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萝做了一桌子的好菜, 鸡鸭鱼肉,应有尽有。饭香飘了很远, 连路过的乔叔和相思都被吸引过来。
乔叔身子不好, 终日药不离身,也没办法出远门。沈潆听青峰说,乔叔原来也在军中效力, 还是新兵营的头头, 最初负责带裴延这帮新兵。一次上阵杀敌,裴延不小心被敌军包围,乔叔帮他挡了一箭, 伤了心肺,只能从战场上退了下来。
乔叔孤身一人, 裴延那时还没什么能力, 就在乡下找个地方安顿他,又把救下来的相思送到乔叔的身边作伴。对于裴延来说, 乔叔是家人一样的存在。所以就算他隐约猜到了相思的心意, 为了不伤乔叔的心, 也不会表现出什么。
“好香啊。”乔叔走进来,笑眯眯地说道。
沈潆起身, 招呼他和相思进来坐“菜多, 我们也吃不完。你们不嫌弃的话,坐下来一起吃吧。”
乔叔也不客气, 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红菱连忙去拿碗筷。相思有些别扭, 一方面她不想受沈潆的恩惠,另一方面又不能把阿翁一个人丢在这里,最后不情不愿地跟着入座。
她看到满满一桌饭菜,腹诽这个女人实在是败家。一个人哪里能吃得了这么多东西果然养尊处优的日子过多了,半点不知柴米油盐贵。侯爷平日,都舍不得让厨房做这么好的饭菜。
红菱把碗筷摆在乔叔和相思的面前,本来她跟绿萝也跟着一起吃,有外人在就不敢了。而且红菱不知道相思是谁,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在侯爷的府邸有年轻漂亮的姑娘出现,这不是什么好的情况。
“你们也坐。”乔叔招手道,“平时如何就如何,我不过来凑个热闹。你们不要嫌弃我这个糟老头子就行。”
红菱和绿萝还是不敢动。她们初来乍到,不知道乔叔的身份,不敢给姑娘添麻烦。
“乔叔说哪里话。”沈潆对着红菱和绿萝点了点头,示意她们入座,又对乔叔道,“您是侯爷的亲人,自然也是我的长辈。如果我的丫头做的饭菜合您的胃口,您以后常来。”
乔叔面带微笑,看着沈潆,目光更加温和。
不久前,裴延给他写信说纳了一房妾室,要带来大同。他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姑娘能入侯爷的眼,侯爷来前线还要带在身边。等见到沈潆之后,又担心她是用美貌魅惑了侯爷。后来侯爷又说,要将这妾室扶为妻,乔叔隐隐有些担心。
一来妾扶成妻,不是件容易的事。二来他也怕这个沈氏上不得台面,将来给侯爷添麻烦。可是一段日子相处下来,乔叔完全打消了疑虑。
这个沈氏不仅长得貌美,性情更是无可挑剔。对下人宽容和气,处事进退有度,哪里像是小户人家出来的姑娘,说是京中的哪个贵女他都相信。最重要的是,她跟侯爷心心相惜,能辅助侯爷成就大事。
乔叔挑不出一点不好来,甚至觉得做妾真是委屈这个姑娘了。
一顿饭和和气气地吃下来,绿萝的手艺连沈潆这样曾吃惯宫中御厨的人都说好,乔叔自然也是赞不绝口。相思嘴上不说什么,筷子也没停下过。等吃完饭,绿萝又端了几碗水晶圆子过来。圆子装在绘着花纹的瓷碗里头,通体透明,里面五颜六色的,一口咬下去,果香溢满口齿。
相思一口气吃了五六个,还觉得意犹未尽。原来京城里的富贵人家,都这么会吃啊如此精巧的东西,真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
绿萝问她“姑娘还要吗奴婢还多煮了一些。”
相思犹豫,她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水晶圆子,自然想再吃,但吃了又像欠沈潆人情。沈潆看出她的心思,微微笑道“绿萝,去帮相思姑娘装些过来吧。不过这个东西寒凉,女子还是要少吃些。”
相思脸红,低头,极小声地道了“谢谢”,绿萝便拿着她的碗去后头装圆子了。
乔叔擦了嘴,对相思说道“你去我房里把那罐珍藏的茶叶拿过来。好东西要大家一起分享才有意思。”
相思依言起身出去,乔叔看了看她的背影,对沈潆说道“其实我今日来,有一事想托付给您。”
“您但说无妨。”
乔叔诚恳道“我就相思这一个亲人,只盼着她今生能有个好的归宿,我也能安心地闭上眼睛。这么多年,侯爷都把相思当做妹妹,如果您也能接纳她为家人,将来等她出嫁以后,还能受到你们的庇佑,我感激不尽。”
沈潆愣了一下,乔叔这是直接言明了裴延跟相思的关系,只会是兄妹,而不会让相思跟着裴延。但自己只是个妾室,乔叔犯不着跟她说这样的话。
“乔叔,并非我推辞。我只是侯爷的一个妾室,您的话言重了。以后相思姑娘的事,若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一定尽力。”
乔叔道谢,心中知道,只怕这妾室,当不了多久了。
乔叔又在沈潆这儿坐了坐,喝了茶,方才离去。等他们走了,红菱才问沈潆“姑娘,这两位是什么人侯爷在大同的府里,怎么还藏着一个姑娘。”
沈潆道“那位乔叔是这里的管家,对侯爷有恩,至于相思姑娘是他收养的孙女。”为了避免两个丫鬟胡乱猜想,沈潆故意把相思对裴延有意的事情瞒了下来。
绿萝帮易姑姑留下饭菜,扁了扁嘴说道“姑娘可要小心些。京城里把侯爷传得乱七八糟的,自然没有姑娘想嫁他。可在这里就说不定了。侯爷毕竟镇守一方,长得又不差,不可能没有姑娘喜欢他。”
红菱也附和道“姑娘还是留个心眼,把侯爷看牢了。”
沈潆失笑,看她们如临大敌的模样,好像当初徐蘅进宫时,玉屏在她面前抱怨一样。想起玉屏,她心里一沉那傻丫头,都放她走了,她又自请去守皇陵,这是何苦。
现在的沈潆,也无法再跟她相认了。
吃过午饭,沈潆回屋里小憩。这里还维持裴延在时的样子,虽然裴延说她可以随意改动,要添置什么就直接跟乔叔说。可沈潆懒得折腾。对于她来说,有个遮风挡雨的屋子,舒适宽大的床就很好了。
她躺在床上,想着裴延那位姑母的事。她让易姑姑去陈氏告诉她的那个地点送了封信。她想知道更多关于先帝和那位裴氏的事情,因为她觉得,如果单单是隐瞒了裴氏的下落,老侯爷不至于被判流放的地步。
肯定还有什么隐情。
这两日,她忽然记起有次裴章跟父亲争吵,见她来了,两个人才假装和气。但她隐约听到了只字片语,似乎也是与先帝有关。
先帝与裴章半点都不亲近,他猝然离世,留下了太多的谜团。沈潆有种感觉,继续深挖下去,可能会挖出什么惊天的大秘密。就算不能帮裴家翻案,知道真相,或许将来也会变成裴延的护身符。当然,现在是护身符或是催命符还不好说。
可既然已经查到了这里,不弄个水落石出,实在不甘心。
沈潆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红菱走到屏风外边,说道“姑娘,青峰回来了。”
沈潆立刻睁开眼睛,裴延走了没几天,就把青峰打发回来,难道是鞑靼又发生了什么事
她让红菱去把青峰叫进来。青峰风尘仆仆的,一见到沈潆就说“您别担心,前线没什么事。侯爷叫我把陈将军送回来,顺道回府中看看您。”
“陈将军陈远他怎么了”沈潆问道。那日在明间议事的人里,似乎有这么个人。
青峰道“您的记性可真好。前阵子,徐都督不是到西北来了吗他在这里乱搞一通,斩了侯爷手下的两名大将,陈将军也被关了起来。后来侯爷出面,才把那件事平息了。可陈将军对那事的处理结果不满,一心要找徐都督报仇。侯爷说陈将军如今的状态,不适合再呆在军营里,让他自己回来调整一下。”
“这位陈将军是侯爷麾下的猛将”
“是的。原本侯爷手底下有四员大将,各个骁勇善战,但被徐都督莫名其妙地斩了两个,侯爷也心痛不已。如今陈将军不能作战,如同又折了侯爷一只手臂。”青峰唉声叹气。
“那陈将军在大同有府邸”沈潆又问。
“有是有,而且离这里不远。但他孤身一人,也不知道会不会想不开,又钻牛角尖。”青峰忧心忡忡,“我还得回去向侯爷复命,沈姨娘有什么话要我带的吗”
沈潆想了想,脑海中蹦出了“努力加餐勿念妾”这几个字。可想到这出处不怎么吉利,改口道“没什么特别的,要他多饮水,保重身体。”
“是,一定带到。”青峰告辞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易姑姑也回来了。她喝了一口水,对沈潆说道“夫人给的那个地方真是难找,原是一家卖香油的小铺子,店家挺着个大肚子,看起来十分精明,脾气不大好。我把姑娘的信交给她,她只收了去,什么都没说。”
“你辛苦了,去休息吧。”沈潆吩咐道。越是不起眼,越便于隐蔽。大隐隐于市,所以不会错。
裴延把发放盐引的买卖交给沈潆打理,可具体如何做,并没有说。沈潆也找不到别人商量,只能去乔叔的住处询问。乔叔正在侍弄花草,请沈潆在院中的藤椅上坐下,边浇花边说“这事儿不难。您倒不用亲自出面,只需定期让手下的人去官府拿盐引,核对数目之后,再拿到集市上发给那些商户。但买卖盐引的价格并不是固定不变的,会有波动,买进和卖出的时间要算好。否则有可能亏损。”
沈潆抬手摸了摸额头,这事儿还不叫难她从没有做过生意,裴延就这么自信,确定她能做得好
她还想再问得仔细点,忽然有人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