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er 78
翌日早晨，顾瑶一觉醒来, 就接到了祝盛西的电话。
顾瑶看着来电显示安静几秒, 只听祝盛西语速和缓的问“你在家么”
顾瑶无声的打了个哈欠“在, 怎么了”
随即她起身下床，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进祝盛西的耳朵里, 他说“那好, 我大约半个小时后过来，收拾我的东西, 方便么”
顾瑶脚下一顿，人已经走到客厅，她没想到祝盛西所谓的“过两天收拾东西”是这么得快。
“哦，好啊, 那待会儿见。”
“嗯, 待会儿见。”
电话切断, 顾瑶愣在原地好一会儿，过了片刻才将手机揣进居家服外套的兜里, 来到衣帽间，打开柜子翻看了一下祝盛西的东西。
然后是洗手间。
其实祝盛西留在这里的东西不算多。
她也曾问过祝盛西这个问题, 祝盛西的解释是, 自从她一年前出车祸，醒来后谁都不认识了, 他怕等她身体恢复后回到家里, 看到有半个屋子男人的物品会觉得陌生、害怕, 所以就在那个期间把他的东西挪了出去, 只留一点简单的平日可以用到的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
顾瑶将几间房都检查了一遍，就从杂物间翻出一个纸箱子，将祝盛西的物品逐一放进去码好。
祝盛西的东西虽然看上去不多，可是很快就装满了一个箱子，不仔细整理顾瑶也不会发现，原来一个人的偶尔停留，也可以留下这么多痕迹。
几件衣服，一些洗漱用品，几本书，几个资料夹，叠堆起来就几乎要溢出一个中号的箱子。
顾瑶将箱子放在客厅靠近门廊的地上，进厨房煮了咖啡，又在冰箱里拿了两个鸡蛋，放在煎锅里做水煎蛋。
咖啡壶发出轰轰响声时，她就站在那里发呆，直到她的身体忽然动了，想也没想就走到那个纸箱子跟前，从里面拿出资料夹，一个一个的翻看。
资料夹里的内容都是关于“江城基因”的，祝盛西出门一定带着工作，无论是车上还是飞机上，家里的客厅或是书房，都有他工作的痕迹。
他很会利用碎片时间，按照他的话来说，他不是一个聪明的人，高中以前学习成绩都很一般，能考上重点中学一七一，靠的就是合理化处理碎片时间这点本事，无时不刻的训练自己的注意力和自制力，绝不将时间浪费在吃喝玩和发呆上。
事实证明，这套方法确实有效。
顾瑶胡乱地翻开几个文件夹，发现里面处理的工作基本上都是好几个月前的了，没什么特别，里面提到的药物开发的项目她也看不出名目。
不过虽然看不出所以然，顾瑶还是拿出手机一页页拍下来，她一边拍还一边在想，希望这些东西不会派上用场。
它们既然被祝盛西留在这里，就说明了不是很机密，很重要，或者是他认为的她不会有兴趣去研究的内容。
顾瑶的动作很机械性，直到拍到最后一个资料夹，动作忽然一顿。
她皱了皱眉，盯着屏幕里落款上的签字，随即将手机拿开，盯住资料夹。
那落款上的签字不是祝盛西，而是连启运。
顾瑶又仔细看了一遍文件，发现这是一份药品原材料购买的协议，签字时间大概就是连启运出事前的两个月。
也就是说，那时候连启运还没有被“江城基因”内部解雇。
顾瑶还记得，祝盛西提过连启运被解雇的原因，是因为出卖公司的商业机密，就连田芳也说，杜瞳安排她接近连启运，也是为了从他手里拿到出卖商业机密的证据文件。
那么，所谓的“出卖商业机密”是否和眼前这个药品原料购买有什么联系呢
顾瑶不知不觉的想得出了神。
直到大门外电梯间的方向响起“叮”的一声。
顾瑶先是一怔，随即动作飞快将资料夹胡乱的塞进橱柜里。
到此，她这才后知后觉的闻到一股不对劲儿的味道，好像有什么东西糊了。
顾瑶下意识看向炉灶，又是一怔。
煎锅下的火一直开着，虽然很小，但这个时间长度恐怕里面的鸡蛋已经煮干了。
顾瑶暗骂一声，立刻将锅盖掀起，热腾腾的水气冒了出来，水煎蛋已经糊了，她二话不说就将煎锅扔进水槽。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叩叩”两声。
顾瑶呼了口气，走到门口，将门打开，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平静。
门外正是祝盛西。
两人的目光隔空对上，祝盛西率先扯了下唇角。
顾瑶问“你不是知道密码么”
祝盛西解释道“你我现在的关系，我直接进来不太合适。”
顾瑶没说话，只是让开一步，请他进门。
祝盛西正准备进屋换鞋，但他刚跨进门口，就看到门廊地上那个纸箱子，箱子口敞开着，里面都是他的个人物品。
顾瑶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说“哦，我知道你工作忙，就先帮你收拾好了。”
祝盛西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随即走过去准备拿纸箱子“好，麻烦你了。”
“不麻烦。”
只是这三个字刚落地，祝盛西的动作就忽然停。
他维持着准备蹲下身子的姿势，目光跟着扫过半敞开的橱柜门。
只不过橱柜门打开的方向是朝里，他看不到里面。
这或许只是不经意的注视，但顾瑶的一颗心却跟着提到嗓子眼，她立刻走过去用腿一顶，将橱柜门关上。
祝盛西也在此时站直身，眉头一皱，便越过低垂着目光的顾瑶，径自来到炉灶前，关掉煤气，打开抽油烟机。
顾瑶愣了愣，这才想起来刚才她只处理了煎锅，没有理会炉灶。
祝盛西看了一眼水槽里的狼藉，神情微妙极了。
顾瑶有点尴尬，说“那个，我正准备处理掉它，没想到你突然敲门了。”
祝盛西挑起眉“所以连火都忘了关”
顾瑶没声了。
几秒的沉默，祝盛西发出一声轻叹。
他将袖子挽起，打开水龙头，开始清洗煎锅。
顾瑶见状，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但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你去旁边坐一会儿，我很快就好。反正我还有时间，就当是我最后为你做一次早餐。”
“”
面对祝盛西，顾瑶很少像现在这样词穷，她也不知道是因为他把早餐的工作揽过去，还是因为她的粗心大意，又或者是因为被她藏到橱柜的那个资料夹。
顾瑶坐到高脚凳上，一眨不眨的盯着祝盛西的动作，看他洗好锅，擦干净，又重新开火，等里面的水渍完全干了，才点了一点点油，随即重新拿出两个鸡蛋打进锅里，煮水盖盖。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水煎蛋要等两、三分钟，他就站在那里，背对着她一动不动，直到时间到了，他打开盖子，将水煎蛋放进盘子里，端到她面前。
“吃吧。”
两颗水煎蛋，无论是色泽还是香味都绝对满分。
祝盛西笑了一下，又回身第二次刷锅。
顾瑶吃了两口蛋，从咖啡壶里倒出一杯咖啡，正准备把咖啡壶放回去，顺嘴一问“你要咖啡么”
祝盛西已经洗好锅，回过身仿佛笑了一下“不麻烦了，我的杯子已经收起来了。”
顾瑶一顿，比刚才更尴尬了，又低头继续吃水煎蛋。
是啊，他的杯子已经被她放在纸箱子里，就在浮头，一眼可见。
气氛瞬间跌入谷底。
顾瑶慢吞吞的咀嚼着食物，始终没有抬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祝盛西低沉的嗓音从前方传来“以后不管多忙，煮什么东西都要记得看火，关火。”
顾瑶声音很轻的应了“嗯。”
“还有，冰箱和抽油烟机的电子屏幕里都记录了几个简单的菜谱，很容易做，多练几次就会了。”
“嗯。”
“那我走了。”
祝盛西落下这句，便走到门廊，拿起那个纸箱子。
开门，关门，声音很轻。
屋里再度恢复安静。
又过了几秒，顾瑶放下叉子，轻轻舒出一口气。
顾瑶吃过早饭，就把资料夹从橱柜里拿出来，收进书房，洗完澡出来就接到李慧茹的电话。
李慧茹说，阿姨中午做了几个好菜，让她回去吃。
但顾瑶知道，一起吃午饭只是个借口，李慧茹是有事想和她说。
母女俩约好了时间，顾瑶不到十一点就开车出门，等抵达顾承文和李慧茹住的地方，刚好十一点半。
李慧茹把顾瑶迎进门，先给她盛了一小碗雪梨燕窝。
顾瑶心不在焉的坐在沙发里吃了几口，其实她没什么食欲，但李慧茹却忙活起来，又是端水果，又是煮茶，好像是为了接下来的谈话做铺垫。
直到李慧茹折腾完了，顾瑶也放下还剩半碗的燕窝，率先开口“妈，你找我来是不是有事想说说吧，别忙了。”
事实上，顾瑶心里已经有了预计，应该是和祝盛西有关
果不其然，李慧茹尴尬的拨了拨头发，坐下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那个，瑶瑶啊，妈妈听你爸说，你和盛西分开了”
顾瑶笑了一下，但那笑意却并不真诚“是啊，他早上才来收拾东西。是祝盛西和我爸说的”
“哦，他们谈生意的时候聊起这个，不过没多说，我也追问你爸了，他说他也不知道原因，可能是性格不合吧，还说年轻人嘛，多一点选择，分分合合是很正常的。哎，不管怎么说，妈妈也是过来人，也能明白，我和你爸年轻时也分开过，现在还不是又过到一起了吗”
李慧茹站在过来人的角度苦口婆心的劝了一通，顾瑶原本是耐着性子听的，也打定了主意听完她的念叨就走，她下午还约了秦松见面。
谁知，就在李慧茹说出那句“我和你爸年轻时也分开过”时，顾瑶一下子就愣住了，这后面李慧茹又说了些什么，她完全充耳不闻。
顾瑶立刻问“妈，你刚才说你和爸爸年轻时也分开过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李慧茹掩饰性的摆了下手“那时候你还特别小呢，还不记事呢哎，我现在在说你和盛西的问题，你怎么扯到我身上了”
顾瑶却抓住了李慧茹的细微表情，以及她逃避性的摆手动作。
顾瑶又问“那你和我爸分开之后，就一个人带着我”
李慧茹眼神闪烁，又拨了一次头发，眉头和唇角都跟着皱起，显然她也开始感到不耐烦了。
但李慧茹还是维持着刚才的语气，说“瑶瑶，有些事，你知道就好，不要去问你爸，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顾瑶缓缓点头“好，我不问他，那你告诉我吧。”
李慧茹这才低下头，仿佛不愿和顾瑶有眼神接触“我和你爸是分开过，但后来他又回来了，他对咱们很好，也跟我道了歉，我们就复合了”
顾瑶沉默了。
这件事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她一直以为他们一家三口从过去到现在从没变过，最起码李慧茹和顾承文表现出来的模样是这样的，他们是模范夫妻，十分恩爱，在她面前连一句拌嘴都没有。
怎么，原来他们之间曾经历过这么大的变动
从这以后一直到吃午饭，基本上都是李慧茹在说话，在规劝顾瑶，让她不要一时冲动就做决定，还说祝盛西这个男人真的很好，不仅事业有成而且性格温和，最主要是对顾瑶好，一旦他们分手了，将来肯定找不到这么好的男人了。
顾瑶默默听着，很少搭碴儿。
李慧茹问她分手原因，顾瑶也只是说，因为性格不合，过不到一起，和祝盛西之间没有感觉，等等。
李慧茹根本不信，但无论怎么说，顾瑶就是不吐口。
李慧茹也说的口干舌燥，很是疲惫，也越发遮掩不住不耐烦地情绪，那些情愫就像被阳光照射的无所遁形的灰尘一样，在空中躁动漂浮。
顾瑶却只是安静的吃饭，安静的将李慧茹的情绪变化看在眼里。
直到李慧茹话锋一转，忽然提到一个人“瑶瑶，你老实告诉我，你和盛西分开，和那天在病房里那个叫徐烁的小伙子有没有关系”
顾瑶吃饭的动作一顿，险些呛到“妈，你怎么会这么想”
“可是，我怎么觉得你和他好像走的有点近啊哎，那天盛西的脸色也不太好，还有，我现在回想起来，好像那天我和你爸过去的时候，病房里的气氛也不太对，你们三个当时都在，在聊什么，吵架了”
是啊，他们当时的确在吵架。
李慧茹这个女人平日看起来没什么观察能力和心眼，可总是能在关键时刻抓到重点，这可是连顾承文都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顾瑶沉默了几秒，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才说“妈，我和祝盛西分开，和徐烁没有一点关系，祝盛西是祝盛西，徐烁是徐烁。”
李慧茹仍是半信半疑“也就是说，你以后不会和徐烁在一起”
顾瑶一怔，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李慧茹的情绪感染了，也开始有点不耐烦“就算我和徐烁有什么，那也是以后的事，和现在我和祝盛西分手的事没有关系，这完全是两件事啊，妈，你为什么一定要扯在一起说”
顾瑶的语气不太好，李慧茹顿时词穷，支支吾吾了几声就起身收拾碗筷。
顾瑶却看向李慧茹的背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刚才，李慧茹似乎是被她的言语逼退了，但又好像是在逃避什么
为什么李慧茹这么在意徐烁
刚才在劝她和祝盛西复合的时候，都没有像后来提到徐烁那样紧张。
为什么呢
但尽管心里有疑问，顾瑶最终也没有问出口，即便问了，李慧茹也不会回答的。
又或者，只是她敏感了，多心了。
直到饭后李慧茹准备去睡午觉，都没有再和顾瑶提过祝盛西或者徐烁。
顾瑶也没多言，转而驱车开往心理诊所。
为了她和秦松约定的催眠疗程，秦松特意把下午的case都改期了，就等她过去。
顾瑶原本的习惯是在饭后喝一杯咖啡，可以帮忙消食，还可以提神，但今天午饭过后她一滴都没沾，一路忍着困劲儿来到诊所。
秦松的办公室和她是并排的，屋里的家具摆设大同小异，只是在小摆件上彰显个人的品味和特色。
秦松倾向于用绿色调装饰，屋里植物较多，还开着空气净化机和加湿器。
顾瑶一进门，就轻车熟路的坐到会客区的沙发里。
秦松一早就煮好了水果茶，递给顾瑶一杯，同时问“昨晚休息的怎么样”
顾瑶说“一点半睡的，今早九点起的。”
秦松有些诧异“你现在的睡眠时间明显比前几个月错后了，为什么，因为你要调查的案子”
“其实昨天睡得还算早的，前两天都是三点。我心里有事，还有案件资料要看，躺在床上也睡不着。”
两人就着闲聊的功夫就不约而同的把话题带到“了解病情”的阶段。
顾瑶有一搭没一搭的提到最近的生活状态，事实上也是让秦松有个了解，毕竟催眠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它还需要配合心理治疗，而且初期的效果往往不是很明显，除非接受催眠的人自我动机非常强烈。
动机这方面，顾瑶是有的，但她自己也是心理咨询师，也懂催眠疗法，这无形中就成为了她的障碍。
在催眠过程中，秦松需要和她的潜意识进行对话，如果是一般毫无催命经验的患者，在信任自己心理咨询师的前提下，是有机会达到深度催眠的，进而还会在深度催眠中产生幻觉，看到藏在潜意识里深层的东西。
但这些对顾瑶来说，基本是很难达到的。
等顾瑶交代完最近的情况，秦松依照规矩又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比如先确定她是否没有精神分裂，是否在心理上存在一点疾病需要配合催眠，或是有些类似心理创伤一样的心理问题，以及是否需要在潜意识这一领域进行开发和提升，尤其是情感认知和意志力、记忆方面等等。
顾瑶逐一回答问题，所有条件都吻合。
当然如果是面对其他患者，光是这样简单询问是不够的，还需要先进行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让心理咨询师进行一个综合具体的判断。
等所有准备工作告一段落，秦松打开音响，选了一首安静舒缓的轻音乐，随即说“好，现在躺下来”
顾瑶缓缓在躺椅上放松身体，将头靠在略微抬起的椅背，双腿伸平，将双手合拢在身前，闭上双眼。
秦松轻而和缓的声音也渐渐传进耳朵里，辅助她放松身体的每一个关节。
顾瑶没有丝毫抵抗的意志，她很快就感到了困意，意识越飘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