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停靠着一辆轿车, 车窗缓缓地下落,车里的人对他友好地招了招手。
很少有留长发这么好看的男人,但这个人确实是其中之一,而且相当合适,看着漂亮却又不女气,甚至有一种模特的那种时尚却酷雅的感觉。
但这只是那张皮,风辞看到他的那一刻, 就想到那天半夜在街道上,这人唇边那抹病态而又罪恶的笑。
一个神经病。
但很奇怪, 风辞并不怕他,即便这人是个手染鲜血的杀手, 相反,一见到他,骨子里就开始蠢蠢欲动,在骚动,无法遏制,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嗜血。
这种异常兴奋的感觉,让他既陌生, 却又隐隐熟悉。
他站在了原地, “乔心呢”
车门被打开, 男人长腿迈下来, 紧跟着是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长风衣,他手上带着白色的手套,已经被血染得斑驳。
他把手套脱了下来, 扔在车上,声调慵懒,“放心,没死。”
他侧脸瞥了风辞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味不明的语气,“大明星的出场费可真高。”
风辞提了下唇角,没什么温度,“废话。”
顾衍轻笑了声,从后座里拎出一打罐装啤酒,“出场费既然付了,陪我喝一杯吧。”
风辞手插在兜里,目光不动声色地在这人身上扫视一圈,“天太冷,不想喝。”
顾衍长眉微蹙,好似不悦,却并没有发火,也没有看向风辞,而是低眸思索了一下,眉眼弯了起来,“那我们喝热啤酒吧。”
风辞看着他,“行啊,你去弄。”
顾衍掏出手机,“那我叫外卖了。”
“”
风辞有点怀疑,刚刚电话里的,跟这个人是不是同一个人。
他没说话,直到顾衍拎着啤酒走到他面前,毫不顾忌地坐在路边,单腿支起,姿势散漫,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坐吧,我暂时不杀你。”
风辞啧了声,坐了下来,很是随意的姿态,“你说的日夜辗转难眠,是因为被追杀。”
“顾衍,有人要你死,你敌不过。”
顾衍取出一罐啤酒,拉开扣环,仰头灌了几口,喉结滚动了几下。
微微眯着眸,语气极为愉悦,“死亡才是我所追逐的战场。”
风辞看着空荡荡无一人的街道,漫不经心回了句,“那你怎么还活着。”
顾衍扔给他一罐啤酒,“选择进入时点是我的权利。”
“但你情人在干扰我。”
风辞扫了眼手中的啤酒,温度很低,随手放在一边,“所以你来找我求助。”
“不,”顾衍侧眸打量着他,唇边慢慢扯出一抹笑,“我还有其他的想法。”
他眼睛微微发亮,“只要让你痛苦,他也一定会痛苦,甚至会痛苦到绝望而随时可能会死掉。”
“他再也无法压制住其他人,所有人,到那时,谁都能杀了他,他最后会死在一个最弱小的人手里。”
想到这,他甚至笑了声,语气隐隐兴奋,“你觉得这个办法怎么样”
风辞神色不变,“我也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你去死。”
顾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你难道不想知道你情人对我说了什么吗”
“他要我杀了你妹妹。”
他唇角慢慢扯出一个张扬又罪恶的笑,“然后再杀了你。”
他看着风辞的眼睛,一字一句,慢慢地说着,“他要你成为一个植物人,会呼吸,会心跳,但无法继续思考,要你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永远停留在喜欢他的这个时候。”
风辞脸色平静,甚至还有心情打开啤酒,喝了一口,“听起来不错。”
“人心不变,时光永远保留,收藏不褪色。”
“这样永恒的爱,我建议你也试试。”
顾衍手里拿着啤酒,与风辞的相碰了一下,一副虚心受教的姿态,“我会考虑的。”
两个人各自干了一罐啤酒后,抬头看天上的星星。
星光很美,璀璨而绚烂,铺洒在整片夜幕星河里。
早已进了秋季,一到夜间,气温下降。
刚刚喝了冰啤酒,肚子里是凉的,吸进的空气也是凉的,因此他没有半分醉意。
直到顾衍说了一句,“我杀了你妹妹。”
是陈述句。
估计下一句就是疑问,本来该死的人怎么突然活了
这有点冲击这位杀手先生素来的三观,虽然这人三观根本不正。
风辞怼了句,“你在做梦。”
“你信不信,我曾经也杀过你一次,但你依旧活了。”
顾衍笑,“不可能,我从不做梦。”
风辞扯唇,“你不信梦,说了又如何。”
顾衍看向他,“看来你不是无神论者。”
风辞抬头看天,“我听说每一次星落代表一个人死,但星星依旧这么多,人口照旧在增长。”
“空口白牙的话,谁都会说,有没有神这件事,看谁更会扯。”
顾衍轻轻笑了起来,“我喜欢你这个样子,你现在看起来最不像个人。”
“就像个没有人收留的鬼魂。”
他语气很轻,“有人拉住了你的脚,为了不让你离开,把你全身上下缠缚上锁链,银制的细长锁链,你感受不到痛,但你的所有东西都在失去。”
“热爱的,痛恨的,喜欢的,厌恶的,它们一层一层从你身上剥离,直到你变成了一个完美的可供人欣赏的收藏品,从此身上被打上了烙印,贴上他人的印记。”
“你再也无法离开。”
风辞点头,“讲的不错,再来一个。”
顾衍继续说,“刚才的外卖是不是把地点写错了”
风辞耸肩,“我又不知道。”
顾衍叹了口气,“我现在挺想吃东西,最好是烤肉,将串好的肉串放在有洋葱片的水里浸染十五分钟,放在炭火旁烤,肉在高温下滋滋作响,开始出油卷曲,撒上粗盐,滴上一点柠檬汁,直到泛出金黄色的油光,孜然粉可以撒些,外焦里嫩,散发着无可抗拒的诱惑气息。”
“一盘不够,还要冰啤酒,度数可以不用高,冰度在零度左右就行。”
风辞沉默了下,“换个频道。”
顾衍丝毫不在意,脸上带着笑,他甚至开始哼起了歌。
很奇特的曲调。
风辞隐隐觉得在哪听过。
但每到节奏拉快,即将到达激昂的地方,调子就停了下来,然后又返回最开始的地方循环,如此往复,而且每次都很准确地停在了同一个节拍点上。
风辞听得有点难受,面无表情地打断他,“停。”
顾衍眉眼弯弯地看着他,“不好听吗”
风辞似笑非笑,“你音律感不错。”
顾衍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从地上拿起啤酒,“再喝一罐,我告诉你你想要的答案。”
他这个样子看起来正常了不少。
风辞扯了下唇,“不好意思,我是来看你怎么死的。”
顾衍轻轻叹了口气,“风先生真的一点好奇心都没有,你父亲当年可不是这样的。”
风辞拿起易拉罐,拉开拉环,仰头一口气灌了下去。
他放下手时,只剩空罐。
“你想说什么。”
顾衍慢慢靠近他,蛊惑人心的轻暧语气,“他死在了你面前。”
“他想看你一眼,但是找不到你,因为你躲起来了,躲在了一个阴暗角落里,而他,身上的血越流越多,越流越多,直到再也无法站立,直到他整个人朝地面倒了下去。”
“你眼睁睁地看着,他和那个凶手站在一起,有没有觉得那个凶手很熟悉,他的脸,他的身体,他的每一个表情,都很熟悉,熟悉到你每天都能见到他,拥抱他,亲吻他,甚至爱上他。”
风辞站了起来,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人,语气漠然,“顾衍,你该走了。”
顾衍没有起身,仰起头,脖颈修长而优雅,深色的眼睛里,带着一种漫不经心、又好似高高在上的悲悯神色。
他轻轻地对风辞笑。
他说了一句话。
声音很低,渐渐低了下去。
说完,身体慢慢地往后倒了下去。
胸前绽开了一朵血花。
蔓延盛开,顺着身形线条欢快地流淌了出来。
黑色风衣被浸染,颜色深得不像话。
他脸上仍然带着笑,很轻的笑意。
目光像是在凝视着星空,又好似在看向更遥远的永远无法企及的地方。
直到眸光渐渐黯淡了下去。
漆黑无光。
风辞转身,燕榅休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站在空荡荡无一人的街道上。
树叶沙沙响,路灯暗淡,璀璨的星光毫不吝啬地洒落在他肩上,发梢上,就像是涂了一层苍白的辉光,格外得冷淡而疏离。
这个人这个时候看起来才最不像人。
就像一只幽鬼。
从深渊里爬出来,带着一身血腥气,冰冷又无望。
顾衍乱七八糟说了这么多,他本人虽然神经,却不是一个找死的人。
风辞猜测,他一开始确实是想找他求救,因为那两条信息,前四个字都是,呼救转移。
但是后来他放弃了,原因很有可能是,燕榅休不会放过他。
之所以留他到现在,不过是因为阿钰。
风辞曾经听秦和说过一句话,被他们老板干脆杀掉的人,很幸运,因为一旦死不掉,接下来等着他的,才是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没有人胆敢背叛这个人。
风辞朝他走了过去。
燕榅休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看这人一步一步靠近,直到站在他面前。
风辞问,“冷吗”
燕榅休眸色沉沉地看着他,许久,“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很好”
风辞笑了,笑得很好看。
“是。”
作者有话要说 风辞你脾气不好吗
燕榅休
燕榅休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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