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上,季郁就接到了班主任的电话,让她去办公室。
她放下书包把作业本都拿出来交掉,隐约猜到了是什么事,脸色不太好看。
他们学校是重点高中,还是以校规严格出名的重点中学。
走读生不允许携带手机,住宿生填了申请表才被允许带一部只能打电话和发短信的老年机,还得领个小牌牌回来挂在手机上,当它的“身份证”。
学校每个月都会不定期地组织抽查手机的工作,查到没有小牌牌的手机直接没收,毕业后再归还。还要扣班级的分。
检查手机的任务交给学生们,由每个班的纪律委员组成临时的小分队,穿着显眼的红色小马甲,拿金属探测仪挨个班级去扫每个学生的书包和全身上下。
季郁身为纪律委员,每次都得去,烦也没办法。
收到通知就要去教导主任的办公室汇合,接着等人到齐,分成四人一小组,先去一楼办公室里拿给他们准备好的小马甲。
季委是真的不想干啊。
她甚至都以公徇私到了次次义务给自己班里人通风报信的地步了,小组成员竟然什么话都没说。
有种默认她就是可以这样的感觉。
季郁每次拿到那个红色小马甲,就会提在手里,先上楼回趟教室。
站讲台上,她就非常平淡地说一句:“带手机的住宿生,等会儿记得把牌子准备好。”
然后转身下楼去。
大家就都知道,马上要来检查手机了。
于是该拿小挂件的找出来,该藏起来的东西默默地藏起来。
班长甚至还用班费买了一个黑色的塑料收纳盒,放在讲台里面,电脑的下面,大家都极有默契地排着队把“黑户”手机放过去。
班主任有次查班费的支出,还以为收纳盒是别的任课老师要求的,虽然也不知道放的是什么东西。
大家都很聪明、自觉的没有对此多说过一句话。
—
纪律委员们拿到小马甲,都百般不情愿地嘟哝着穿在身上。
小马甲的颜色不但红的纯正,外型还简朴到极致,像是被削成三角形的烂布围裙。说是穿,其实就是往脖子上一挂,腰后一扎。
就这样,再拿着东西挨个教室查收手机。
季郁需要检查两层楼,从查完的一楼转弯上来就是她自己的教室。
推门进去。
大家都抬头望了眼,然后视线又回归课本和作业里。
虽然现在是早读课的时间,但他们特长班没有必须出声朗读的硬性规定,都在写各自的作业或背书。
基本算是早自习了。
许润玉笔尖顿住,从她进教室的那刻,心思就不太能专心待在试卷上了。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她。
季郁原先穿着白色卫衣,那丑到辣眼睛的红色马甲穿在身上,好像也没有太不和谐。
她懒散散地手插在口袋里,走进来。
表情明显有点不耐烦了,语气很淡地说:“查手机了,把东西都拿出来。”
比起检查别人的纪律委员,她这幅样子反倒更像要被好好检查的嚣张坏学生。
许润玉注意到,她自己的那台金属探测仪还是别人在帮她拿着。
这么不情愿的啊。
她垂眼,没忍住扬起的唇角。
季郁就站在讲台,手插在口袋里看着别人认真地干活,仿佛个监工。
四个组员都是不同班,甚至不同年级的,其实就是为了防止他们相互瞒报、懈怠工作。
可季郁不管,她差点就要把:我不想干。四个大字打印出来贴脑门上了。
这种情绪还挺感染人,跟她随机组在一起的队伍基本都是能提前很长时间收工的。
他们班检查得非常顺利,金属探测仪挨个扫过去几乎没顿,有“小挂件”的老年机都放在桌子的左上角。
同学们乖乖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没有老师,教室里也是安安静静的,偶尔讲话也是低声交流题目。是标准的重点班模样。
风往里吹着,窗帘一掀一掀地打在窗户上。
许润玉刚想订正手边的数学卷,检查到她了,于是放下手里的笔,侧过身。
金属探测仪也只是意思性地扫了扫,很快就下一个。
她拿起笔,顺势又抬眼看看讲台上的季郁。
她站在黑板那儿低着头,来回走两步,插在口袋里的手貌似一直没拿出来过。
“……”
浑身都是:我为什么要干这种事情。
黑色长裤衬得双腿修长笔直,脚上一双黑色气垫球鞋,再加上白色卫衣外鲜亮亮的红色小马甲。
配色还挺有时尚感的。
主要还是人好看。
许润玉抿住莫名的笑意。
拿起笔,终于开始认真订正试卷。
做错的两道题很快就写完了,顺手记在错题本上。
旁边忽然有个女生跑过来,在她身旁蹲下,戳戳她的手臂小声地说:“许润玉,你借我片姨妈巾呗。”
“我没带,你问陈恩琪要吧。”
邹雯君皱着眉头:“……你带了。”
许润玉说:“我没带。”
她明显有点不理解的样子,坚持说:“不给就不给啊,我都看见你放在书包里了,不是姨妈巾是什么东西?”
许润玉习惯性地笑了笑,不和她争辩的样子。
换了本书,继续写作业。
邹雯君本来是要走了,看见她这幅模样突然就很生气,也没有压声音就说:“一个宿舍的,你带没带姨妈巾我还没看见吗?”
“装模作样什么啊你。”
“不想给就直说不给好了,谁逼你了。”
许润玉还是没说话。除了她自己,只有季郁知道她那包长得像卫生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检查的人还没走,都有点好奇地望这儿望了望。
她不回话,邹雯君一个人说完觉得也没意思,又瞪她一眼,起身轻声说了句:“脑子有问题。”
刚转身准备走。
迎面就差点撞到季郁。
她不知什么时候从讲台走过来了,邹雯君低下头,侧过身想要避开她走。
却突然被她叫住。
“等等——”
“怎么了吗?”邹雯君怔愣。
季郁看眼检查得差不多的组员,问了句,“关于仪容仪表,我记得校规明确写着不能涂指甲油的,对吗?”
“对,确实不能涂。”
小个子的红马甲女生走过来,打量着邹雯君的淡粉色指甲油说,“你这个回去得卸掉,不然要扣你们班分的。”
“什么鬼?”
邹雯君反应了一下,还不明白她是在给许润玉出气就是傻子了,静几秒,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不能涂的话,你以前怎么从来没有说过我。”
“你就为这个……要扣我们自己班的分?”
季郁淡淡地说:“不是扣分,是让你卸干净。”
“以前没管你是睁只眼闭只眼是懒得跟你计较,不是理应当这样的。”
她一脸平静,又明显意有所指地说:“能懂事吗?”
“……“
邹雯君哑口无言,站在原地没有话讲,很快被她的好朋友拉着坐回去了。
“对不起。”
她朋友还对许润玉也说了句:“对不起啊。”
季郁没看许润玉,转过身就很快地跟着检查完的组员们出去,进下一个班级重复工作。
“……”
许润玉一直目送着她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握着笔,无意识在旁边空白处划了几笔:
季喻
回过神。
她目光落到自己写的这个名字上,心跳快一拍,想掩饰什么似的快快划掉了。
一直涂,涂成墨团团。
过了片刻,又忍不住盯着这个墨团团频频走神。
“……”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