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纷纷赶来,也都发现了在卧龙潭底的赵森,当下一通忙乱,终于把赵森从四轮朝天的宝马里救了出来。
赵森浑身是伤,之前还能发出微弱的求救声,给拉出来后就彻底昏死过去,村里的赤脚医生给他草草地检查了一下,将流血不止的伤口做了暂时的止血处理,等救护车赶到后就紧急送往镇上医院了。
赵二伯一家昨儿还因为听说赵森找到了龙,激动的彻夜难眠,连钱怎么花都想了个七七八八,没想到一夜之间晴天霹雳,两口子不由分说地拽着赵淼,跳上车跟着一块儿去了。
妻子拉着赵一踞,惊魂未定,问他有没有怎么样。
但赵一踞身上除了有些许脏之外,连皮都没有破一点,他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感觉并没有妨碍。
妻子又问:“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什么时候出来的?”
赵一踞哑然,但他知道如果跟妻子实话实说的话,只怕更会让她加倍的担心,于是他搪塞说:“我……也没出来多久,只是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
妻子却看见了柳树下的小桶:“怎么还拿着这东西?”
赵一踞没有办法解释这个举动。
村民们对于赵森在卧龙湾里翻车的事议论纷纷。
毕竟从前方大路进村回赵家的话,根本不经过卧龙湾,赵森显然是夜间开车回来的,他无缘无故怎么会把车开到这里来?而且居然还翻车掉了进去,弄到现在生死一线。
纷纷的猜测之中,忽然有人说:“仗着有几个臭钱,不知道姓什么了,他老赵家的根儿还在樟河呢,他居然就自作主张地把卧龙湾的水都抽干了,干的这叫什么事儿!叫我看这是报应!”
有人发现赵一踞还在,就示意那个人噤声。
赵一踞没有说话,同妻子回到家里,宝宝正跟着四奶奶,见了父亲回来就跑了过来:“爸爸你去哪里了?”
又看见母亲手中提着的小桶,忙又上去抱住:“我找了半天没找到,原来在这里!”宝物失而复得,女孩子也不再追究为什么小桶会跑出去,只欢天喜地地抱着小桶跑到四奶奶跟前儿叫她看自己的战利品。
妻子陪着赵一踞入内洗漱了,问:“好好地出了这种事,今天是不是不能回去了?”
赵一踞点点头:“好歹要等二伯他们回来。”
妻子又问:“大哥不是在苏市吗?怎么忽然跑回来了,还是在夜间……我也觉着这件事透着怪,从大道进村回家根本不需要经过卧龙湾,半夜三更的大哥怎么开车跑去那里了?”
赵一踞哪里知道:“这只能等大哥醒了后再问他了。”
赵森给送到镇上医院,经过紧急抢救后终于脱离了危险。
也许是因为打了麻药的原因,赵森昏迷之中,一直不停地重复什么“不要吃我”之类的胡话。
起初在病床边的赵二伯等人以为听错了,但赵森一连重复了百多遍,而且双眼紧闭,满面恐惧,显然是在害怕什么,弄的赵二伯两口子跟赵森都有些惶惶然。
主治大夫见多识广,解释说:“不要担心,这是打了麻药之后的常见症状,叫做‘术后谵妄’,等麻药劲过了就好了。”
大家这才安心。
只不过在大夫离开病房后,跟随着的护士悄悄地问:“术后谵妄不是只发生在做了全身麻醉的病人身上吗?这位赵森病人并没有全身麻醉呀?”
主治大夫咳嗽了声:“虽然严格来说是这样,可是也不排除会有例外。”
护士正表示心悦诚服,主治大夫又叹气说:“不然的话,这种情况要怎么跟家属解释?难道说病人单纯的精神错乱吗?”
到了傍晚,赵森才总算清醒过来。
当二伯问起他为什么在夜晚回樟河、以及到底怎么跑去卧龙湾的时候,赵森的瞳仁有瞬间的收缩。
赵淼见病房中没有别人,才小声地说:“大哥不是找到龙了吗?有什么急事需要半夜三更跑回来?我跟一踞还打算今天回苏市,也见识见识呢。”
因为车窗玻璃碎裂,还有宝马翻滚带来的撞击,赵森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无数,双手臂不能动,一条腿折了,脖子上也还打着固定,因为伤到了颈椎,头也跟着嗵嗵地疼。
再加上各种伤口的刺痛,简直有点像是给凌迟,让他不堪忍受。
听了赵淼问,赵森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你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一张口,脖子疼的几乎断掉,赵森猛地停下来,嘶嘶地呼吸着忍痛。
赵淼很知道赵森的脾气:“大哥觉着怎么样,要不要叫护士来看看?”
定了定神,赵森才又慢慢地说:“我是找到了,不过、姑姑不认!”眼中透出一点恼羞成怒,但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赵森小心翼翼地又吸了口气,不屑地瞥着赵淼:“这下你放心了吧?”
赵淼认为自己是有文化有涵养的知识分子,不能跟这个土财主一般见识,就只含蓄的笑笑:“大哥说哪里话。”
二伯劝了赵森两句,又问:“你真的找到龙了?赵清为什么不认?你咋不早点给爹说?让爹去找她……”
“找也没用,”赵森打断他的话,有些不耐烦,“姑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就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
二婶很不忿:“这赵清是不是故意的?既然找到了她凭什么不认?”
赵淼虽然心里高兴,脸上却丝毫不露,也跟着推心置腹般问:“是啊大哥,你找到的要真的是龙,那可了不得,而且姑姑看着也不像是会赖账的……要是连你都不成,那我们还找什么呀。”
赵森沉默了会儿,皱皱眉,半闭上眼睛说:“你别管,你只管找你的就是了!”
二伯怕惹怒了大儿子,又心疼赵森满身伤,就示意赵淼先不要多嘴。
赵淼会意,找了个借口出门。
赵森闭目养神,不料赵淼在出病房之前停下脚步,他回头看着病床上包扎的像是木乃伊般的大哥:“还有一件事,大哥你之前麻醉没醒的时候,总是说什么‘不要吃我’,是做了噩梦?”
赵森先是一愣,然后两只眼睛发直,脸迅速地变得雪白。
赵淼看着大哥的脸色,知道自己等不到那个答案了,正在他想要开门出去的时候,病房的门给推开,原来是赵一踞来探病了。
***
这夜发生的事情,颠覆了赵一踞三十多年来的世界观。
他只记得自己在似睡非睡的时候,因为听见水桶里头那些小鱼小螃蟹们不停游走的沙沙声起身查看,灯光下看着给围困在桶内的那些小生灵们,无端地竟萌生出一种古怪的念头,他突然觉着这些鱼虾该属于大海,而不是这个方寸大的水桶。
后来……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等他逐渐想起自己所做的那个有关卧龙潭的“梦”的时候,亦真亦幻,他不能分清到底是真是假。
这离奇的遭遇,让赵一踞感觉自己就像是那个误入了兔子洞的爱丽丝。
在开车来镇上探望赵森的路上,赵一踞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他决定把昨晚的遭遇当成是自己“梦游”,然后在梦游的时候做了一场“梦”。
直到在病房的门口,他听见了赵淼问赵森的那句话。
——“不要吃我。”
他清晰的记得,昨晚所见的绿衣古装男子说“你吃了他,好歹还能再撑些日子”。
自己所谓的梦境中差点给当作食物的,难道是大哥赵森?
赵一踞忐忑不安地来到病床边,假装无事地跟二伯两口招呼。
赵森睁开眼看了看他,重又闭上眼睛。
赵一踞不得不来,毕竟受伤的是自己大堂哥,但他向来跟赵森没那么亲近,所以只能按照惯例询问了几句,别的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说。
正在赵一踞打算离开的时候,赵森却突然开口了:“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晚上回村?”
赵一踞愣了愣:“我想大哥还是安心养伤的好……”
赵森嘴角扯了扯,是一个笑的模样:“你比赵淼有良心多了。”
二伯母忙打圆场:“怎么能这么说话。”
赵森却只看着赵一踞:“听说是你发现的我,这么算来也是你救了我一命。”
“不、不是……”赵一踞本能地不敢当。
赵森突然对二伯说:“爹,你跟娘先出去一下。”
二老吃了一惊,正在发愣,赵森拧眉,已经透出不高兴的样子,二伯见状忙拉着老伴先出门去了。
赵一踞不知自己居然有给赵森单独召见的荣幸,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大哥、有什么话跟我说?”
“嗯,”赵森应了声,“你虽然不问,心里当然也奇怪我为什么半夜回村,实话跟你说,我回去,是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镇龙石。”赵森淡淡地说。
赵一踞微睁双眼:“不是说大哥你已经找到了吗?”
赵森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你听赵淼说的?他那个人,自命清高,实际上比谁都小人,到处吹风点火。”
赵一踞无言以对。
“我没有镇龙石,我的确在海外找到两位大师,他们的先师,跟以前在樟河降龙的法师有关,知道镇龙的传说,”赵森顿了顿,终于又说:“我知道龙这种东西很难找到,于是就叫人伪造了一张图片,只说是从这两位大师的手中找到了龙,我先把照片给了姑姑看,谁知姑姑看了一眼就说不是真的。”
赵森是生意人,自然很懂兵不厌诈虚虚实实的道理。虽然给赵清否决,却习以为常并不气馁,他又从一名法师口中得知当初镇龙石并没有带走,仍在樟河,他又听说赵一踞跟赵淼都在樟河,唯恐给两个弟弟抢了先,所以不顾一切连夜赶回。
当时赵森进村后,眼前一团微光像是指路,毕竟是回自己家,虽然是夜晚,也是轻车熟路的,赵森惦记着镇龙石一路急开,等到眼前那团光芒散开,取而代之的是深渊般的黑暗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赵森连人带车一头往下栽去,宝马翻滚着坠落,赵森还没有弄清楚状况,就已经给摔的昏死过去。
以后的事情大家自然都知道了。
赵森简短说了这件事,身上各处的伤疼的钻心,像是凌迟,又像是有什么在一口一口地撕咬他似的。
他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情不自禁说:“我觉着,卧龙湾里有东西。”
赵一踞看他脸色不对,本正想问他要不要叫护士或者二伯他们,蓦地听了这句:“大哥指的是什么?”卧龙湾都给赵森抽干了,除了些垃圾,白骨,腐烂的鱼虾,还有什么?
哦,对了……还有赵森那辆价值不菲的宝马,这会儿应该还趴窝在里头。
“昨晚我摔下去后,像是、像是听见有人在说话。”赵森神情有些恍惚,当时他随车一块儿翻下卧龙湾,整个人仿佛濒死,于那种半生半死的状态中,他隐约听见耳畔有一男一女争执的声音。
而他们争执的对象正是自己。
“他们想要吃我、”赵森的眼神有些涣散,身上各处的疼越发鲜明而难以忍受了,仿佛真的有东西在啃噬着自己,“他们、说老赵家欠他们的……不!不要吃我!”
赵森满眼恐惧,又陷入了先前的那种神志不清的状态,他边求饶边挣扎,要不是脖子、双臂跟一条腿都固定着,大概会从病床上蹦下来。
门外二伯两口跟赵淼本就在暗中观察,这会儿忙都跑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