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政务甚难。”
季郁松开她, 唇边勾着的笑意一直蔓延到眼底,“朕离不开谢大人, 从今往后,继续进宫面禀可好”
“”
沉默片刻,谢怀柔躬身行礼“是。”
两人算是达成了和解。
这阵别扭过去后,谢怀柔发觉季郁越发喜欢对她动手动脚, 常常事情刚禀了个开头,她听着无趣, 人就已经斜斜地靠过来了。
甚至捏她的下巴, 轻吻过她的脸颊。
谢怀柔仿佛无事发生, 对她的亲昵举动,只要不再更进一步就任由着顺从着。
心底隐秘的喜悦,也当做无事发生。
用完膳, 谢怀柔照例把已经处理完的重要事情留到最后禀告。
“负责赈灾的各官员玩忽职守导致冀州大旱恶化一事,已全部查明, ”谢怀柔把奏折递给她, 里面是密密麻麻的一串名单, 从上往下, 名字后面跟着失职的地方,“该如何处罚”
“从严论处。”
季郁打开来,她比谢怀柔更快知道这个名单。目光快快地扫过一遍, 没什么犹豫地说,“此事就交给姊姊了。”
“陛下”谢怀柔脸上看得出很犹豫,却还是开口, “顾子美刺杀重臣、收受贿赂,按律当斩,可臣想为他求个情。远远地贬谪到西凉戴罪立功更妥。”
“你在为顾子美求情”
季郁不可置信地望向她,放下奏折说,“是他出主意杀了罗衡,不以命尝,反倒要让他继续当官吗”
第一次丢粮是意外,第二次顾子美先反应过来是谁在搞鬼,正待要把人稳住,被罗衡打草惊了蛇,他本是为留命回京才献计参与暗杀罗衡
谢怀柔沉默许久,话只在心中兜圈,轻叹口气,试着继续求情说“恳请陛下饶他一命。”
“怎么,”季郁直起背来,“那人与谢大人有何姻亲不成”
“无,”察觉到她的明显不悦,谢怀柔亦不敢再求情,“顾子美按律当斩,是臣荒谬了。”
沉默须臾。
季郁视线在她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庞上停留许久,抿口茶,又低低地叹了口气说“姊姊,你让我想一想。”
冀州大旱,百姓缺粮。
朝廷赈灾时是从周边有储粮的城池先抄道,就近送粮救援赈灾,冀州已近江南水乡,邻城都是富庶之地,按理说是绝不会筹集不到粮食的。
商人哄抬米价者按律是重罪,按略低的价格供应粮食则会得到朝廷的贴补,所以商人都很仁义。
只要朝廷愿意管,这些年各地的各种天灾一向度过得很平稳。
本来以为这次赈灾也如此。
商人先按照略低的价格把粮食出售给百姓,再等着南边的粮食运过来,朝廷补贴银两。
谁知这次的冀州百姓,怎样都等不到运粮的马车。
等到商人储存的粮食早已消耗殆尽,坐等又等,还是不来。
朝廷赈灾的粮食没有到,市面上倒是悄悄地出现一批高价倒卖的粮食,价格从原先的十倍二十倍,一路水涨船高甚至栗比肉贵。
最后稍有家底的人家都再也待不住,弃田逃难,又死在因天灾而到处封闭的道路上。
剩下的穷苦百姓扒树皮草根也再填不饱肚子,只得在家中奄奄一息,甚至有地方出现了人吃人的惨状。
奏折送到时,举国皆惊。
冀州原先不过只是蝗虫过境加上久不逢雨后的单纯旱灾罢了,明明可以加以治理,待平复灾情后,好好地调理土地以待来年的。
何以至此呢
早朝过后,季郁另派以左友欢为首大臣另外择路赈灾。
他是新擢的能臣,又是冀州人士,带着军队押着粮食做事后诸葛还是不会出差错的。
朝臣纷纷问罪于以南洲太守为首的赈灾大臣。
从南往冀州运的几百石粮食,运了三次,失踪了足足三次,每每都因半道出现的各种缘由,送不到冀州,冀州城却能凭空出现高价粮食。
朝臣在上奏,同时季郁也在查。
这件事情演变成这样,她表面冷静,心中却愤怒失望到了极点。
冀州城赈灾,季郁原先从赈灾大臣到副手,再到那支押送粮食军队,派出去的全是正准备提拔上去的心腹。就准备等他们回来,该擢升的擢升该重用的重用。
万万没想到,赈灾就赈成了这么个结果。
就算是奸臣滑史,贪污掉一大半银两也不至于会弄到这幅地步。
这些由北到南边的大小官员们,若非所有人都在关键点上各自出了些差错,是不可能出现这种后果的。
宸太妃的父亲就是江南人士,祖上显赫,然而三代往后门第越来越衰弱,子弟渐渐只能当些清官小官。
只有她哥哥罗衡不同,他是有名的少年进士。
罗衡年幼就有神童之名,长大风度翩翩、面如冠玉且才华横溢,是罗家的芝兰玉树。一人扭转了的家族式微。
此次赈灾他是副手,却在去冀州的路上突然病逝。
罗衡的妻子以探亲的名义上京拜访宸太妃,虽未见到她,但托尽关系总算往里递给她了一份家书。
宸太妃红着眼把家书转递给季郁。
嫡亲兄长,壮志未酬。里面全是一路赈灾所见所闻,以及察觉到不妥后悄悄送出去以便朝堂调查的证据。
不说季郁自小跟她关系要好,光是年少有为的罗衡遭奸人设计陷害死得如此不明不白这点,季郁也得补偿罗家。
前些日那道圣旨,朝臣都觉得是她的胡闹玩笑,可季郁是认真的。
如此剧烈的反对也让她颇有几分恼怒。
季郁没有考虑很久,依旧是下旨把顾子美等众人斩首示众。那批官员,罪不至死的流放,连本无多少责任的人都牵连着被罢了官。
翌日。
季郁称病没去早朝,也命谢怀柔无需进宫面禀。
她第一次求她,季郁还是把人斩了,心中也有点不太想看见她。
朝中正待擢升的那批官员被流放大半,做事束手束脚,弄得她有些疲倦。借着“病”,连续两日未上朝。
季郁整天都待在宸太妃宫里赏花逗鸟的,赖着不肯走。
“都已三日了,”宸太妃说,“陛下处理朝政不忙吗”
“做什么,”季郁懒洋洋地躺着,手里那把折扇打开来,扇面的碎金流光溢彩折在她脸上,“生命有尽,政事无穷,以有尽随无尽。”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拖长语气,“殆已。”
“好好,陛下辛苦了。”
宸太妃给她沏了杯茶,端过来时,旁边还有盛着干花的小碟子,“来我这儿偷得浮生半日闲,也好。”
“哎,”季郁一咕噜爬起来,背往后,没骨头似地靠在檀木摇椅上,一手掀开茶盏,拿起小碟子把那干花倒进去,“这花也好喝吗”
“陛下这不是放在茶”宸太妃手上刚执起来的白玉茶盏,拿也不是放也不是,原地站了会儿,勾着唇无奈地笑出声,“陛下呀”
季郁怔愣,紧张地问“怎么了这花有毒”
宸太妃噗嗤笑出声“无毒,这是京城子弟品茶时的风雅做法呀,将花置于漆碟中执汤浇灌,绽放时加入香料,香味混在一处辛辣清甜。”
“哦,”季郁垂着眼吹吹热茶,无所谓地说,“朕乃田舍人尔,不懂这个。”
宸太妃笑着摇摇头,“陛下从金枝玉叶到万金之躯,怕是五谷都不曾分过吧,这可当不成田舍人的。”
干花初绽,飘在茶盏中半起半浮。
季郁抬起手腕,刚欲抿一口,却整个茶盏被端走了。
“这花风干时未避尘土,不干净,不能喝。”
宸太妃接过茶盏,正要倒到旁边的青铜尊里。
她的一杯茶,讲究极了,光泡茶的露水就要收集许久,倒掉肯定就没了。
季郁赶忙倾过身去,扯住她的衣袖不让倒掉“不打紧的,这花既然晒干前都有清洗,那就是干净的呀,晒干又能沾惹到多少尘土呢”
“不妥,喝了闹肚子就不好了。”
宸太妃还是要倒,季郁抓着她手腕正待鼓脸撒个娇,门外传来侍女的禀告声,“主子,谢大人来了。”
季郁抬眸望去,怡儿身后跟着一袭月牙色锦袍的右相大人。她发上拢着玉冠,双袖翩翩,这幅平常来觐见她时的打扮,让季郁心头一跳。
有种幼时逃学,刚转过弯就恰撞见了太傅的心虚感觉。
“”
谢怀柔躬身行礼,眼眸平淡,望向季郁时若有所思地停顿了好几秒。
季郁顺着她的目光,看见自己的手还抓着宸太妃的衣袖上,忙缩回去,身子坐回摇椅时,还挺直了直背,继而犹犹豫豫地仰头冲她露出一抹笑意。
谢怀柔“”
她垂眸未语,转头只是拱手回禀宸太妃说“臣有要事需要向陛下汇报”
宸太妃眸光在她们两人之间来回望了望,坐下来端起自己那杯茶盏,慢悠悠地抿了口打断她的话“恭送陛下。”
季郁“”
季郁转头,给宸太妃使眼色表明自己还不想那么早回去,边温声问谢怀柔说“卿有何要事啊”
“陛下不如回宫再说,” 宸太妃明明看见了,却垂眼假装没看见地拨拨茶盏,“如有要事,在这儿也不好商议吧,回去吧。”
谢怀柔顺着接话,“臣请御驾回宫。”
季郁“”
回去的路上,谢怀柔已经把要禀告的事情说完了。
并非是什么难以抉择的大事。
季郁抬眼看一眼她,总有一种,她是知道她在宸太妃宫里后,特意找了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就为揪她回去的感觉。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