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啾一怔。
这么说,秦云奚目睹了她发展新下线的全过程喽?
林啾不动声色,遥遥与秦云奚对峙。
他端坐在角落的阴影中,身上只穿着一件素色中衣,面颊和眼窝深陷在高高突起的颧骨下方,唇色苍白,肌肤暗淡,能看出是个美男子。
青天白日的,他看起来却有点像鬼。
林啾头皮微微发麻,她强压下心头古怪的不适,矜持地冲他点了点头。
秦云奚慢吞吞地颔首。
没有任何恶意。
林啾有些遗憾地看了看识海中开至八成的第二片莲瓣。
郑子玉母子二人对她的恶意,一定远远超过了这个素不相识的秦云奚。
秦云奚轻松地替她开启了第一片莲瓣,而郑子玉和林冬这两个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的人,居然只让第二片莲瓣开启至八成!由此可见,越往后,开启莲瓣所需要的恶意便会越多,而开启莲瓣之后带来的好处也会越来越大。
尤其是开启外圈八片莲瓣之后得到的那一式足以灭杀元婴强者的杀招,更让林啾心动不已。
当然,她不会像书中的林秋一样,傻乎乎地把自己搞成天下公敌来吸收恶意。
‘要让他们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林啾暗暗琢磨,‘还差二成恶意……便看王家的表现了!’
她提起裙摆,向山门走去。
迎客堂至山门之间,是一道长长的白石阶,两旁生长着琼花玉树,剔透缥缈的云雾缭绕其间,一望便知是个灵气浓郁的仙家宝地。
林啾轻轻嗅着布满浅淡花香味道的空气,只觉神清气爽。
如果不是身份这么尴尬,她都想投入万剑归宗,好好抱紧男女主的大腿,等到二人得道时,她作为鸡犬也小小飞升一把,尝尝做仙人的滋味。只叹……恨不相逢未嫁时!
林啾一路摇头叹气来到了山门。
此地亦是箭拔弩张。
远远听着吵闹声,林啾心中便把大致情况捋了个七七八八。
洞庭王家看守的石钟灵乳昨夜被夺。能以一手之力破掉王氏的守护结界,且一招之内击杀了流火剑仙王嬗之,这样的强者,放眼天元大陆,也寥寥无几。
凶徒虽然覆了面,却能认出是一对年轻男女,王氏家主王天破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魏凉座下的大剑仙弟子。
于是便将王嬗之的尸首带了过来,要求比对掌印。
魏凉座下弟子如今还剩三个半,二师兄顾飞,四师兄慕容春,七师妹柳清音,以及全身不遂的大师兄秦云奚。
二师兄顾飞受了郑子玉不少鸟气,正在心气不顺,又遇上王氏闹到山门来提出这般侮辱人的要求,当即炸了毛。四师兄慕容春性子沉稳许多,见到死了个化神初期的剑仙王嬗之,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便与柳清音一道劝服了顾飞,忍着不忿一一比对过掌印,排除了嫌疑。
没想到万剑归宗的忍让,却换来了王氏的变本加厉。
他们要求把大师兄秦云奚也带到山门来验明正身,若实是不方便,就将王嬗之的尸身运上山去。
底下的弟子早已忍无可忍,当即与王氏的族人争执起来。
魏凉站在人群之后,冷眼旁观。
像他这般高冷的大剑君,杀人倒是可以冲在前面,下场撕逼什么的,这辈子是不可能了。
忽然,王氏族人中,不知哪一个胆大包天的喊了一句:“不是还有魏凉剑君吗?!”
一瞬间,万籁俱寂。
万剑归宗的众弟子正要炸毛,只见魏凉负手缓缓踏出一步。
众人纷纷退让至道路两旁。
魏凉一步一步走向王氏族人,百余号人下意识地倒退,站在台阶边上的几个像下饺子一样顺着石阶滚了下去。
“师尊!”顾飞面红耳赤,就要拔剑相护。
魏凉漫不经心地抬了抬手,令他退下。
剑君之势,威不可挡。站在最前方的洞庭王氏家主王天破冷汗如雨,涔涔而下,他强撑着气势,微仰着脸直面魏凉。
魏凉停在他的面前,冷淡地开口。
“与魔族一役,万剑归宗折损大剑仙三人,剑仙十五人,元婴修士十七人,金丹修士四百八十二人,筑基弟子七百五十一人。我亦受了重创,至今修为未稳。”
在场众人齐齐屏息凝神,有人眼中已盈满了泪水。
“而王氏。”魏凉眸光寒冷,“二十三个大剑仙,只一人负了轻伤,剑仙五十六人无一伤亡,元婴修士死伤不足一掌之数,最终上报折损的千余名金丹与筑基修士,皆是用灵石雇来的外姓之人。”
王天破脸色发青:“王氏族人死得少,那是因为近亲之间相互帮持,所以才能共渡难关。”
魏凉轻轻摇头:“不,那是因为你们将大好河山拱手相让,魔族长驱直入,由千歧关开始,一路屠戮至云水谣。”
王天破脸色更加难看:“千歧关那是被魔族攻破了,与我王氏有何相干,抵挡不住魔族大军,又岂是我王氏一家之责?”
魏凉微微倾身,笃定道:“千歧关内情如何,无人比我更清楚。”
王天破眼神剧闪,咬牙硬撑:“我驻守洞庭,外头之事,毫不知情!还请剑君不要顾左右而言他!石钟灵乳被夺一事,王氏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无论凶徒背景如何,定要将其绳之以法!我自是不敢怀疑剑君,但你座下大弟子秦云奚,却不可不查!”
魏凉冷冷一笑:“王氏保存实力,竟是为了内斗么。你既奉命试探我万剑归宗的底线,我便明明白白告诉你。”
王天破张口想辩,对上魏凉那双寒意深沉的眼眸,登时脊背发冷,说不出话来。
魏凉淡声道:“王氏大剑仙二十三人……我虽伤重,以一己之力灭你半壁江山不在话下。不信,大可一试。”
话音落时,在场每一个人的腰间佩剑,齐齐震撼,发出铮鸣!
这,便是大剑君的剑意,世间凡兵,无不俯首!
一身白衣的大剑君,淡然立在王氏一众族人之前,令人心生一种错觉——他一个人,便可抵住全天下的风霜。
万剑归宗弟子个个神情激荡,目中满是骄傲。
林啾远远望着,只觉得这一幕当真是又正气又热血。
……如果昨夜带她偷吃了石钟灵乳的那个人不是魏凉的话,她都要忍不住仰慕他了。
王氏族人气势全失,每个人面色都讪讪的,不自觉地向后退去。
一个身穿墨绿色绸缎衣裳的年轻男子正盯着柳清音流口水,没有注意到四周的族人都退到了一丈外。
就像退潮时候露出的礁石一般,这个色.迷迷的人忽然暴.露在万剑归宗众弟子眼前。
一时间,嗤声如潮。
林啾认出此人正是王天破的嫡孙,王寒潭——手上有她两件小衣的那一位。
此人长相倒是斯文俊秀,只可惜双目混浊无神,一望便是长期沉溺于酒色的纨绔子。若不是出生时喝过灵水淬炼筋骨,如今恐怕连腰也立不直了。
林啾正在暗中观察,忽感识海传来一阵剧痛!
开至八成的第二片莲瓣,正在缓缓合拢。
吸力喷.涌而至,好像要将她体内的灵气全部抽干。林啾呼吸一滞,只觉浑身经脉都开始收缩痉挛,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扯进识海之中吞噬殆尽。
她意识到,莲瓣开启是有时限的,若是吸收到的恶意不能一鼓作气令莲瓣开启,它便会重新闭合,同时带来极大的反噬惩罚!
幸而昨夜王氏的石钟灵乳覆着于她的经脉中,大大强化了经脉和丹田,否则她此刻已经缩在地上打滚了。
林啾心中万马奔腾,顾不上细想,当即提着裙裾奔向魏凉,喊他:“夫君……”
此刻,魏凉话已说尽,气势冷冽威严。
王天破的脸色青红交织,正讪讪地率着族人准备告辞。
林啾的乱入,仿佛一粒花里胡俏的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将山门处肃穆的气氛搅得七零八落。
她跑到魏凉的身边,草草环视一圈,便将视线定在了王天破的身上。
王天破看着年纪在三十岁上下,极黑极瘦,一双眼睛颇有威势。
林啾扬起下巴,摆出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曼声道:“区区几块破石头,也就你们王氏当成传家宝!那种东西,便是送我,我也嫌重,懒得带走!”
没毛病,当场吸光就好了。
王天破沉下脸来,目光阴阴地落在魏凉身上,并不看林啾。显然,在他看来,这个女人还不够资格与自己对话。
林啾并不在意王天破的态度,她继续说道:“也就你们王家自欺欺人,以为全天下都觊觎你们的好宝贝。其实就是眼界太浅,敝帚自珍罢了!如若不然,怎会这么多年才第一次发生失窃的事?”
王天破不屑理会一个娘们,王寒潭却是按捺不住了,他冲上前来,扬着鼻孔道:“那是因为往日都有大剑仙轮流驻守!何人敢上门找死?!昨日不过是恰好换了流火剑仙……”
林啾脆生生地拍了拍巴掌打断了他:“喔,这就对了嘛!除了你们王家人,谁会知道昨日换了一个来剑仙守护你们家宝贝?!破案了!凶手,正是你们王家的人——也就你们王家之人看得上那玩意!”
王氏族人不忿,纷纷怒视林啾。
丝丝缕缕恶意向她涌来,堪堪维持业莲第二瓣不开也不闭。
‘还得再添把火……’林啾暗忖。
在她思忖时,王寒潭仿佛也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双混浊的眼睛里渐渐迸出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