声音了。
“好吧好吧,”托尼叹气,“我去睡觉,但下午一点前叫醒我,有个约。”
从堪萨斯州回来后,托尼看上去似乎已经接受了一切,情绪平稳心态良好但他变得更加努力工作。
他开始积极接触各方势力,扩大斯塔克工业变为斯塔克国际,斯塔克开启全球时代,触须遍布每个角落,野心昭然若揭。
奥斯本在宴会的当晚去世,但托尼并没有因一个敌人的消失而放松警惕,他明白暗处藏着更多的野兽,而他必须握紧武器,才能保护住他想保护的一切。
因此他决定和官方合作比如霍华德一手建立的神盾局。
伊莉雅满意地看着托尼走上去卧室的台阶,翻身从工作台跳下。
“收好托尼的小玩具,duy,”她点点桌面,被损坏的零件正逐渐复原,“让我看看是哪个小朋友要来找托尼玩。”
亚历克斯施密特驻立在穿衣镜前调试着领带,他打量着镜子里的男人,表情正派官方,令人信服。
他挑起一个有些邪气的笑容,很快又将它压成稳重的弧度。
“这将是次不错的会面,不是吗我们的小斯塔克比我想象中拥有更多的秘密,”九头蛇特工拿起档案袋,资料页首印着女孩面无表情的侧脸,“迷人的秘密。”
下午两点。
伊莉雅叼着根糖棍坐在别墅天台晃荡小腿,从这个角度,她能清楚看到书房的情况。
托尼正和客人在书房谈话,新来的客人很严肃地表示有重要的事情要商讨,因此拒绝小朋友在场。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伊莉雅总能从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察觉到一丝违和。
她注视着那个客人。
看上去倒还挺像个正派人士,穿着一身军装气势十足,似乎是察觉到了视线,他朝这边看了一眼。
但伊莉雅恶劣地笑了,这座别墅是她的地盘,只要她不允许,任何人无法看到她的踪迹。
客人拿出了公文包,他拿出一沓文件推向托尼。
伊莉雅在那沓文件上看到了自己的脸。
噢
她想起来曾在哪里看到这个标志了。
龙女托着下巴,她紧盯着托尼的表情,龙尾在背后焦急不安地疯狂晃动。
“我恐怕不太明白,施密特局长,”托尼斯塔克皱眉盯着这沓资料,语气傲慢,“今天可不是愚人节。 ”
“今天当然不是愚人节,”亚历克斯施密特老神在在地向后一靠,“我们一直很感谢斯塔克为这个国家的安全做出的贡献,很抱歉,让您遭到这样的不幸是我们的失误。”
“你恐怕得说得更清楚些。”
“您的同居人,伊莉雅,是个高危非人物种,它擅长伪装且极为凶狠,出逃过程中曾屠杀整个基地的安保人员。”亚历克斯将资料翻到实验记录,身穿条纹实验服的伊莉雅冷脸注视着镜头。
“它偷盗了神盾局的资产,如果您拒绝交出它,斯塔克先生,我们恐怕要将您列为共犯。”他循循善诱,“您掌管斯塔克国际,应当明白国家意志于公民的重要性。”
事实上这次活动在神盾局内压根没有备案,但亚历克斯胸有成竹。
藏匿一个危险性极高的非人生物或是顺从国家意志保全自身,他注视这个面色凝重的年轻人,等待着令自己满意的答复。
面色凝重的年轻人托尼斯塔克快被眼前这个九头蛇蠢哭了。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伊莉雅是从九头蛇出逃,因此还暗中突破神盾局的安全系统进行排查。
但当时急需处理的事情太多,加上神盾局表层的信息库中并没有关于西伯利亚的记录,出于谨慎考虑他没有冒进。
还没等他自己想起这件事继续往下查这得是九头蛇在神盾局最强的卧底了吧,这就送上门来了
托尼端着一张严肃脸,内心的吐槽欲汹涌澎湃,感谢伊莉雅锻炼了他处变不惊的能力,托尼分神应付着这个特务头子,想法子先把他打发走再进行下一步调查。
“空口无凭,施密特局长。”他推回那袋资料。
亚历克斯施密特眯着眼睛注视他,小斯塔克比他想象中更沉得住气。
“我不知道它向你许诺了什么,或者向你展现了什么,斯塔克先生,”高大的棕发男人从座位上站起,压迫性地前倾身体,“您得知道,这是国家的东西。”
托尼被亚历克斯一口一个“它”激怒了。
龙崽子从不提自己在九头蛇受过什么折磨,但看看这档案袋上写着什么
厚厚的一沓资料,从普通的血液分析到丧心病狂的病理反应,指甲、血肉,他们什么都敢拿来实验。
他们甚至直接在龙崽子的皮肤上做切割实验。
托尼想起伊莉雅冰冷的左臂,想起自己险些遇害的父母,他注视着这个义正言辞的男人,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丁点的心虚。
他失败了。
“星期六,送客。”
“你不会想知道与我们为敌的代价,斯塔克,”随着托尼的一声令下,隐藏在墙壁中的炮口向恶客露出獠牙,亚历克斯不得不向门外退去,“强大的力量必须被把控,我们注视着每一个人,我们注视着你。”
他指指托尼的胸口。
“钢铁侠。”
托尼气极反笑。
“你在威胁我你以为你在谁的地盘上”
“我很遗憾我们不能达成共识。
“听着,不是每个人都吃你那一套这儿是斯塔克的领地,现在是斯塔克说了算,”托尼上前几步,压低嗓音, “如果这是国家的意志,让国务卿来找我。”
“至于你,”十几个红点同时聚集于亚历克斯胸口,“趁我还没改变主意采取过激手段,立刻,从这里滚出去”
亚历克斯脸上的微笑挂不住了,他的神色变得危险而阴沉。
狂妄之人。
九头蛇特工咬紧后槽牙,衬衫下肌肉紧绷。
斯塔克似乎永远不懂什么叫做识时务,看来老斯塔克的遭遇并没有给他们留下深刻教训。
他收拢自己隐隐沸腾的杀意,告诉自己不必急于一时。
“如果你有朝一日改变了主意,神盾局仍会欢迎你的到来。”
希望到那个时候,这个幸运的蠢货还能保持同样的狂妄。
“他就这么走了”伊莉雅轻轻落在托尼身后,瞥了眼窗外开动的轿车。
她等了半天也没听托尼说话,一回头看见他脸色阴沉,平时总笑着的眼睛也沉淀着怒气山雨欲来,看上去倒很有死亡商人的派头。
龙崽子可不怕他黑脸。
伊莉雅伸手一边一个揪住脸,丝毫不在意他瞪过来的眼神,笑嘻嘻地挤着他脸颊的肉。
“生气啦”
托尼憋着气不说话,甩了两下头也没把龙爪子甩下去,眼睛凶凶地扫过来。
“略略略。”
伊莉雅心虚地看了眼被自己揪红的皮肤,转头去摸书房的墙面。刚刚就是这里冒出数目众多的武器,现在它们又在星期六的操控下蛰伏在墙内,连壁纸看上去都完整无缺。
太神奇了。
真实之眼明明可以看到每一段机关齿轮,但线条组合在一起她就是看不太明白。
托尼抱臂看着龙崽子停不住的爪子,一会儿敲敲这里一会儿摸摸那里,正想看这个科技白痴什么时候才自己认输,暗戳戳计划着一会儿怎么敲诈她多说几句好听的。
就见龙崽子刷地亮出利爪准备暴力破墙了。
托尼:
他上前几步握住龙崽子手腕。
“嘿,甜心,你这可不是正确的科学研究方法,”事实证明和龙崽子相处的时候他压根做不到沉默多久,托尼看着她蠢蠢欲动的表情,“这么想知道星期六,打开驱逐系统。”
伊莉雅绕着驱逐系统转了几圈,小心翼翼地伸出爪尖戳了戳枪管。
“人类啊,”她叹息,“你刚刚是真的想杀了他吧”
“我像那么冲动的人”
“你是。”
托尼漂亮的大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你就这么当面揭短
伊莉雅摸摸他的脸。
“辛苦了,面对敌人忍耐杀意是件难事,”她的语气像是表扬小朋友,“你做得很好,托尼。”
大发明家翻翻眼睛“你是不是还得给我朵小红花”
伊莉雅盯着他的脑壳,认真地想象了下长出朵花来的视觉效果。
托尼显然误会了她的眼神,他惊恐后退几步捂住自己的脑壳“忘掉你的想法你想对一个斯塔克的头做什么”
女孩装模作样地高举双手恶龙咆哮,托尼大惊,两个幼稚园小朋友再次开启别墅追逐战。
下午三点。
纽约,三曲翼大楼,阴云沉沉。
伊莉雅长久地注视着这个男人。
出门前她和托尼打了招呼说去闲逛,一个月内她偶尔会有几天需要出门,托尼对此习以为常,只是委托她回来时记得带两盒甜甜圈。
因此她有足够多的时间思考。
她知道这个人,亚历克斯施密特,九头蛇高级特工,从小被红骷髅收养,因为聪慧过人而获得宠爱,得以冠上“施密特”作为姓氏。
经过九头蛇的严苛训练,他成为九头蛇东山再起计划的关键,二战后成功渗透进入神盾局,里应外合下一路有惊无险地爬到了局长的位置。
真实之眼里的世界没有秘密。她看见他的出身,他从小到大的心路历程,他曾经做过与即将去做的计划。
如果她想,伊莉雅甚至可以看见他的第一次性幻想。
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棍,他的手上沾满无辜者的鲜血。
但伊莉雅见过的恶棍太多了。
中古世界的人命贱如草芥,仅仅是黑法师的一个禁咒就能轻易轰平半个村庄,他们大肆掳走儿童作为学徒或者材料,普通人类压根无可奈何。
兽潮每五年就要冲击一次边境,所到之处尸横遍野。
刺客以刀上溅过的鲜血标榜荣耀,盗贼炫耀自己轻易掳走的金银,而看守库房的仆人只能被暴怒的奴隶主活活打死。
生活在中古世界的普通人类,要么求得骑士团或者神殿的庇护,要么祈祷自己好运,家族中能诞生一个拥有天赋的孩子改变命运。
史诗只会歌颂强者。
没有法律能制裁他们,没有国家能命令他们,一代又一代的传奇人物呼风唤雨,纵横四海。
而普通人只不过是史诗中凸显英雄气概的数字,只不过是某时某地强者决斗中丧生的炮灰。史诗会用大篇幅赞美两个法师是如何激烈对决以致风云变色,对葬身其中的普通人却绝口不提。
这就是中古世界最现实的法则。
即使伊莉雅来到这个世界快十年,她依然很难改变自己的观点她并不在乎人类。
这个充满普通人的世界于她不堪一击。
伊莉雅能暂时忍耐他们对自己的挑衅与利用,来自兰斯洛特多年的教养,来自她对亲友的尊重。
但这种平衡看似稳定实则脆弱不堪,倘若她有一天终于被这个世界层出不穷的糟糕事激怒,倘若她终于放弃袖手旁观决定参与其中,倘若她终于打破中立开始修改这个世界的法则。
没有人能阻止她。
因此布鲁斯说
“伊莉雅,去别的地方看看,世界并不都像哥谭这样。”
所以她开始到处看看。
有时她在沙漠中,观察土著为一只羚羊搏命奔跑数天;有时她在亚马逊,跟随学者深入雨林追踪猿猴与鸟类;有时她只是躺在风里,倾听地面的每一声对话与心跳。
她一直是个好学生,是个乖孩子。
一千多岁了还强称孩子是不是有一些矫情
伊莉雅自嘲一笑。
但她愿意做一个孩子。
上一次返回韦恩庄园,她意外在仓库灰扑扑的储物柜中翻到几个快褪色了的兵人,装束与蝙蝠侠倒挺像,伊莉雅兴冲冲地抓着兵人就去询问阿福。
“这是布鲁斯老爷小时候的偶像,”阿福笑眯眯地眨眼,“或许布鲁斯老爷会很愿意向你分享他。”
于是他们从书房的抽屉里翻出了一叠旧磁带,启动多年未用的老放映机,在沙发上看了整整一下午灰幽灵的故事。
伊莉雅凑到沙发边试图抓一把爆米花,抬头时意外看见沙发上布鲁斯的位置坐着个黑发蓝眼的小男孩,他穿着迷你版的灰幽灵装束,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试图学习动作。
伊莉雅瞬时间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几乎从不主动对自己的家人使用真实之眼,只有在极强的感召下才会触发世界线闪回。
这是布鲁斯此时强烈感召的回忆。
伊莉雅不动声色地窝回沙发,她的余光里,有位长发女士靠近了小布鲁斯。
“我想学会这个保护你们”小布鲁斯骄傲宣称。
女士发出柔软的叹息“噢布鲁斯,不用这么着急证明自己,你的父亲会保护好我们的。”
“无论什么时候”
“无论什么时候。”
小布鲁斯得到了来自母亲的亲吻,他抓着灰幽灵兵人小声嘀咕“我从明天起就练习刚刚的那个动作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回忆闪回出的影像在空中闪动两下,很快破碎消散。
成年布鲁斯在幻象后轻轻叹了口气。
伊莉雅讨厌总是能从布鲁斯身上看到自己。
她当然没那么无私,也没那么持之以恒地对守护正义兢兢业业。
只是在一些瞬间,某一些瞬间。
她看到被困在过去的自己。
有一种自我牺牲来自于高尚的利他主义,但另一种则出于自我厌恶和自我毁灭的潜意识。
我们往往很难分清楚一个英雄究竟是为了保护他人而不得不英勇献身,亦或是他其实早就追逐死亡久已,愿意用死于战斗作为自己完美的落幕。
但这不是一种胜利这当然不是一种胜利。
这只是最后的,疲惫的放手。
我们都被困在了过去,布鲁斯,伊莉雅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我们献祭了自己一部分的成长来换取无休止的战斗,以至于到最后我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停手。
只要还活着,回首时便永远无法从那一天逃离。
那一天我的世界倒塌,那一天我的信仰消逝,那一天我被命运选中。
我曾无数次问自己。
我是被留下的幸运儿吗,还是只有我被抛下了驶往永恒宁静的死亡列车。
从那一天起,我的生命出现了断层。
三曲翼大厦楼顶的云层开始翻滚,一场秋雨正在酝酿。
亚历克斯坐在他的办公室发号施令,他有时会见一些神盾局的官员,做一些像模像样的正事。有时见一些九头蛇的特工,花上更大的力气去摧毁刚才做下的正事。
这可真有趣不是吗。
伊莉雅踮踮脚在楼顶跳着踢踏,法则下她无法被任何科技侧检测,完成一次完美的潜伏毫无问题。但她乐意露出一些小小的马脚,看这个敏锐的小蛇被惊得疑神疑鬼。
“按计划进行。”
“hai hydra”
“hai hydra”
九头蛇的特工太好认了,他们会用同一个口号作为身份识别。
如果她也用这个口号,再盗取一个人的外形,伊莉雅挠了挠侧脸,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通过身份识别
她为自己的设想笑了起来。
不,不必这么麻烦。只要他们不来招惹麻烦,伊莉雅仍然愿意保持自己岌岌可危的中立。
她听了一耳朵汇报,无聊之下开真实之眼查了一遍整栋大楼的阵营分布,实在没忍住在楼顶笑出声。
神盾局不如叫九头蛇分部算了,伊莉雅看着满楼的红点想,霍华德正在做的与其说是拔出九头蛇,不如说是从九头蛇里救出硕果仅存的神盾局员工。
她看着又一个特工敲门走进来,娜塔莉噢,对不起,应该是娜塔莎。她美貌的舞蹈老师,真实身份是神盾局特工。
伊莉雅蹲下身观察这个美丽女人的面部表情。与她韦恩庄园时很不一样,即使她此时看上去依旧妩媚多情,却像是一束玫瑰花开到最后,露出淬毒的花心,你不会再将她与杂志上那个甜心女郎混为一谈。
她被派往曼哈顿。
曼哈顿
伊莉雅在档案上看到了托尼的脸,他们想做什么
偷托尼的装甲还是试探自己
巨龙吝啬的本性使她躁动起来。所有物遭人窥伺的感觉糟糕透了,伊莉雅拧眉注视着那个野心勃勃的家伙,不自觉地咬着下唇。
那么,要杀死他吗。
要杀死他吗普通不过的人类,脆弱得不堪一击,却敢贪图他不该妄想的东西。
在中古世界伊莉雅有无数个理由,或者压根不需要理由就能杀掉他。
没有人敢说她做得不对。
布鲁斯是对的她不在意法律。
她不在意自己的杀戮是否有足够的法律条文作为依据,也不在乎自己的行为会被归类为正邪哪一方,巨龙有巨龙的“正确”。
但他们会怎么想呢。
觉得她真的是在为民除害,抑或是判定她不过在满足自己的私欲
伊莉雅常年靠撒娇打滚混日子,如果有朝一日她表现出过强的攻击性也许他们就会认为,迟早有一天她会到达他们无法遏制的地步。
然后开始欺骗。
以及利用防备限制。
伊莉雅从不认为人与人之间的宠爱是毫无缘由的。
漫长的时光里,她观察人类,学习人类,尽量佛系生活得过且过,做过去的自己听了会嗤笑的蠢事。
换取一些活在族群中的错觉。
雨水下落。
龙女大张双臂,仰脸迎接今年的第一场秋雨。
传统的龙族会在初秋的第一场大雨落下时进行狩猎,这是一场传承久远的仪式。
春季诞生的幼崽将在这天第一次出现在族群面前,他们会展示自己的天赋,同族群环绕龙岛飞行,并在未来的日子里跟随不同属性的长老成长。
伊莉雅有幸在传承记忆中看过这一幕健壮的青年巨龙们飞在最前方清扫危险,幼龙拍击尚且稚嫩的双翼高鸣着上升,父母们紧随其后,他们会叼住不慎下落的龙崽,鼓励地回以低鸣。
他们迎着雨幕飞翔,庆祝新生与成长,血脉在这一刻彼此相融。苍穹之上的神灵们注视着这古老的种族,降下他们的祝福与恩泽。
如果戴安娜没有那么早死去。
如果她不是被留下来的那一个。
她会不会有幸趴在黑龙的肩上,像其它小龙那样歪歪扭扭地学飞。
戴安娜一定也会一次又一次地叼住她,嘴上嫌弃得很,但动作却温柔又小心。也许,也许戴安娜爱的男人会愿意给她施一个小小的发光法术,伊莉雅就能成为整个龙群中最靓的崽。
她会很骄傲地从每个小龙面前飞过去,会有很多小龙羡慕她,也许他们会试图撞过来引起注意,然后被不耐烦的戴安娜一尾巴扫回父母的怀里。
也许她会一起死在龙族的灭族之灾里,但足够划算。
龙女沐浴在纽约的第一场秋雨中,雨水击打在她的脸上,世界被模糊成毫无意义的深灰背景。
她站在城市之巅,发出无人应答的高鸣。
七点三十。
伊莉雅淋了半下午的雨,抱着两盒甜甜圈回了曼哈顿的别墅。
托尼正与新上任的助理面面相觑。
扳倒奥斯本后,斯塔克国际的实权逐渐收拢,需要小辣椒处理的公务越来越多,她实在没精力应付大龄儿童的各种幼稚要求,决定从法律部提一个助理上来帮忙。
她挑中了娜塔莉亚外表美艳动人堪比模特,履历看上去也还算不错。
私人助理的工资足够丰厚,希望老板看在她的美貌,娜塔莉亚看在他的薪资,能互相容忍着把这段最忙碌的时间度过。
小辣椒互相介绍到一半,门开了。
湿漉漉的小女孩披散着头发,抱着两盒甜甜圈站在门口,她看上去有些茫然,雨水顺着衣摆下落打湿了地毯。
“啊这是”
托尼几大步冲上来,解下套在t恤外的衬衫盖在小姑娘的头上就是一顿揉搓。
“下雨你就硬淋着我没给你钱买伞”他又气又急,手下的动作倒很温柔,“你说的出门逛逛就是这样”
伊莉雅站着让他揉,被扯了头发也不吭声,委屈屈地举起爪子。
“喏,甜甜圈。”
“放下老实坐着”托尼拍下龙爪子,抓住盒子往沙发上一扔,“好好反省。”
龙崽子委屈屈又应了一声,抱着膝盖坐在沙发左瞧右瞧。
她和小辣椒打了个招呼,眼神一扫就和墙角的红发女人对上了视线。
“好久不见,娜塔莎,”伊莉雅笑嘻嘻地挥挥手,向惊讶的小辣椒说明,“娜塔莎曾经是我的舞蹈老师,她是前任俄罗斯皇家芭蕾团首席,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
精明如小辣椒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她脸色微微一变,收回还没递给托尼的档案“这样我竟然不知道斯塔克工业原来这么卧虎藏龙。”
伊莉雅眯眼笑了,轻轻扯了扯托尼的衣袖“毕竟世上总是有很多巧合,托尼,我能和她聊聊天吗”
她的眼睛亮亮的,眼神柔软又温驯,看上去就像是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要求。
“当然,莉莉,如你所愿。”男人低声应下,放在背后的手指轻轻一晃。
星期六收到主人的命令,隐藏在墙体下的机关依次扭转,屏蔽系统瞬间切断整栋别墅与外界的信号联系。
小辣椒收拾好文件迅速离场。
娜塔莎注视着沙发上的一大一小,偏头露出笑容。
“噢好久不见,伊莉雅。”
“好久不见,娜塔莉,”龙女玩味地选择了这个假名,“我相信这次再相逢并不是一个意外”
女特工微微一笑,她心知自己这次的潜伏任务已完全失败,现在抵赖毫无意义,伊莉雅从来不是什么可以被愚弄的小朋友。
“按照你喜欢的美式加糖,星期六可以烘烤甜饼,可能没那么好,不过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来。”龙女叼着甜甜圈提问,她看上去情绪并不高,漫不经心地擦着头发连个余光也没分给旁人。
但更深更寒冷的气势从温和的表象下冒出头来。
她的身形正缓慢变化,成年的龙女轮廓锋利,伊莉雅单手将托尼摁在身后,龙鳞从她的面颊依次冒出,瞳孔拉长,金黄的龙瞳如岩浆般沸腾燃烧,使她体现出诡异可怖的美感。
“毕竟大家都认识,你直接说,还是我自己查”
堪称彬彬有礼。
“我只是奉命前来保护斯塔克先生,”娜塔莎高压下瞬间想通这次任务的不同寻常之处,任务上对女孩的存在只字不提必然有哪里出了差错,此时必须想出方法逃过一劫再想下策,“我并没有恶意,很抱歉给你带来了不好的情绪。”
龙女歪着头看她,伊莉雅看上去已经完全不像是人类了,她的目光森冷,打量着这个屡次三番出现的入侵者。
“你不清楚我在这里”她语气玩味地反问,“那你猜施密特先生知不知道呢”
女特工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震惊。
“这不是我应当了解的事情”
“你上次离开之后,”龙女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九头蛇顺利获取你的情报,并对我采取了行动,那可真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她打量着女特工掩饰得极好的表情,能量之眼反馈的信息使她能看到女特工表面的平静下暗潮汹涌的情绪。
“想说不可能”
龙女靠近娜塔莎,时刻注意着托尼的方位,确信自己已经完完全全挡住了他。
“我今天去三曲翼大厦逛了一圈,”她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去什么儿童游乐场,“你猜我听见你们那个了不起的施密特局长和你们可爱的神盾局特工说了些什么”
龙女注视着女特工。
“hai hydra”
她的声音温柔如情人低语。
娜塔莎被这惊天消息震得瞳孔紧缩。
“你确定”
“我当然确定,”龙女笑笑,“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算什么呢是鹰,还是蛇”
“罗曼诺夫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我是不是你们的小可爱
成长或许就是由眺望的那一方,变成远行的那一方。
本章布鲁斯的人物定位使用dc编剧给出的官方共识,后期仍然会有所改变本文中的每一个人物,他们的性格都不是恒定不变的,每个人都在改变,每个人都在成长。希望大家能足够耐心陪他们走下去,啾咪。
神盾局地址我查了居然还有说在蒙古的,算了我们就当它在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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