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渊疑心生暗鬼, 自己把自己吓得不轻。
这位大魔修向来以心狠手辣著称,死在他掌中的冤魂没有一万也过了八千, 今日,他还是头一回生怕自己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盯上。
见他举止怪异,又自称“本座”,柳清音慢慢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人,也曾化身血蛇,将她缠得难受极了。
她向王卫之身旁靠了靠,声音清甜甘爽,附耳道“王道友,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你这位族人, 已被祭渊控制了”
王卫之眸光微斜,睨了她一眼。
只见此女容貌姣好,身段窈窕,神情分明清清冷冷, 却有种说不出的甜美滋味。一望,便知不易征服。
王卫之最喜欢挑战不可能。
他也从未尝过失败的味道。
心念电转, 王卫之唇角浮起一抹浅笑“哦我竟未曾察觉到有何不妥, 还请柳大剑仙指教。”
柳清音轻声道“道友不必这般见外,叫我名字便好。我曾与血魔祭渊打过交道,对他也有几分了解, 方才在幻境之中, 还曾看见了他的真身。你这位族人, 必定早已遭遇不测,还望节哀。”
“这样啊,”王卫之佯装悲痛,“我没关系,不必安慰我。若是时机合适,我一定会大义灭亲的。”
柳清音见他应得痛快,又见他长相漂亮,心中立刻多增了几分好感。
她冲他清甜一笑“王道友不愧是人人称道的少年俊才,我早有耳闻,今日得见,方知名副其实。”
王卫之本欲再与她虚与委蛇一番,不知怎地,眸光不自觉地往地下一飘,一眼便看见林啾那张苍白的小脸随着流沙微微起伏,脑中不禁浮起软榻之上那一幕
她眼中含笑,唇角微挑,吐气如兰。
“小孩,你想做什么”
他的长眉忽然拧紧,胸中仿佛被塞进了一团毛毛糙糙的棉花,堵得慌,却又吐不出来。
“王卫之,”柳清音试探着唤了他一声,“我这样叫你没关系吧王卫之”
王卫之愣怔片刻,轻轻摆了下头,冲着柳清音露出笑脸“随你高兴,你若愿意,叫我小字也可以。”
柳清音俏脸微红“那不大妥当吧”
话虽这般说着,一双美丽的杏眼却是含着笑意,盈盈望着王卫之。她觉得他定会说“有何不妥”,然后把他的小字告诉她。不料等了又等,却见对方的眼神又一次恍惚起来。
她顺着他的视线一望,便看见了身首分离的林啾。
“你与林秋”
王卫之微一定神,展颜笑道“不熟。”
“哦,”柳清音抿了抿唇,“对不住,我们万剑归宗内部的事,却叫你看了笑话。”
王卫之微微挑眉,望向她“若是不介意我是个外人的话,清音仙子不妨说与我听听。”
柳清音俏脸更红,佯装没听见对方这过于亲昵的称呼。
犹豫片刻,她道“此人居心叵测。她身怀魔功,用尽手段,逼迫师尊娶她为妻大师兄行事虽然果决刚硬了些,但也是为了大局着想。个中缘由,我也不好与你细说,总之,此女并非善类,今日横死,也是咎由自取。”
“嗯。”王卫之淡淡应一声,抬眸望向沙瀑,“不知这秘境还在等谁”
柳清音亦是一怔“是啊,此地已只剩我们三人,为何第四关入口迟迟不开”
导致第四关不开门的元凶此刻正蹲在地上,呆呆地望着满地血渍。
就在秦云奚的剑即将划过她的脖颈那一刻,林啾果断从业莲之中抽离灵气,注入虚实镜中这是她在海滩之与荒川心境共鸣时,荒川送给她的礼物。虽然只能使用一次,但已经足够了。
她遁入了一种奇异的境界之中,与真实的世界之间仿佛隔了一层厚重的水膜,所有的景象都影影绰绰,蒙上灰糊糊的阴影。声音传到耳中,也微微发生了一些异变,就像是身在水下,听着岸边的人说话一般。
她看到自己的“身躯”依旧站在原地,被秦云奚一剑断头。
虽然心中清楚那是虚实镜制造的幻影,但眼睁睁看着自己身首分离的滋味,还是令她浑身冰冷,不自觉地颤栗了好一会儿。
有一霎那,她甚至怀疑这虚实镜究竟到底有没有起到作用,她是不是其实已经死了,此刻变成阿飘,飘在旁边注视着这些人。
再下一刻,她后知后觉地从回忆中捕捉出一幅画面。
那只黑鸦从她肩膀上蹿了起来,小小的黑眼睛中燃烧着冰与火,它炸着毛,愤怒地撞向秦云奚的剑锋,然后被一切为二,凄惨地坠落下去。
它并没有垂死挣扎,而是坚定地拖着两半残躯,扑向她的脑袋,用翅膀托了托。
回忆起这一幕,林啾的心脏忽然被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了。
她想哭却哭不出来,心中又酸又烫。
就在十几个呼吸之前,她还颇有些哀怨地觉得自己孤苦无依,身边没有任何朋友。原来不是没有,只是自己视而不见。
隔着虚实之间的混沌灰雾,她呆呆地凝视着那只死去的黑鸦。
她听到祭渊对着自己的尸身大放厥词。也听到柳清音用一副极其无辜的口吻在身后说着自己的坏话。还听到王卫之大有试探之意地唤她“清音仙子”,而柳清音也默许下了。
秦云奚离去之后,柳清音果然走上了曾经的老路,利用天然的美丽优势,令这些男人对她渐渐放松了警惕,甚至心甘情愿将秘藏双手奉上。
林啾心中微哂,隔着灰雾,将手放在了黑鸦的尸身上,心道,枉我两世为人,没想到,遇上的第一位生死之交竟是一只鸟儿。乌鸦兄,我定会替你报仇,也祝愿你来世安好,不要再经受苦难。若是有缘再相见,我定会还你这份舍身相护之情
这般想着,眼中慢慢落下一粒晶莹的泪珠。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林啾的身影慢慢从虚空中浮出,手持琉璃赤剑,孤独地站在沙质平台一侧。
地面上的幻像尸身渐渐淡去,唯有黑鸦喷洒在地上的一腔鲜血依旧灼目。
见到林啾未死,祭渊、王卫之、柳清音三人齐齐眸光剧闪。
三双眼睛死死盯在她的身上,半晌,王卫之笑着打破了沉寂,道“方才以为你死了,我还在心中说,待我夺取了秘藏,便去寻那秦云奚,杀了他,替你报仇。”
他大步走向林啾,停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目光中隐有警惕。
林啾没看他们,径自弯腰捡起两半鸦身,把它拼接起来,然后默默揣进了怀里,就像它活着的时候那样。这份沉甸甸的心意坠在她的胸口,让她心中装满了温暖酸涩的情绪。
流沙涌动,沙瀑缓缓分向左右,像帘一般,被无形之手撩了起来。
脚下的流沙越旋越急,渐渐形成四个大小相似的沙漩涡,将沙质平台上的四个人分隔开。
随着流沙不断涌入漩涡,平台一分为四,每个人足下都踩踏着一个急速旋转的沙漩涡,奇怪的是,人分明是站在疾速流动的沙粒上面,但行动却丝毫也不受影响。
柳清音足下的漩涡先移动起来,它施着一条长长的沙尾巴,一掠而起,消失在沙瀑之后。
王卫之急急望向林啾,道“我替你解决这两个人,然后有话对你说”
话音未落,他脚下的沙漩涡带着他飞了起来,殷红的发带猎猎作响,少年看起来依旧意气风发。
林啾脚下的沙漩涡也动了,感觉和魏凉御剑带她在天上飞的时候差不多,她微微躬了一点身子,维持平衡。
穿过淅淅沥沥降下碎沙的沙瀑之后,一片白晃晃的光线刺入眼帘,她不禁抬起手,微微挡了一下。
这一关,踩在沙漩涡上的四个人会被传送到一处巨大的空间,分别被投放在东南西北四个不同的方位。空间正中悬浮着一间草屋,荒川就在那间草屋中。
四人到齐之后,半空中传来荒川空灵缥缈的声音“远来之客,荒川已烹好茶,在此等待着你。”
能来到这里的,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即便没有攻略,他们也能判断出荒川的大致方位。
四个人可以随心控制脚下的沙漩涡。它像一只漏斗,实际上它也是一只漏斗,沙子会不断地减少,速度越快操作越多,沙粒就会流失得越厉害。一旦脚下的沙漩涡耗尽,便会被淘汰出局。
赶到荒川的草屋下并非难事,虽然一路会有各种猛兽和异变的植株袭击,也设有颇多陷阱,但只要多加小心,便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草屋之外有一道狂风地带,一旦进入狂风地带,脚下的沙漩涡会成倍地消耗,根本不足以支撑到面见荒川之时。
所以,在进入狂风地带之前,必须从旁人脚下夺取另一个沙漩涡。而且,还得通过一些特殊的方法将两个漩涡都补足,才能保证顺利抵达荒川的草屋。
这最终一关,其实有一条没有明言的规则,那便是可以对旁人动手了
原著中,柳清音在狂风地带之外成功挑起王氏内斗,其中一人打红了眼,一剑刺伤了另外那人,将他踹下了沙漩涡。然后柳清音惊奇地发现,伤人者非但没有被淘汰出局,反而得到了另外那人的漩涡,足以支撑他安然渡过狂风地带。
可惜此人鬼迷心窍,被柳清音三言两语一挑唆,决定帮她夺了王卫之的沙漩涡,两个人一起去见荒川。
结果可想而知,柳清音与王卫之在第三关中早已有了交情,一个眼神交换,便明白了对方的心思。王卫之佯装中计,与柳清音一道,反手袭击了那个鬼迷心窍的王氏族人。王卫之夺了他的沙漩涡,然后将自己原本的沙漩涡给了柳清音,这样一来,两个人脚下的沙粒都足以撑过狂风地带了。
他们说好各凭本事,公平竞争,就比谁速度更快。结果到了中途,双双变脸向对方下黑手,一番相爱相杀之后,二人居然齐齐踏进了荒川的草屋。
林啾一边回忆细节,一边慢慢控制着沙漩涡向前移动。她看过攻略,知道只要移动的速度足够慢,沙粒的损失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眼下有两条至关重要的讯息只有她和柳清音二人知道。
一个是最终进入荒川草屋的人可以有两个。另一个是,这一关可以出手伤人。
林啾的底牌便是惊莲破,但在秘境入口外,为了抵挡秦云奚那一剑,不得已将技能暴露在了柳清音面前,她定会加以防范。惊莲破的威力虽然足以灭杀元婴期修士,但那只是针对普通的那种元婴期,而不是柳清音、王卫之和祭渊这种变态。
原本林啾的打算是避开柳清音,夺了另外那个王氏族人的沙漩涡,然后趁柳清音与王卫之相争时,偷偷溜进草屋去找荒川。没想到如今局势竟然变成了这样,另外三个人,竟没有一个是自己吃得下的。
眼下这形势可不乐观,虽有惊莲破,但祭渊与王卫之二人都不是吃素的,万一一击不中,便再无任何机会想要顺利通关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柳清音之前找到王卫之,与他联手。
若是让柳清音捷足先登拿下了王卫之的话,自己就更是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临别时王卫之匆匆对她说的那句话浮入脑海“我替你解决这两个人,然后有话对你说”
他说得情真意切,一双又黑又长的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足以让涉世未深的少女信以为真。
林啾心中轻轻一哂。说什么不过是奔着她那“死而复生”的能力以及这一关的攻略来的罢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她抬起手来,隔着衣裳轻轻抚了抚那只黑鸦的尸身,喃喃自语道“还是你好。这些人啊,连禽兽都不如。”
虽然心中已看透了王卫之的为人,但此刻与他有共同的利益,也有虚假的情面,与他合作最好不过。
林啾拿定了主意,抬眼望向西面她是第三个进入这一关的人,此刻身处南面,所以传送的顺序很可能是东、西、南、北。王卫之在她之前,所以最可能在西面。
依着王卫之那桀骜的性子,听到荒川的声音时,必定会全力向着中部掠去。等到他发现脚底下的沙在飞速流逝时,八成已冲出了近一半的距离,这时,他定会慢下来,四下寻找补充沙粒的办法。
林啾细细回忆了一下这一关中的大致陷阱,然后挑了个最短的路径,悠悠哉哉晃到西面一处巨大的沙坑附近,守株待兔,准备迎接王卫之。
这一关中的动植物都庞大得惊人,地上的杂草高耸入云,叶片上最细的脉络也有磨盘那么粗。林啾操纵着沙漩涡,停在一片巨叶底下。
叶片上爬着一只瓢虫,一动不动,晒着太阳睡熟了。
她静静地等待着王卫之的到来。
在这样明亮温暖的地方,她忍不住开始遥想未来。
荒川说过,只要她能成功闯关,便会成为虚实镜真正的主人。一旦虚实镜到手,她就再不会受制于人。她若有心想逃的话,就算是魏凉也拿她没什么办法。
她很快就自由了。
以后呢
她被阳光晒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前世的遭遇曾让她打心底不信任任何感情,但方才黑鸦之死,却像是一股热泉,注入她冰冷僵硬的心房。畜牲如此,何况是人
修真的日子那么长,她一定会遇到真诚与她相交的朋友。
欠魏凉的,也得还,只不过不是用他想要的那种方式。
林啾的脸上渐渐浮起了浅淡的微笑。明丽的日光为她蒙上一层光晕,绿叶丛中的女子灿烂明媚,绝美得坦坦荡荡。
王卫之见到她的那一瞬间,竟被攫住了心神,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细微举动打破了眼前宁静的画卷。
秘境外。
一具通身散发着寒意的身躯缓缓从树后走出来,他的脸上没有怒,也没有悲。
他只是一步一步,慢慢走向被王氏族人团团围住的秘境入口。
斗龙急得炸了颈毛,它壮着胆,用自己的牙齿叼住了魏凉的衣摆,“呜呜”叫唤着将他往后拖。
魏凉垂眸,睨了它一眼,淡声道“她死了。”
斗龙身体一僵。
魏凉又道“人总会死,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斗龙“”既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您老又为什么要往人家王氏扎堆的地方冲呢
魏凉道“但她毕竟是我的夫人。在我面前杀她,不可以。”
斗龙紧紧扁住嘴巴,依旧固执地叼着他的衣摆,四肢着地,用自己的体重沉沉地坠着,不让他上前去。
它能感觉得到,此刻的魏凉已是油尽灯枯。
斗龙拼命摇头“呜呜呜呜”
魏凉诡异地看懂了它的意思,他唇角轻挑,俊美的面容上滑过一抹难以捕捉的微笑,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非君子,一刻也等不得。”
斗龙重重抿了抿唇,憨笨的脸上露出一抹决然
下一刻,小奶狗般的身体急遽膨胀,凶兽的气势轰然炸开,方圆百里顿时鸟惊虫飞,走兽狂乱地撒蹄奔逃向四方。
它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一层新生的灰白色鬃毛覆满整个脊背,此刻根根直竖,配上呲开的血盆大口,大有一股凶煞之意。
魏凉嘴角微沉“你是观赏宠,不是战斗宠。”
斗龙肉肉的鼻嘴不断抽搐,本欲择人而噬,被他这么一打击,通身气势顿时变得不上不下的。
谁来评评理闻者色变的凶兽斗龙,在他嘴里竟成了观赏宠观赏宠是什么鬼东西
魏凉看着这张皱乎乎、委屈巴巴的大肉脸,心中那股难以言说的烦闷不由得散去了几缕。斗龙通身覆着灰白色的毛,整张大脸上,最醒目的便是两只圆溜溜的黑眼珠和一粒黑鼻头,镶嵌在一片白茫茫之中,说不出的蠢萌。再配上那条上弯的巨大唇线,整只狗看起来又呆又谄媚。
他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发出一声不知是叹息还是苦笑的气音。
王氏众人已被惊动了。
幸存的十一位大剑仙,当即摆出了七星阵,还余四人在一旁掠阵,防御如铁桶一般。其余小辈也各自组成剑阵,将魏凉与斗龙团团围住。
斗龙呲起尖牙,压低了身体,咽喉之中不断发出沉闷的咆哮,巨大的脑袋微微晃动,警惕地盯住每一个敌人。
魏凉苍白修长的手轻轻摁在它的头顶。
他半眯着眼,声音低沉清冷“怎么,王氏莫非与我那两个逆徒联手了”
王氏诸人面面相觑,少时,一名宫装女子站了出来,喝问道“剑君魏凉,我只问你一句,杀死我们家主,以及另外十余位大剑仙的凶手,是不是你”
身后有人低声提醒“明珠当心,莫要着了他的道”
王明珠道“无妨,剑君的为人天下皆知,就算要动手,也不屑行那偷袭之事。”
魏凉淡笑不语。
此女颇有心机,看似离开了七星阵,但却始终牢牢把持着阵眼气机,一旦对她动手,便等同于撞上了整个七星剑阵。只可惜魏凉的“意”已超越了世人的理解,这种气机变幻的手段,在他面前就如同白纸一般。
他自然是不会上当。
气氛静默了一瞬。
王氏诸人个个感到冷汗涔涔。
魏凉终于说话了,他缓声道“我座下大弟子与七弟子,不日前已叛出师门,还窃走了我的本命剑,以及镇宗之宝先蒙剑髓。我追到此处,不想逆徒没见到,却巧遇了诸位。我也想问一句,不知王氏对此知情不知情此刻恰好挡住我的路,是否存心要助逆徒逃脱”
此言一出,王氏人人色变。
斗龙也有点蒙。
这些大剑仙个个是老奸巨滑之辈,闻言将信将疑,脸上却是齐齐摆出了震惊的神情。
“什么先蒙剑髓被窃走了”
“若有此物加持,再加上爆了剑君的本命剑的话的确能够做得到灭杀家主诸人可是,这二人为何要对我王氏族人痛下杀手”
“我知道。”王明珠忽然垂首,低低地说了一句,“若是秦云奚做的,倒也说得通。是我对不住他,他要报复我。这事,与我有关”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齐齐望住了她。
魏凉座下大弟子秦云奚为何重伤,一直是修真界不解之谜,外界纷纷猜测与王氏可能脱不了干系,但谁也没有证据。就连王氏中的小辈,也觉得可能是自家上面那些高人下的黑手。
却没想到,听这王明珠话中之意,倒像是有些男女之间说不清的故事似的。
魏凉眉目不动,淡声道“若王氏没有与逆徒联手,还请让路,某,自会清理门户。”
王氏诸人眸光剧闪,踌躇许久之后,终于默默让开了一条道。
魏凉带着斗龙,大摇大摆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好像哪里怪怪的”其中一人后知后觉,“明珠,你与秦云奚,到底”
“什么”王明珠蓦地回神,听清了对方说的话之后,双颊顿时浮满了红霞。
“你方才不是说,你做了什么对不住秦云奚的事,他要报复你你与秦云奚究竟有什么首尾”
王明珠双眸睁大,微微倒抽了一口凉气,喃喃道“我,我怎地不是,我与他之间什么也没有,我只是奉家主之命,把那几个大魔修引给了他,然后趁机离开。可是,他应该看不出我是故意的才对”
众人飞快地交换着视线,知道王明珠有所保留,但这里人多眼杂,不宜深究。
王明珠心中感到一阵阵惊悸,方才不知怎么,差点脱口说出了心中最为隐秘的心事她曾深深慕恋过秦云奚,可惜屡次向他示好,都被他冷冰冰地拒绝了。她知道秦云奚心中装着那个柳清音,对旁人根本不屑一顾。日子久了,这份爱而不得生出的恨意在王明珠心中酝酿发酵,酿成了毒汁,日日锥心蚀骨。秦云奚出事,正是王明珠与大哥王明浪商量之后,故意算计的。
化神修士虽不会流汗,但王明珠此刻已觉得后背一片湿冷,心中又虚又慌,手脚不知往何处安放。
大哥他们不会真是自己害死的吧真是秦云奚来报仇了吗
她独自惶惶然,另外那十名大剑仙却已开始思量别的了。这些人根本没有料到,秦云奚与柳清音这样的化神后期大剑仙,竟会果断至极,自降了修为潜入秘境。
“能一击将家主六人同时杀害,秦云奚必定已经爆掉了魏凉的本命之剑,那先蒙剑髓,恐怕也损耗了不少。”
“不错,秦云奚与柳清音修为与你我相当,若是找到他们,不要硬拼,只要紧紧跟着他们,迅速发出讯号,必能合力将其拿下”
“若能在魏凉之前夺到先蒙剑髓咳,咳也不是说咱要昧了他们万剑归宗的镇宗之宝,但咱们死了那么多人,还没问他们要个交待呢生死事大,其他的,只是旁枝末节万剑归宗出了这等狂徒,行了此等丧心病狂之事,如何能够轻轻揭过就算到时候魏凉愿用先蒙剑髓来补偿,也弥补不了我们的丧亲之痛”
“不错”另一人会心抽泣。
“反正秘境入口早已闭合,出口也不知在何处,干等着也不是办法,不如我们这便四散开去,寻找那二人踪迹”
“我同意。”
“我也同意。”
风从丛林间穿过,卷起地上几片腐叶。
风中仿佛有人在叹息
贪婪与愚蠢,最易将人送上不归之路。
魏凉
王卫之的心头晃过了这个名字。
这是世间最强的男人,他们都说,天下间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不想嫁给魏凉。
“嗤,他有什么好。”王卫之定定望着不远处那个懒洋洋晒太阳的女人,心中忽然就涌起一阵烦躁。
她那瓷白的面庞在明丽的阳光之下,显得更加慵懒妩媚,她眼神飘忽迷离,像是午睡后将醒未醒的猫儿。
他的耳畔仿佛又响起了她带笑的声音
小孩,你想做什么
小孩他早晚会让她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小孩
“喂,林秋”他扬声唤道。
他没有贸然靠近,怕惊到她。
他丝毫不觉得对她有愧修真的世界便是这样,弱肉强食,你死我活。为了这么一个连露水之缘都算不上的女人,在最紧要关头与秦云奚、柳清音二人为敌,实在是愚蠢至极的行为。况且,以一敌二他根本就没有胜算,就算强出头,也只不过是再拖上一点时间罢了,她最终还是得死。与其闹得那么难看,换她苟延残喘一小会儿,倒不如干净利落地让道,她也死得痛快些,少在等待之中多受煎熬。
她若是聪明人,便该知道这事怨不到自己身上。
他认定她是聪明人。
林啾缓缓张开了眼睛,视线落到王卫之的华袍上时,她的唇角浮起了一个毫无芥蒂的笑容。
“怎么才来我等你多时了。”
王卫之微微一怔,心神不由得左右晃了晃。
“我,”他暗暗清了下嗓子,道,“你怎么知道我要经过这里”
林啾眼风一斜,睨着不远处的沙坑,嘴角一努“守株待兔。”
“是了,”王卫之道,“你说过,你知道这一关中的所有陷阱,以及过关之法。”
他神色愈加自然,前一关中发生的事情仿佛已成了过眼云烟,被这二人齐齐遗忘。
林啾道“这一关其实可以两个人一起通过。”
“哦那可太好了,我会全力护你通关。”王卫之装出一副全然信任她的样子,其实心中不以为然。
他不介意她在这种事情上耍点小心思,因为他原本的计划便是要带着她一路走到最后,直到面见荒川之前,再送她离开。所以,她说可以两个人一起通关,正中自己下怀。
林啾自然知道他不信,但她更加无所谓。王卫之不知道她有一式杀伤力极大的惊莲破,到了紧要关头,再送他一个“惊喜”。不过在此之前,她会利用他,解决了柳清音和祭渊二人。
林啾催动脚下的沙漩涡,慢悠悠飘向王卫之。
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几乎脸贴着脸。
王卫之瞳孔越缩越细,屏住呼吸,定定盯住林啾。
就在二人身体即将相触时,林啾粲然一笑,与他擦肩而过,扬起一只手,从身后轻轻贴上他的肩膀,用不轻不重的力道将他推得轻轻往前栽了一小步。
也仅止于一小步。
“”王卫之略有几分狼狈地回身看着她,目光中满是探究。
林啾笑道“这一关可以伤人,将人推下去,然后夺走对方脚下的沙漩涡。想不到吧王卫之,我想我已经表现出足够的诚意了。”
王卫之的瞳仁瞬间缩得几不可见,他深深地倒抽了一口凉气,薄唇略略发白“当真。”
“当真。”
他不知这里可以伤人,并没有提起十足戒备若她留有强力后手,那么,他有五成可能要被推下沙漩涡
诚如她所言,她已经表现出足够的诚意了。
四目相对,心中都在算计着对方的底牌和心思。
一试之下,林啾已然确定,王卫之对她其实有所提防,若是方才直接用上惊莲破,也未必能将他打下沙漩涡。不过不要紧,有方才“假死”一幕在先,王卫之并不知道她隐藏了怎样的真实实力。
而王卫之,在听到她说“这一关中可以伤人”时,确实是大大吃了一惊。这个信息至关重要,若她一直瞒着他,伺机下手的话,恐怕还真会带来一些麻烦。不过女子终于是眼界浅了些,遇到事情,下意识就会选择依赖男人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自己实力够强,带上她一个也无妨。
他慢慢吐出胸中那口受了惊的长气,双眸微眯,郑重其事道“多谢了。我会与你合作,毫无保留。”
“嗯。”林啾微微一笑。
王卫之默了片刻,道“我不知该如何表现我的诚意。你若信得过,且看我以后。”
林啾点头,道“走,我带你去补足沙粒。”
“这里难道不行吗”王卫之偏头望着那个足有世俗皇城那么大的大沙池。
林啾淡笑着,招手示意他藏到自己身后,然后召出琉璃赤剑,凝出灵气锁链,从地上卷起一块巨石,掷向沙池。
忽然之间,天地色变
只见那平静如纸的沙面忽然直直地竖了起来一个不见头尾的庞然大物冲天而起,那块巨石落上去,就像一片小叶子飘到迅疾的瀑布中一般,眨眼之间淹没无踪了。
蹲在二人头顶巨叶上的瓢虫受了个大惊,振着翅膀,“呜呜嗡嗡”向远处逃去。
王卫之倒抽着凉气,仰首往天上望去。
一对足有房屋大小的巨大重瞳正居高临下俯视着大地。这是一条沙色的蝮蛇,它究竟有多大,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
若是傻乎乎地贴上去“取沙”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王卫之心中对林啾的感激又多添了几分,不过感激之中,始终夹裹了几分轻慢她只是一心想要讨好自己,怀揣这种心思的女人,要么图利益,要么图感情。无论是哪一种,王卫之都觉得有些没劲。
至于哪种女人才“有劲”他也说不上来。
反正从来没有遇见过就是了。
林啾带着王卫之在遮天蔽日的巨草丛中穿梭。
“替你补足漩涡之后,我们便到北面去拦截祭渊,先把他送出去。”林啾漫不经心地说道,“也叫我看看你的本事。”
“小事。”王卫之薄唇微动。
“至于柳清音。”林啾犹豫片刻,“我知道的所有信息,她也都知道。面对她的时候,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王卫之微微一哂,眸中依然是满满的轻慢。
林啾不禁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王卫之这种自恋狂魔,真的会为一个女人做到书中那种程度吗只看方才在沙质平台上看他与柳清音的交锋,压根就看不出他有半点燃起恋火的苗头。
这样一个男人,真会为一个女人若痴若狂
可若说不是,又怎样解释那近百年无怨无悔的付出和守候
“王卫之,你若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除了算计人的时候以外,林啾向来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王卫之颇有些惊奇地望了她一眼,说道“便如我对你这般。”
半真半假。似笑非笑。
“那若是对方不喜欢你,你又该如何”她继续问道。
王卫之自信地呲了呲牙“只要是我想要的女人,早晚必定是我的。”
林啾“”聊不下去。
“喜欢柳清音那种类型吗”
王卫之笑了“算了吧。你知道王氏最不缺什么人最不缺的,便是自作聪明的蠢货。这种人啊,看了便腻烦。”
林啾不以为意,淡淡笑着揭过。
腻烦还叫人家“清音仙子”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不过他的表现,和书中当真是差出了千万里不止。
林啾思忖着,慢慢停在了一株细茎的褐色植物面前。
王卫之“这里”
“嘘”林啾示意他稍安勿躁。
静静等待片刻之后,只见那细茎植物蓦地扬起了喇叭花口,噗噗噗往外喷吐细沙。沙流经过凹凸不平的茎杆,发出一串串又细又长的憋屁声。
王卫之“荒川前辈,很特别。”
他催动沙漩涡到了近处,用细细长长的漩涡尖尖把那些散沙都收集起来,很快,脚下的漩涡与最初的时候一般大小了。
“不能再储存更多了”
“对。”
“那便堵祭渊去。”王卫之偏了偏头,鲜红发带在风中轻轻飞扬,又恢复了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有心算无心之下,王卫之与林啾二人很快就找到了祭渊。
祭渊正被那顶天立地的巨蝮蛇追得鸡飞狗跳。
见到这狼狈的一幕,王卫之不禁偷偷抹了抹额若不是有林秋相助,恐怕他自己也就是这副德性。
“那边有个山洞。”王卫之眸光微闪,“就在那里,送他上路。”
林啾对打打杀杀这种事并不在行,她安静地跟在王卫之身后,先祭渊一步,潜入远处那个悬满了藤蔓的小山洞。
不多时,祭渊果然轰轰隆隆被巨蛇撵进了山洞中
“别怕,我定会保你,不受一丝一毫伤害。”王卫之长眉微挑,目中带笑,薄唇紧抿,透出一种少年特有的刚毅。
说罢,他催动沙漩涡,身影化成一道红白闪电,倏地袭向狼狈不堪的祭渊
祭渊也是倒霉。
他利用“百婴降血”大术操纵着王寒令潜入秘境,实力自然是大大打了折扣,也就和王卫之相去无几。方才被那巨蛇追逐,为了减少漩涡的耗损,他已是伤神又伤身,使出了不少绝技。
此刻好不容易逃进一处狭窄的小山洞,眼见巨蛇被挡在洞外,总算是放下了久悬的心。谁料,刚刚松了一口气,正是青黄不接之时,忽感身侧袭来凌厉杀机,一时之间,竟是避无可避
王卫之以逸待劳,一式绝技蓄势已久,祭渊头一拧,便见整个山洞被赤白二色剑影照亮,似真似幻,根本无路可逃。
“王卫”
一柄热剑,已没入胸前。
祭渊心知退离漩涡就会被淘汰出局,心中大大不甘,双手抬起,死死握住了剑刃。
只见暗色血液淅淅沥沥,顺着剑身肆意流淌。
“之”祭渊面色狰狞,“收手否则我杀你亲娘”
王卫之动作一顿。
林啾也小心地驾着沙漩涡靠近了少许。
祭渊怕他不信,急急说道“我就问你,你亲娘,是不是名叫黄银月”
王卫之呼吸一滞,脸色阴沉得滴水。
祭渊见他这副模样,心中已有了答案,唇角一勾,脸上满是邪笑“难怪第一次瞧见你小子便觉得眼熟方才听说你说你生母是魔,本座心中便隐隐有了答案,呵呵呵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王卫之腮帮紧绷。
祭渊满脸得意“你怕是不知道吧你亲娘黄银月,正是魔主心头至爱这一次神魔大战,便是因你娘而起”
王卫之喉咙发紧,虽强作镇定,声音却不自觉地变得怪异“放、屁。”
“呵,”祭渊一边口吐鲜血,一边狂笑道,“若不是拿捏住魔主软肋,我如何能够轻易算计到他,让他死于非命我告诉你,魔主不顾性命与魏凉相拼,为的便是给我创造机会让我顺利掳走黄银月。如今她的下落,世间只我一个人知晓”
王卫之缓缓将剑往回抽。
林啾的心重重往下沉谁也想不到,王卫之与祭渊这两个本该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竟有这般牵扯
这样一来,恐怕王卫之不得不与祭渊联手了
正当林啾悄悄往洞外撤退时,忽然变故迭生
柳清音不知何时也潜入山洞中,趁王卫之与祭渊二人失神胶着之时,她飞起一脚,将祭渊踹飞了出去暗色血串怪叫着,消失在虚空之中。
“你”王卫之目眦欲裂,狠狠瞪向柳清音。
只见柳清音纤影一晃,夺过了祭渊的沙漩涡,横剑于身前,冷声道“不必忧心,令堂既被魔人所掳,我万剑归宗责无旁贷,定会助你将她好生救回。”
王卫之胸膛起伏不定,已是怒极。
柳清音道“不要再耽搁了,你取了林秋的漩涡,我们二人即刻去见荒川。”
王卫之深深吸气,慢慢转头,盯住林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