坻明殿内。
国师大人与小五面对面, 两人之间陷入到长久的沉默中。
良久，国师大人喟叹一声，“小五，你可知道这对魔界来说意味着什么”
小五的眸子似是黑曜石，平静而淡然的说“对我来说，现在很好。”
国师大人默然不语。
他站起身来，走向那一盆零星叶子的盆栽。
“这些年, 魔界发展很是艰辛，虽说现在能与仙界有抗衡之力, 可是迟早我们都要与仙界一战，太多的血泪仇恨, 只有用鲜血才能洗刷，到那时候，我们怎么办”
小五神色微微波动，“国师大人，我明白你的顾虑，可是我，还是不愿。”
“我懂。”
国师大人苍老的手指轻轻拂过稚嫩的叶。
那叶子玲珑剔透, 娇小精致, 它还太小, 所以留恋枝干的济养, 留恋树梢的安稳。
它不懂得，未来终究要面对分离。
“你回去吧，”国师大人挥了挥手, 背影似乎苍老了许多，“我想，终有一天，你会想清楚的。”
小五沉默着站起身来，对着国师大人轻施一礼，黑色柔软的鞋子踩在冰冷的地面上，他的脚步无比的稳妥。
国师大人怔怔地站在窗户旁，看着魔界永远阴暗的天幕。
只有在仙界，才是永远明亮而炙热，而魔界的一切，归根到底，是阴暗的、不堪的、深入地底的
“没关系，如果你做不了选择，那我只能推你一把。”
“这只兔子叫什么啊”唐易怀里抱着一只灵兔，使劲儿撸着兔子，松软的皮毛无比舒适，鼻尖扑过来一抹毛茸茸的动物特有的味道，幸福极了。
“这个叫点点，”柳怜香笑眯眯地抱起另外一只兔子，“这只叫星星。”
“星星点点，不错不错，”唐易眼都快看花了，“好多白兔子，我喜欢”
柳怜香抿唇笑了笑，“还是唐姐姐以前送我的灵兔，这都十几年了，繁衍了好多，我还送出去不少，即便如此，还是留了这么多。”
一团团雪白的小白兔在绿色的草地上蹦来蹦去，唐易与柳怜香喂兔子，她惊叹说，“全都是雪白雪白的，你的兔子为什么没有变异啊”
她养的兔子一点都不乖什么颜色的都有
更为无奈的是，那群灵兔调皮的很，天天不见兔影，等回来的时候，肚子已经大了唐易只能伺候着它们产仔
魔界不愧是魔界，连兔子的生活都这么丰富，而她，还是一个母胎单身
因为灵兔的父亲经常不祥，所以桃林里生下来的兔子颜色众多，唐易之前养的黑兔子已经不算是什么奇异了，她也只好全都收着养。
柳怜香笑起来，“我喜欢白色，其他颜色的兔子都送人了。”
所以只会留下白兔子
唐易她怎么没想到
“怜香，你的强迫症真的挺厉害。”唐易由衷的说。
柳怜香一怔，“什么强迫症”
“没什么”唐易将怀中的白兔放在了柔软的草地上，“小五还没有回来吗”
她是过来给小五送药的，结果扑了个空，柳怜香说小五被国师大人叫去了，索性陪她撸兔子玩儿。
“最近国师大人喊了五魔君好几次，每次回来都挺晚的，”柳怜香蹙眉回想，“五魔君伤还没好呢。”
“好几次”唐易一怔。
“是啊，”柳怜香笑眯眯地说，“唐姐姐送了药不如先回去，我会照顾好五魔君的。”
“也罢。”天色已晚，她还堆了许多事情没有处理，送药完成，她也没有理由继续呆在这里。
出了宫殿，唐易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眼前各种人从她面前走马观花地掠过，她凭着感觉回唐府，还在思考着柳怜香刚才说的事情。
唐易敏锐地觉察到一抹不安。
自打众位魔君回魔都之后，便风雨欲来，历经仙界魔界冲突，迁都大典，幽火兽意外，仙魔两界休战和谈之后，短暂的安逸快要将她的触觉麻痹了，她一时间竟然沉浸在岁月静好的幻觉中
为了混沌碎片，刺搞出来这么大的动静，锁魂堂将所有高层监视起来，也许内里便隐藏着更大的漩涡。她还没有参透其中的不安来源于何处，却明白，也许很快就有大事情发生了。
“唐易来过了”小五皱眉看着端上来的药。
“唐姐姐说还有事儿先走了，”柳怜香将药碗端在小五面前，“我熬了两个时辰，现在喝正好。”
“放着吧。”小五看了看天色，已经全部黑透了，也不知道唐易等了多久。国师大人催的愈发急迫了，这些年他一直顶着压力，现在只想再看看唐易，好让自己的心重新恢复平静。
柳怜香站在小五面前，柳叶眉蹙起，一双水眸凝视着他，“五魔君，现在不喝，等下药效就差了，你不喝我就不走了”
小五抬眼看她，半晌，伸手接过，一饮而尽，“好了，你回去吧。”
柳怜香还是没走。
小五愕然，“怎么了”
“五哥哥”柳怜香抬起手掌，掌心光芒一闪，一双崭新的黑色靴子骤然出现，“这是我亲手做的靴子，很是舒适，你试试，看合适吗”
她的一双眼睛似是小鹿一样，极为清澈，似是有些紧张与羞涩，略微低着头，只能看到满头珠翠，与轻咬唇的贝齿。
柳怜香只到小五的胸口处，他从上往下看着她，半晌，“不用。”
他绕过柳怜香，直接向门外走去。
柳怜香脸色煞白，几乎不敢相信，她蓦然抬头看向小五的背影“你不喜欢的话，我再做一双别的。”
小五顿住脚步，半晌，“我是说，以后都不用给我做东西，我不缺。你有闲暇时间，多修炼。”
他头也没回，就这么走了。
柳怜香娇小的身影微微颤抖，纤细的手指缓缓捏紧了手中的靴子。
这靴子结实耐穿，一针一线，不知道熬了多少夜晚。这是她亲手做的。
唐易没有回家，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
魔都的夜晚极为繁华，五彩绚烂的灯光将这里几乎变成了一座不夜城。
她喜欢穿行在这里的感觉，人声鼎沸让她觉着有一种活着的感觉。
无意识地逛了几个摊位，她在糕点摊位前选糕点。
不远处，三魔君遥遥看着她，唇角浮现出一丝微笑。
“卖花啦卖花啦”
有儿童抱着满满的花束在叫喊，三魔君伸了伸手，拦下了他。
“哥哥，买花吗”男孩笑嘻嘻地说，“都是刚刚摘下来的花，可美了”
“我要一束花，”三魔君蹲下身来，仔细地挑了一束鸢尾，“你去送给在糕点摊的那个姐姐。”
男孩扭头看去，“好几个姐姐诶，哪个才是”
“”那个穿水蓝色裙子，又漂亮又帅气的，就是姐姐了。”
男孩恍然大悟，“是哥哥的妻子吗”
“不是，”三魔君温柔地摸了摸男孩的头顶，“是一个很好的姐姐。”
“原来还没有成亲，那就是心上人喽”
三魔君一怔，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笑，他什么都没说。
“没关系，哥哥不要沮丧，很快就是妻子了”
男孩一脸“我都懂”的表情，拍了拍小胸脯“放心吧哥哥，包在我身上”
他蹦跳着往糕点摊位前，三魔君站起身来，负手遥遥看着。
万家灯火与星辰云海将他的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这般看去，漂亮的不像是真人。他看到男孩接近了唐易，唇角的笑意深了深。
然而，下一秒，他微微怔忪，眸中的光芒恍如摇曳的灯火，缓缓的，寂灭了。
“这个这个这个，都要了。”小五拿起唐易面前的几个糕点，掏出碎晶给了老板。
唐易正在犹豫，忽然之间不用做选择题了，又是惊喜又是愕然，“五魔君，你怎么又替我选择你不是在跟国师大人商议吗”
老板麻利地将糕点装起来，小五含笑看着唐易，“我刚回去就知道你走了，这便追了出来。”
唐易被他看得有些脸红，这目光也太直接了，里面的炙热简直要将她吞吃入腹“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看你半天了，还在犹豫买哪个口味的糕点，”小五收回目光，接过了老板递过来的糕点。
“嗨，我这不是怕浪费么，”唐易嘟囔着，“就我一个人，吃也吃不完，选择一个就行了。”
小五无声地笑了，“没关系，以后我可以帮你吃。”
这话的意思是
唐易不敢看小五，现在他的话，她都不敢接
“走吧，去你家。”
“干嘛”唐易立刻警觉。
“教你练字，”小五严肃地凝视唐易，“现在要喊我阿深，或者，厉深也行。”
唐易深吸一口气，喊出来“小五”
两个人对视一眼，顿时笑了。
“姐姐，有个哥哥让我把花送给你。”男孩怯生生地拉了拉唐易的胳膊。
他本来乐颠乐颠地跑过来，结果就看到了一个可怕的哥哥跟姐姐站在一起，他犹豫半天，这才鼓足勇气上前。
这个哥哥浑身的气息好可怕，跟刚才那个哥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呜呜呜他还是更喜欢刚才的那个哥哥，这个姐姐一定也是这样的
唐易接过这一束鸢尾，奇怪地蹲下身问，“哪个哥哥送的”
“就在那里”男孩扭身去指，然而那里却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他奇怪地挠了挠头，“咦，刚才哥哥明明就在那里的。”
小五皱起眉头，“那哥哥长什么样子”
小五一说话，男孩顿时紧张地往后退了几步，“挺挺好看的一个哥哥，挺温柔的”
说完，撒丫子就跑了
小五
唐易无奈，“幸亏不知道你是五魔君，要不然怕是连说话都不敢。”五魔君在魔界的名头很响，经常被用在止小儿夜哭。
小五的眼神里有些危险，“刚才是谁送你的”
唐易摊手“我怎么知道”
小五
好气
小五的脸太黑了，唐易转移话题“与其猜是谁，不如想想为什么锁魂堂的人还在跟着我们。”
她微微侧目，便看到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立刻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