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的风极其猛烈, 又冷又硬, 风里像是裹着尖锐寒冷的冰碴子,啪啪地往人脸上甩过来,简直睁不开眼,脸都麻木了。
这时跟着的民警和村民们也都赶了上来,好不容易站稳脚跟,有人将手电往前扫了过来。
在不知道眼前所见的是什么的时候,魏西楼就察觉到一股诡异的气息, 可是当看清楚的时候, 却更是不寒而栗
单腾跑到魏西楼身旁“那、那是什么鬼东西”
那是一张网。
一张很大的网,网中密密麻麻地挂着很多东西,借着手电光仔细看,才发现原来是一只只的鸟, 大量的鸟儿在风中扑棱棱地闪烁抖动, 像是要从网上挣脱。
“好多鸟,是谁张的网”单腾惊叫, 忍不住奔前过去,他看到那网抖动的很剧烈, 下意识地想去帮那些鸟儿脱困, 然而当他伸手捏住其中一只的时候,手上传来了冰凉冷硬的触感。
“死、死了”单腾大惊失色, 忙甩开那只鸟, 目光转动看向旁边一只。
那鸟儿的翅膀像是飞翔般舒展着, 但显然也已经没了生机, 像是一只断线的纸鸢般在风中猛烈摇曳摇曳。
单腾咽了口唾沫靠近,发现那鸟儿的爪子给细细的网线勾着,网线已经勒进了爪子中,几乎快要勒断了。
魏西楼拧眉不语。
随行的民警看向带路的村民“你们不是说已经没有这种事了”
村民们面面相觑,无可奈何地“村子里绝大多数的人都不干了,可我们也实在管不了别人啊。”
民警问“为什么不去举报”
“谁敢啊比如之前的王鸟蛋,他从来就是个不知好歹的地痞,谁要敢去举报他,叫他知道了就别想安生了,上次喝醉了酒拿着刀在街上骂人呢。”
民警又气又恼“真是没有办法。屡教不改,现在出了事儿,还是得来救他。”
单腾看着身旁那不停晃动的捕鸟网,忽然灵机一动“那失踪的王鸟蛋也捕鸟吗”
村民回答“是啊,这、这大概也是他下的网。村子里除了他、还有之前死了的那个谁,基本上没人干这个了,毕竟是犯法的。”
单腾摸着下巴,睁大眼睛看向魏西楼“头儿”
魏西楼从刚才开始就没做声。
从俞听说这面捕鸟网就是因开始,他心中已经隐隐地有了答案的雏形。
魏西楼问“第二个死者呢他也张网捕鸟”
第二名死者虽然也姓王,却并不是跟失踪的王鸟蛋同村的,他其实是住在旁边县城里,但毕竟县城跟村落相隔不远,加上那人也常在这里走动,村民们对其也并不陌生。
当即有一个村民说“听说他也好干这事儿,之前还跟王鸟蛋一块儿喝过酒呢,下酒菜就是那些捉到的鸟。”
另一个说“听说他家在城里还挺有钱的,楼有好几处,不知道怎么也爱干这事儿,以前常听说,他来张了网后大概是忘了,有时候得过好几个月才回来,那时候鸟都烂了可还是照样干,真想不通为什么。”
虽然人已经死了,单腾仍是忍不住啐了口“大概是心理变态。”
魏西楼吐了一口气,山顶的风虽然猛烈,甚至吹的人站不住脚,但他胸中的那股郁结却纹丝不动。
人类为万物之灵,但魏西楼觉着这句话未免太自大了。
至少不是所有人都配称得上是“万物之灵”。
史记殷本纪里有“网开三面”的故事,身为帝王的汤看到猎人在林子里张了四面网,祈祷天下鸟兽都到网里来。汤看见了便说,这样一来天下的鸟兽都要绝迹了,于是吩咐人除去三面,给鸟兽一条生路。
现在的社会已经不再是昔日的农耕时代,而且苏市旁边的小县城跟村子也都十分富裕,早不需要以什么打猎为生。
何况政府之前已经明文规定不许张网捕鸟。
但仍旧有些人明知故犯。
这面网张在两树之间,在鸟儿惯常飞过的路上,以鸟儿飞行的速度,发现有网的时候改道已经来不及了,一旦给细细的网丝缠上,等待它们的就只有漫长的折磨跟死亡。
万物有灵,对习惯了在天空自由飞翔的鸟儿而言,给困在网中无法挣脱,那是何等深重的绝望跟怨念,此刻就算是给寒风冻的僵硬,可就算到死,它们仍旧维持着拼命挣扎甚至张开翅膀的姿态。
俞听闭上双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就在一瞬间,原本漆黑的天色突然起了变化。
那是一种奇妙的转变。
漆黑的夜晚慢慢地褪色,出现了一种微微泛蓝的状态,宁静的天幕中没有云,也没有别的东西,却只有一轮形状略微古怪的弦月,居然是红色的,孤零零地高高悬挂着。
这不像是在山顶,这里没有凛冽的北风,事实上是完全的没有“风”。
更令单腾惊骇的是,在他面前仍是那张网,只不过如今网上已经没有鸟儿了。
网中挂着的,居然是一个人。
那人没有挣扎,只是时不时地会有细微的抽搐。
原来在这张网的周围是一只只的小鱼,鱼儿凑近,一口咬下。
伴随着无止尽的鱼噬,那人的身体也不时地颤抖着。
暗蓝的天色,红色的月亮,游弋在空中的鱼,被活生生啃噬的人。
“啊”单腾忍不住大叫。
这简直像是一场窒息的梦境。
单腾回头,却发现身后的村民跟民警们都已经不见,幸而还有魏西楼跟俞听,这让他有些安心“头儿你、你看”
魏西楼握了握双拳,回头看向俞听“这是”
俞听凝视着前方“这是雀灵的世界,你也可以把这叫做里世界。”
单腾脸色一变“里世界就像是那个恐怖片中的里世界”
俞听没有回答,只又说“那些人无法适应,所以我让他们留在外面了。”
魏西楼看着网中那个人“那个是”
“他还没有死。”
魏西楼听了这句,已经知道网中的就是他们要找的王鸟蛋了。
“但是也快了。”俞听缓缓地说。
单腾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住跑了过去“既然没有死,那就拉他下来,我还要让他受审呢。”
“别靠近”是俞听。
但已经晚了。
单腾伸手要去拉网中的王鸟蛋,谁知手刚碰到那张网,就像是有森冷的电流击中了自己,一股巨大的力量拉着单腾,让他双脚腾空。
“什么鬼”单腾大惊,却极为利落的把破邪枪掏了出来,冲着网上来了两发。
破邪是无事司特制的,专门对付那些超常规生物,如果是普通的超生物、比如所谓的“鬼魂”,立刻就能解决,不过一般严禁使用,因为后果比较严重,只有在遭受生命危险的紧急时刻才能用。
可是破邪虽击中了网,那网却只是颤了一颤,随即力气变得更大,就像是有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吸力似的,单腾来不及挣扎就给粘在了网上。
魏西楼本想上前救自己的属下,却给俞听拦住。
“现在该怎么办”
“这种事还会继续发生的,因为总会有人不惧因果,因为雀灵已经形成,”俞听看着不停挣扎的单腾,“要么叫人类不要再张网杀生,要么,除去雀灵。”
“雀灵在哪里”
俞听抬头。
魏西楼跟着抬头,眼神忽然一变。
网中的单腾也竭力扭头看去,他什么也没有发现,眼前是空茫的暗蓝色天幕,仍旧是除了那轮红色的月亮外别无所有。
单腾正要回头,却觉着有些异样。
他眯起眼睛看了会儿,才察觉这么短的时间内,那轮红色的月亮好像又大了许多。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本能地觉着恐惧。
单腾在收回目光的时候又看见旁边的王鸟蛋,他的脸已经给啄的面目全非,高耸的两颊处露出一点血红的骨,眼睛呆滞地盯着前方。
一只红色的鱼游了过来,单腾看见那小鱼的牙齿细细碎碎的,闪烁着锋利的刀光。
“老大”单腾大叫。
魏西楼下意识地握住破邪,可却又清楚这东西对雀灵没有用。
但眼见那小鱼要啃向单腾,魏西楼还是忍不住出手了,他的枪法很准,给击中的小鱼在瞬间消失
可很快,围绕单腾身边又多了两尾红鱼。
俞听制止“不要用这个,非但没有用,反而会激怒雀灵。”
“雀灵,到底是什么”
“是鸟灵,确切的说是鸟的怨咒,千千万万只。”
随着俞听的声音,天空中的红月更加大了几分。
俞听盯着那轮“红月”“飞鸟本是至阳之灵,一旦积怨,就会成为至阴,我明白落入网中凌迟而死的痛苦,但是这样下去沦为魔物,与天地为敌,也没关系吗”
俞听声音刚落,尖锐凄厉的鸟鸣声突然响起,与此同时红月也迅速地接近满圆。
“那是,”魏西楼凝视着那轮红月,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总感觉那红月中有什么在闪烁流转,令人极为不安“那个、到底是什么”
“那个是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