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翘围着神树转了一圈。
神树已经没有生机, 意识全无, 根本无法和她交流,连想向它询问一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也没办法。
闻翘心里伤感,更多的是遗憾。
神树生长不易,特别是在下界这种地方,每次神树现世,引起的轰动可想而知。
然而这株神树,却是为了镇压天之原而生。
没有人知道它在这里镇守多少年,直到它的生机耗尽, 天之原被血海席卷, 这血海代表的是天之原中的那些邪灵的意识, 它们有意识地消磨神树的生机——或许在这之前, 被镇压在天之原中的邪灵怪物早已经瞄准神树。
可以说, 神树的存在便是维持天之原稳定的重要根基。
只要有神木在, 就算天之原里的那些邪灵挣脱镇邪符石,亦能让飞星大陆的修炼者有准备的时间, 重新将它镇压。
如苏望灵所说, 天之原已到危难关头。
若是无法重新将这血海镇压,让天之原的怪物借助血海冲出天之原, 只怕整个飞星大陆将会覆灭。
只怕当日天之原突然出现神木清气,正是神树的生机即将告罄, 不得不以这种方式, 告诉世人天之原之危。
这株神树只能用仅剩的生机, 凝聚出一颗种子, 苦苦地支撑,将它护在这血海深处。
当血海完全侵蚀它最后的力量,绝对领域不再,这颗脆弱的种子,也终将被血海吞噬,飞星大陆再无神树,也再没有东西能阻止得了飞星大陆的覆灭。
将事情前后推理一遍后,闻翘坐到神树下,盯着手中的种子。
在黑暗的血海深处,种子绽放柔和的白光,散发的属于神木的清气,这清气在小小的空间里弥漫,让人神清气爽,闻滚滚和闻兔兔两只妖兽探着脑袋盯着那颗种子。
好闻,想吃!
仿佛感觉到两只妖兽的吃货心情,那颗原本好生生地待在闻翘双手间的种子冲天而起,嘭嘭两声,砸向两只对它不尊重的妖兽。
两只毛团被砸落到地上,疼得直叫,双眼泪汪汪的。
连闻翘这半妖都被砸得抱头直叫,何况是两只九阶的妖兽,肉身还没强到能和神树种子叫板的地步。
将两只妖兽砸飞后,神树种子再次飞回闻翘手心里。
闻翘捏了捏神树种子,将两只可怜的毛团抱到怀里,将它们抚摸一遍后,便试着将元灵力输送到种子里。
和净灵水莲的莲子一样,元灵力如泥牛入海,没有给出丁点反应,神树种子依然安静。
有例子在前,闻翘也不焦急,她端详着这颗种子,然后在神树边上的地方挖了个小坑,将神树种子放到坑里。
闻兔兔和闻滚滚凑过来观看,这回它们不敢再将这颗种子当成能吃的东西,省得又被它砸一次。
不愧是神树的种子,坚硬程度,只怕连帝级妖兽都受不住。
闻翘取出一个玉瓶,当玉瓶打开时,那乍然而现的令人心悸的气息瞬间让两只毛团炸毛,刺溜一声便跳到闻翘肩膀上,紧紧地挨着她的脖子,畏惧地瞪着那瓶阴阳泉的泉水。
闻翘没理两只再次被阴阳泉的泉水吓到的妖兽,将阴阳泉水缓缓倒进土坑里。
黑白分明的泉水落下土坑,浇上那颗神树种子。
瓶里的阴阳泉水很多,宁遇洲足足装了一大瓶泉水让闻翘带过来,闻翘生怕阴阳泉水不够,都将它们都倒进土坑里,很快阴阳泉水就将那颗种子淹没。
倒完所有的阴阳泉水后,闻翘便蹲在那里,盯着坑里的阴阳泉水和神树种子。
不知过了多久,那纹丝不动的阴阳泉水的水位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看起来就像是泉水渗入土中消失,然而在闻翘的感知里,却是神树种子正在大口地汲取阴阳泉水。
闻翘脸上露出笑容。
阴阳泉水能孕育生命,代表生机,世间万物皆可孕育。
当日在深海下的空间里得到阴阳泉水时,宁遇洲便曾说过,阴阳泉能孕育那些绝迹于岁月中的天材地宝,神树自然属于天材地宝中的一种,同样能孕育神树种子。
凭她现在的修为,想要催生这些超品的灵物,简直是痴心妄想。
幸好他们有阴阳泉,否则纵使找到这颗神树种子,要想等到它生根发芽,成长到足以镇压天之原的邪灵,还不知道要多少年。
那时候,只怕飞星大陆将已覆灭。
时间不等人,只能走捷径了。
神树种子吸饱了阴阳泉水后,绽放出更加明亮的白光,属于神木的清气也格外浓郁。
闻翘若有所觉地抬头,突然发现周围的绝对领域仿佛又凝实几分。
“嘶!”
闻兔兔大声嘶叫,闻翘顺着它的叫声望去,便见到绝对领域外的血海里,不知何时竟然聚集了无数的怪物,它们围在绝对领域外,伸出细长扭曲的爪子,不断地攻击绝对领域的屏障,仿佛想将绝对领域攻破。
闻翘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继续盯着坑里的神树种子。
半晌,她深吸了口气,将蜜脂和补灵丹放到一旁,准备好后,便开始催生神树种子。
吸足阴阳泉的神树种子将她输送过来的元灵力源源不断地吞噬,不管她输送多少,它就吞噬多少。渐渐地,被动吞噬她的元灵力的神树种子变成了主动吞噬,闻翘差点被它吸干,赶紧抓起旁边准备的蜜脂和补灵丹吞服,补充灵力。
闻翘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一副随时可能被吸光的模样,她吞服蜜脂和补灵丹补充元灵力的速度根本及不上那神树种子吞噬吸收的速度。
虽然事前便知道要催生一株神树不容易,但她没想到已经吸收过阴阳泉后,它的吞噬力会这般恐怖。只是闻翘如今已经停不下来,只能努力支撑,希望自己在被它吸空之前,能将这颗神树种子催生。
闻滚滚和闻兔兔看到闻翘的样子,颇为担心,忍不住叫起来。
闻翘没空理会它们,一直盯着那颗像无底洞一般吸收她元灵力的种子,渐渐地竟然能感觉到它的情绪,不断地向她传递一个念头:还要!还要!要多多的!
闻翘:“……”
再多她就要被吸干了!
不,她现在已经快要被它吸干了。
三十六个灵窍的枯竭,得不到元灵力补充,让她的身体变得极为虚弱,神智也开始迷糊起来,最后只能凭着一股毅力支撑。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极为轻微的声音响起,仿佛什么东西破壳而生。
闻翘软软地倒下。
两只妖兽看到她倒下,吓得毛都炸了,赶紧扑到她身上,抱着旁边剩下的蜜脂胡乱地要塞进她嘴里,嘴里发出急促的声音。
旁边的土坑里,一颗种子迅速地生根发芽,它的根系深深地扎进土里,它的枝叶向上生长,从一棵种子变成小幼苗,再变成小树,清新祥和的神木清气迅速向整个空间弥漫,属于神树的绝对领域代替旧的领域。
神木的清气向绝对领域外扩散,将围在领域外的怪物清除。
那些怪物尖啸一声,来不及逃走便在神木清气的扫荡下,化为虚无。
围绕在绝对领域周围的血水开始退去。
这些,闻翘都不知道,她已经陷入昏迷之中,濒临崩溃的身体在神木的清气蕴养中,开始发生变化,血肉得到滋养。
不知不觉中,地上的人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株嫩绿的幼苗。
闻兔兔和闻滚滚愣愣地看着她变成小苗苗,终于发现空间的变化。
它们转头看去,当看到那株仍在生长的神树,脸上也露出惊呆了的神色,只能愣愣地挨着那株小苗苗,看着这株新生的神树在污浊的血海深处茁壮成长。
***
闻翘离开已经过去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血海中的怪物的数量越来越多,实力也越来越强,那些守阵的修炼者在它们的攻击下,伤亡情况日益增加。
这还不是最坏的情况,最让他们忧心的,还是狱水泽的变化。
狱水泽已经完全变成血瘴浊地,入口处的水雾变成浓稠不祥的血雾,血雾无时无刻不在翻涌,攻击和侵蚀着入口处的镇邪符阵和净灵大阵。
每当看到两个大阵闪烁的灵光时,他们都忍不住观察一番,发现灵光越来越黯淡,知道它们很快就挡不住血瘴浊地里的怪物。
所有人都忧心忡忡,忍不住跑去询问苏望灵和乔乐山,他们到底有什么安排?
乔乐山并未解释,依然坚定执着地带着飞仙岛的弟子继续斩杀攻击防御大阵的怪物。
苏望灵起初保持沉默,直到屠良带着一身血、睁着一双泛着血丝的眼睛,用格外凌厉的口吻问他:“苏少主,你明确地和我们说吧,天之原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他修炼者的情况并不比屠良好多少。
自从狱水泽发生异变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
这一个月的时间,他们没日没夜地战斗,纵使有防御大阵让他们休息,但这种时候,谁又能真的安心休息?他们战斗、受伤、养伤、战斗……如此不断地循环,看着身边一起战斗的同伴一个一个地死去,心里不免升起绝望。
原本这里有一万多人,如今只剩下六千余人。
这人数确实还算多,但在有防御大阵保护的前提下,仍牺牲这么多人,可见情况有多不乐观。
他们不知道乔乐山和苏望灵有什么安排,这种总是等不到救援、没有希望的厮杀,快要将人逼疯了。
苏望灵看向屠良,目光落到屠望身边那些修炼者身上,缓声道:“现在整个天之原已经被血海卷席,只剩下我们据守的这点空间。”
“什么?”
听到他的话,在场诸人都一脸不可思议之色。
屠良急忙问道:“其他人呢?那些身在天之原其他地方的人……”
“应该都被血海吞噬。”苏望灵平静地说。
众人的神色都有些茫然,更多的是悲伤。
当初神木在天之原出现的消息在暗中流传,不知多少修炼者为此赶往天之原,其中还有他们的亲朋好友,并非所有人都在这里,更多的人在天之原的其他地方寻找神木,来到狱水泽的只是其中一小部份。
他们原本还抱着几分侥幸,也许只有这地方被血海淹没,天之原的其他地方还好好的,并未受到影响,那些身在天之原的人也好好的。
如今苏望灵的话,终于打破他们的奢望。
屠良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神色狰狞恐怖,厉声道:“那些元帝境的老祖呢?为何他们还不来?”
“他们不会来了。”苏望灵平静地说。
“不可能!”屠良失声叫道。
可苏望灵的神色太平静,那是一种看透一切的平静,平静得在场所有修炼者都忍不住惊慌起来。
苏望灵说:“血海席卷天之原后,天之原的入口已经封闭,纵使老祖们知道天之原的情况,他们也无法进来,除非天之原的入口重新打开。”
让天之原重新打开入口,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天之原里的怪物被重新镇压,恢复平静,天之原入口自然会重新打开。其二是天之原里的怪物强行冲破天之原的封印,离开天之原覆灭飞星大陆。
明白苏望灵的意思后,所有人都有些绝望。
原本他们以为,只要他们坚守下去,等到元帝境老祖赶过来,便能平安离开天之原。可他们都坚守一个月,不仅没有等来救援,天之原的情况却在进一步恶化。
他们难道真要死在这里?
屠良失控的心很快就恢复冷静。
作为一个散修,他能在散修盟中爬到这位置,并不是一个容易失控之人,遇事时总比其他人要冷静理智,失控也不过是一瞬间。
屠良盯着平静的苏望灵,突然问:“半个月前离开的那位闻姑娘呢?”
“我不知道。”
“她死了吗?”
“我不知道。”
“…………”
屠良见苏望灵一问三不知,顿时有些憋闷。
幸好,在他憋得差点忍不住想对灵珑堡的少主出手时,一道清润优雅的声音响起:“阿娖还活着。”
屠良转头,看到宁遇洲那张俊美贵气的脸,这张脸十分出色,纵使是在俊男美女众多的修炼界,他的容貌仍是出色到能让人一眼注意到。
屠良对这人的感官很复杂,但不得不佩服他的本事,虽然修为不高,但所学之杂之精,让人望尘莫及,最让人忌惮的是他那可怕的交友能力,几乎整个飞星大陆的顶级势力的弟子都和他有直接或间接的交情,谁敢动他,便是和那群飞星大陆的顶级势力的弟子作对。
就在屠良思索着为何一个元空境女修进入血海半个月还能活着时,突然几道惨叫声响起,紧接着是一道可怕的威压弥漫而来。
屠良瞳孔一缩,骇然转头,便看到狱水泽入口处的镇邪符阵和净灵大阵破了。
原本守在那里的修炼者纷纷被血雾吞噬,他们的身体如同被抽干血肉生机的干尸,维持着惊恐的神色,倒进汹涌的血雾中。
“不好,血瘴浊地里的怪物要出来了!”
有人惊叫一声,转身就要朝狱水泽相反的方向奔逃。
然而到处都是血海,能逃到哪里?当他们逃进血海后,便被那些怪物拖进血海里,瞬间没了声息。
乔乐山和苏望灵脸色微变,虽然他们知道那符阵和净灵大阵挡不住血瘴浊地里的怪物,却没想到它会出现得那么快。
就在众人绝望时,宁遇洲取出一样东西,朝狱水泽的入口处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