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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章

  草原上的深秋, 夜间温度能降低到零下,要是睡在野外的话, 就算你裹着厚厚的毛皮毛得像个粽子一样, 一夜过去指定鼻涕狂流、喉咙痛痒, 妥妥儿的感冒。

  这样的天气若是裹着厚厚的毛毯睡在温暖的炕上,那就别提多惬意了抗寒的雪狼人甚至能脱到短裤都不穿,光着屁股在麦秆打底、铺上藤草垫子、再铺一层兽皮的火炕上打滚,怀里抱着的毛毯净用来捂脸, 两条膀子和下半身全光溜溜的晾在外面。

  萧云翻过身, 一睁眼看到的就是睡得四仰八叉的牛角坦荡荡的小鸟顿时整个人都精神了。

  坐起身用力把牛角往阿山那边推了推, 掀开毛毯, 下炕往火灶里添了点煤。灶口是冲着门的, 拼凑得不太紧密的木板门立即灌进来一股冷风, 吹得萧云屁股一凉。

  烧煤难免会有难闻的煤烟味,还得预防一氧化碳中毒, 新盖成的集体卧室、家庭住房在架梁的位置都留了通风口,烧的灶也都尽量对着大门。嗯, 现在看这个门实在不顶事,到了冬天不蒙层兽皮指定不行。

  夜正深, 秋凉如水, 月明星稀, 萧云站门口发了会儿呆,把木门挪正,慢吞吞回到炕上, 躺下来对着头顶的横梁干瞪眼。

  瞪眼。

  眼。

  默默翻了个身。

  雪狼人没有照明的习惯,屋子里乌漆嘛黑的,只有通风口洒进来的月光和灶口的火光给屋里增加了点微弱光亮;这倒也足够了,雪狼人的眼球虹膜和人类不一样,细微的光线就能视物,方便是方便,可不想看的东西也能看得纤毫毕现,牛角蛋蛋上的毛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这特嘛就很辣眼

  默默坐起身,把牛角糊脸上的毛毯扯下来把这货的下半身盖住,然后他也不想躺下了,独个儿在黑暗中盘腿坐着,揣着胳膊思考人生。所谓习惯的力量是强大的,经常半夜起来催促别人上工的萧云现在就是吃了习惯的亏,一到点儿他就给生物钟弄醒了

  前面那一个半月的高强度建设工程弄得全部落上下只剩一口气,现在大伙儿住上了暖烘烘、丁点儿潮气没有的水泥房子,那口气倒是缓过来了,但是憋着的劲儿也散了;现在继续逼着他们保持生命等于工作的至上真理,萧云觉得即使蠢萌如牛角也肯定要造反他是尽力挖掘大家在劳动上的潜力又不是吃多了看不得别人过放松日子,工作这种事情,张弛有度的节奏感还是要讲究一下的。

  “先安排点强度不高的工作让他们休息休息,缓解下前面累积的压力,再把工作节奏恢复回来。”黑暗之中,萧云面无表情默默盘算,“萨尔的蘑菇房搬迁之前先去把橡子收了,这回人手多,可以尝试移植点橡树回来种在周围。羊毛回去负责豆芽房,幼崽里面得抽个人顶她的位置,嗯,让青岩来红叶带队伍还可以,再教一下应该能独当一面,回头给她施加点压力,不能成长得比毛毛慢大河,唉,这个估计短期内调教不出来,始终是个半吊子。”

  部落要扩大,就不可能永远是萧云一个人把上上下下所有事务一把抓,怎么也得培养几个助手起来代替他成为某个方向的新核心,这样他才能有更多的时间精力去统揽全局、为部落的未来发展掌好方向盘。

  实话说,这是件挺难的事情从头开始打造团队框架从零起步这种考验萧云也不是说没经历过,可草原上这工作环境也太奇葩了萧云算是对“群众是最操蛋的”这句话了解够深的人,什么蠢到逆天的客户新员工他没遇到过,可是像雪狼人这样的还真是稀罕青岩多听话,兔狲多乖巧,地精多老实,怎么就这帮子族人这么难搞呢

  他这辛辛苦苦调教洗脑、潜移默化了快一年,自家族人里面就红叶还能挽救,明明有个聪明脑子的大河要不是他时时刻刻盯着没准儿早就放弃治疗,寄予厚望的阿山舅舅酷哥脸下是个卖萌的货人才凋零啊

  要不是毛毛和草根族长给了他点小惊喜,他都快对雪狼人的明天绝望了有木有。

  叹了口气,反正睡不着,萧云便把放枕头边的布卷拿过来摊开,对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炭字琢磨,全体雪狼人的名字都在上面,名字后面还有他写下的长短不等的标注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个道理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

  毛毛、大河、红叶三个工作队的人员不是固定的,这段时间边进行高强度的劳动压迫、萧云边观察着现有一级劳动力们的适应能力,按照个人工作表现随时进行调整、调换工作岗位,到现在,萧云对部落所有的成年雪狼人已经有了个大致的能力评判标准。

  足够吃苦耐劳、能够接受机械系重复劳动的人有多少,稍微懂点儿灵活通变的人有多少,抗压性不行、劳动强度超过一定程度就会放弃治疗的人有多少这些萧云都要做到大致心里有数。起步初期的小团队,管理者对自身队伍了解程度有多深、对自个儿队伍的能力上限有没有逼数,决定了这个团队的发展下限上来就说团队发展上限的不是在搞笑就是搞传销,古往今来,任何团队的领导者如果是个理想主义者大白话就是没逼数的话,坑不坑得到外人不好说,坑团队肯定是血坑

  身为务实主义者的萧云肯定不会没逼数到上来就琢磨着争霸草原横扫世界,他给自己定的小目标是养活所有的雪狼人呃,其实这个目标也算是有点没逼数,但总归是有实现的可能性,这可能性还很高。做人做事就像是上楼梯,你总得爬上第一道阶梯以后才能伸手去够第二道不是。

  盘算完了部落的人力资源,萧云下炕穿鞋走出门外,前往黑暗中静静矗立的仓库区。

  仓库区十六座仓库整整齐齐排列成四排,因没有钢筋的关系这仓库没法修得很大,每间仓库的容量大概是三四个左右的集装箱容量,大豆装了一仓库、小麦装了两仓库,杂七杂八的物资如盐、萝卜干、腌菜、兽皮、陶器等占用了一间杂物仓库,其余仓库装的都是苜蓿。

  进入杂物仓库略作清点,萧云意外地发现现在部落短缺的居然是最没可能短缺的兽皮。

  略微思索了下,萧云倒也没太意外,今年以来就不怎么狩猎,攒的兽皮和羊皮做皮袋、衣物消耗得七七八八,余下抽出部分能用的缝起来做了铺炕的床单,最后剩下来的这些还得留来做暖棚的棚顶木棍绑上芦苇杆、再拿兽皮蒙一层的活动棚顶,毕竟没有塑料膜可用大棚里的菜是需要日照的。

  “似乎也是时候把战士们放出去放风呃,巡逻狩猎了,也顺带找找看那些灰矮人。”

  算一算,带走两百头公羊的灰矮人已经找铁矿找了快五个月,他们的粮食的带走的羊理当是支持不了这么久想在广袤的大草原上找矿也不是容易的事,他们还没什么科学仪器可利用,全靠矮人一族在寻找矿脉上的天赋,长久未归,要么是没找到不好意思来见雪狼人,要么就是遇到意外。

  后面这个可能性不大,萧云相信那些谨慎的灰矮人不会往危险的地方瞎跑、这周围也没有猫族或虎族部落离他们部落最近的猫族部落在三百公里之外、大地之河的上游,虎族更是和之前去过的牛头人部落差不多远,灰矮人没可能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等到天亮,虽然他没去制造穿脑魔音,大伙儿也在惯性作用下纷纷醒来勤劳贤惠的兔狲更是一爬起来便架锅煮汤、洗菜调面煮面片汤的面粉不用揉,加水调成糊状、再像做刀削面一样用薄薄的兵刃削成片儿落锅里煮就行。

  趁着全员集聚到集体宿舍前的空地上吃早餐,萧云麻溜地把今日的工作安排下去先抓住大河的肩膀,严肃地“大河,你想不想来做部落里的大厨”

  对于把这货培养成合格助手这一点萧云已经死心了,索性废物利用一下。

  大河还没反应,旁边哧溜面片汤的草根族长便露出了惊喜神色

  “啊”大河露出个貌似听不懂的纯洁表情。

  萧云内心“呵呵”,这货对于自己不想干的事情就试图装傻这毛病他早就看穿啦卖萌是没有用哒

  “为大伙儿做食物其实也不是就那么辛苦,牛角可以划给你,你还能找俩幼崽协助你,比如和你玩得好的阿紫和二水,你们四个人来做就轻松多了嘛。”萧云笑眯眯地,“现在我没什么空,到下雪了、我时间多了,我还可以教你做很多好吃的东西哦,你们负责做食物的人可以优先品尝到哦”

  大河还在衡量利弊,牛角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亲密地揽住大河的肩膀,冲萧云比出大拇指,露出大白牙“交给我们”

  大河“”

  萧云冲牛角满意地点头,兴趣就是最好的原动力,让牛角来当厨子没准儿能把他那凝固的大脑再开发一下。

  再转头看向青岩“青岩,羊毛去管豆芽了,你看是不是由你来带着幼崽们管一下羊圈”

  混在一堆雪狼人幼崽里哧溜面片汤的青岩默默点头。混幼崽堆就混幼崽堆,也没啥不好,这黑豹战士也是看开了。

  “还有的话大水”萧云左右找了找,冲一名成年雪狼人招手。

  这名成年雪狼人露出个非常僵硬的表情。

  “大水,今天起换你来领你在的工作队,在仓库区后面那儿挖发酵池。现在咱们不赶时间,你们可以慢慢挖,沙门,你们的人配合一下大水的工作队,五天内挖好就行,有没有问题”

  老沙门赶紧点头,大水则一脸便秘他原名叫阿水,和一个幼崽重名,按说雪狼人重名挺常见,可是阿云觉得不好区别,硬是给他俩改了名儿。

  “青草,你也和大水一样先领一下你在的工作队,盖个磨坊出来,规格参照羊毛的豆芽房,盖好后把石磨装进去。”

  “蓝果,你也是一样,你的队伍来平整一下我们面前这片地,不平的地方铲平,有坑洞的地方填一下。”

  “三个工作队忙完手头的事,就可以去森林里拖橡子了。和去年一样带上牛去拖,要轻省一点,战士们到时候也一起去。这之前的话,我们也有很久没有去巡逻狩猎了,就暂时让战士们放风放松一阵,去该巡逻的地方转一转,族长,你觉得呢”

  火炎族长的方脸一如既往地严肃,略做沉吟后稳重地点头“就这么办。”

  战士们还奇怪没听到安排自家,一听居然让他们去巡逻狩猎,顿时颇为兴奋以前巡逻也是工作,可现在,巡逻真的是种放松

  青岩面无表情,所以他这个黑豹战士只有开会凑数的时候才是战士真的好气哦

  “我们的陶器还是不够用,我想再烧点比较大的陶器,比如说腌大白菜的大缸,部落里日常用的陶碗陶碟也应该再补充一批。”萧云看向两位族长,“两位族长前阵子也很辛苦了,这几天不如和我一块烧点陶”

  火炎忙不迭点头,烧陶比起做别的事儿轻松多辣、还可以把烧得最漂亮的陶器“收藏”起来

  草根也很激动,她早就好奇得要死阿云是怎么烧陶的了

  这次萧云安排的工作很轻松、给的时限又宽,可以说是皆大欢喜,大伙儿觉得吃到嘴里的面汤更加香甜,看着阿云都觉得顺眼了不少果然阿云还是棒棒哒完全不是魔鬼口牙

  萧云的微笑很纯洁,我当然是好人辣

  暂时剥离战士们的带队权、让成年族人来管一下事,是为了削弱现有的战士特殊化现象等到有带队能力的成年族人可以参加工作会议时便算成功,本来萧云寄以厚望的是大河,奈何这货烂泥糊没用错字儿不上墙,搞得他不得不另行发掘。

  一个集体想要发展,以武力决定话语权那肯定是不健康的。虽然萧云也觉得红叶和毛毛是可用之才,但他在用他们、培养他们的同时肯定要把他们的个人能力和战士身份剥离开来。这种事情越早着手越好,他可不想搞到后期不得不去学习朱八八赵匡胤啥的,那就太蛋疼了。

  至于族长那当然是要高高供起来。火炎族长看似精明实则迟钝,很好糊弄,到目前已驯化成功;草根族长的话,要她不是族长萧云也会跟培养毛毛一样抓紧时间把她培养利用起来,现在的话,萧云倒没打算放弃这么个难得的可用有脑子之才,但在培养前必须彻底驯化,不然她的族长身份要出大问题。

  为毛要这么说呢,因为族长这个身份天然具有部族资源分配权

  客观地说,部落制度下的雪狼人其实并不存在压迫、权力封建现象,倒更像是类乌托邦的共产主义全族生产力、生产资源共有,人人平等,有吃的大家吃,有穿的大家穿,看上去似乎很完美。

  但是剥去这貌似完美的平等的表皮,就会发现问题这种部落制度的平等是建立在低下的生产力和艰难的生存现状上的。假如生产力进步了、提升了、可以产生非生存所需的剩余价值了,那么这笔剩余价值的存在就很有可能成为那个导致雪狼人平等制度失衡的“伊甸园苹果”。

  这是个很冰冷的问题,也是不能回避的问题,中国历史上成功的造反团队为毛到了后期内部总是和谐不起来只用“可以共患难、不能共富贵”来描述的话,未免也太浅显。

  一言以蔽之不要去赌人性中的贪婪不要认为人性是可以考验的不要自私地以为别人都不自私

  在萧云这种“人性本恶”奉行者的眼中,他是绝不对天真地以为谁的道德水平经过考验就绝不会滋养出贪婪的。那么身为智商正常的成年人,在问题出现之前筹备应对预案是最起码的素质这可不是什么杞人忧天,现在的情况是,部落里已经存在那个“伊甸园的苹果”、存在剩余价值了

  集体创造出的财富、超出生存所需的部分,就是剩余价值堆在仓库里的那些东西,就是那个让亚当夏娃堕落的苹果

  目前这个苹果还非常干瘪、不够香甜,但萧云难道要去赌这个苹果成熟后不会长出毒性吗必然不能。

  所以说萧云也是很不容易地部落里所有人都可以没心没肺,他就不行,他要考虑到的、顾及到的层面,必须永远在这个部落发展的脚步之前;这个领先的程度不能太超前,步子跨得太大是会扯到蛋的,也不能太落后,被问题糊了一脸再去考虑解决方式的话浪费的不仅仅是部族发展的宝贵时间。

  嗯得亏热热闹闹吃早餐的各族众人都没有读心术,看不穿那个一脸淡定微笑的阿云心里面到底在想啥,不然精神受刺激都是轻的

  当十六名雪狼人战士三两成群、带上武器撒着欢奔向部落外广袤的天地间时,西北面、草原与丛林的交接处,两名灰矮人一前一后钻出森林,神色仓惶地左右四顾,没走几步便如同惊弓之鸟那样躲进了灌木丛中。

  “呼呼我们总算逃出来了,艾尔巴。”

  雪狼人朋友、灰矮人夏尔用手背擦了下额头上的汗,略显稚气的脸上惊魂未定、又掺杂少许欣喜,压低了声音激动地“我们要、赶紧去找我们的雪狼人朋友只有他们能帮我们救回族人。”

  艾尔巴比夏尔大十来岁,但因灰矮人的特殊性,他看上去像是和夏尔差不多年纪,与夏尔不同,他似乎非常悲观,摇了摇头、绝望地道“雪狼人帮不了我们你忘记了吗,夏尔,雪狼人是魔禁种族,是不受魔法眷顾的种族,他们帮不了我们。”

  夏尔擦汗的手缓缓放了下来,劫后余生的欣喜从他眉间消失“那我们该怎么办呢,我们还能去求谁呢”

  “我不知道不然,我们回地下世界去找暗精灵”艾尔巴痛苦地,“给暗精灵当奴隶至少可以保住命,不是吗”

  “不,不行,我们可是千辛万苦才逃到地面上来的啊。”夏尔惊道。

  “逃上来又有什么用,地面上的人还不是把我们当做奴隶”艾尔巴很绝望,“早知道这样,当时我就不想着逃离了至少地下世界最可怕的只有暗精灵,只要我们打造出他们要求的铁器”

  “你冷静一点,艾尔巴,至少雪狼人是拿我们当朋友的,他们还给了我们那么多的羊。”

  “那又如何呢,夏尔,你不要忘记了雪狼人也是要我们给他们打造铁器的,现在只剩下你和我要怎么去满足雪狼人的要求,说不定他们会认为我们骗走了他们的羊、又没有做到答应他们的事,会把我们杀掉”

  “艾尔巴,你已经不想去救巴鲁他们了吗”夏尔很愤怒,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少许。

  两名灰矮人都吓到了,面面相觑数秒后,同时跳出灌木丛、往草原上狂奔。

  秋风吹得这一带的树叶沙沙作响,泛黄的叶片随风飘下,缓缓落到两名灰矮人留下的短小足迹上。

  一只脚踩到灰矮人足迹附近的地面上,厚厚的腐殖层被踩陷出半指深的凹坑,藏在落叶、腐叶间的小虫被惊动,扭动着身子惊慌地朝外爬。

  “逃到这儿来了吗”

  追踪者的视线落到那两排小巧足迹上,又移向草原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