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今明赶到时书房里已经没有人了。暗格门恢复原状, 只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有人来过的痕迹。
宫人们跪在地上不敢出声,生怕迁怒到自己。
“陛下。”
暗卫不知何时隐现在角落里,低头问道:“用不用奴才去查一查?”
他等着答案,但傅今明却并没有下命令。
能够悄无声息地瞒过那么多人离开,来人武功一定不低。既然已经避开耳目, 此时就是想查也查不到了, 再派人只是白费力气。
他想到这儿眸光微暗了些。
直到殿内气氛压抑, 众人都忍不住腿上发抖时, 才淡淡道:“下去各自领罚,山风去监督。”
听到山风大人监督,宫人门忍不住白了脸色,看向暗卫。
他是陛下亲卫之一,为人手段狠辣, 最擅长折磨人,通常在他手下领过罚的, 都活不过三月。
但即使害怕的发抖, 在陛下面前,他们此刻也不敢求饶。
只有外面的人会被陛下清隽表象迷惑, 内侍的人谁不知道,当今天子的心, 比太后还要狠。
前来通报的太监咬了咬牙, 率先跪地出去领罚。
那些地上的宫人们也都陆续跟着离开, 殿内只剩了傅今明一个人。他眸光顿了顿, 这才慢慢打开暗格。
墙上裂缝开了又合住, 刚才还站在那里的人瞬间没有了踪影。
蜡烛已经有些燃尽,傅今明伸手点上后查探了一番。卷宗还有一些秘帛都没有被翻过,暗格里东西整整齐齐在原位放着,看着进来的那人像只是无意中闯入的而已。
他指尖顿了顿,放下东西又往里面走了些,心中不知为何有些不安。
墙上的画还好端端的挂着,傅今明眸光微顿,打开抽屉,就看见了前面摆放整齐的几张画卷。
看着和往常一样,只是松了的带子却显示着这几张画有人打开过了。
这些都是被人重新摆放的。
他慢慢闭上眼,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心口生了股戾气。因为他知道,那个偷进暗格的人,看见了这些画,也看见了自己对太后的——/欲/念。
是的,/欲/念。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傅今明就对顾妤产生了这种为世人所不容的念想。这种念想和恨意夹杂在一起,叫他心中始终撕扯着。傅今明知道这种感情无法暴露,于是只能一日日隐藏着。
这些画亦是如此。
可如今,这些画却还是被人看见了。
这个认知叫他朗如青柏的面容上渐渐有些沉郁,若是有人这时看见,一定会胆寒不已。一向平和隐忍的陛下,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烛火微微晃动着,握在手中的画卷在昏暗的密室里被捏的作响,隐约有几分心惊。不知过了多久,傅今明睁开眼来。
那画卷也随着他的动作慢慢掉到了地上。
没有人知道傅今明此刻在想什么,直到有人敲响暗格时,他才回过神来。
知道是晚上来议事的大臣来了,他指尖顿了顿,敛下了眉眼。
“陛下?”有人在外面叫了声。
傅今明看了眼墙上的画,眸光暗了暗,在离开时,忽然伸手拿起了一旁烛台上的蜡烛。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么为了避免这件事传入太后耳中,也需要快些动手了。顾二小姐成婚送亲之时,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而这间密室,现在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傅今明心中想着,走到门口时脚步顿了顿,回头将蜡烛扔在了一旁的卷宗里。
干燥的书页很快被燃烧了起来,火势顺着箱子一路往内,愈加凶猛,傅今明站在门外看了很久,才关掉暗格,将书房内的蜡烛也扔到地上。
火光远远隔着院子也看的清楚,打扫的太监们看到后惊惶地睁大了眼睛,连忙扔了扫帚。
傅今明从书房出来,神色平静,看了眼院内人道:“书房不小心走水了,叫些人去扑灭。”
他说完就离开了,太监们连忙低头应是。
只是心底到底有些奇怪,这书房里的蜡烛之前都有检查过,怎么会突然走水?而且看陛下的面色,好像对今天的事,并不如何关心?
他心中想着,微微一惊,只觉得这里面必定有些不能叫人知道的事情,连忙敛下心神。
顾妤原本回寝殿沐浴后便躺在榻上看书。
她虽然不喜欢看书,但是无意中却在原主书架上发现了几本志怪杂谈,翻了几眼发现还挺有趣,就捧着看了起来。
殿内温度适宜,桌上还有冰好的水果,简直不要太舒爽。
要不是想到自己之后会被打倒,顾妤觉得这简直就是神仙日子。她捻了颗荔枝,一边和系统讨论着古代人对于动物成/精/的专业看法,一边被冰凉的果肉甜的心里弯了眼睛。
系统看着脑海里贪图享受的小天鹅一眼,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像您这样,可是很难过雷劫的。”
顾妤想到自己当初化形飞升时被劈下来的惨样,抽了抽嘴角:“不,我就是要吃。我的鹅仙梦已经破碎了,难道还不能多吃点东西了吗?”
她想起自己被劈焦的身体就心疼。说起这个,顾妤直到现在都有些搞不懂,自己当初明明都已经准备好了一切,还有二哈临走时留下的法器护身,怎么就飞升失败了呢。简直是她鹅生的奇耻大辱。
她愤愤地咬了口荔枝,似乎是要将它当做天雷。
系统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却没有解答顾妤的疑惑。他这时眸光略深了些,似乎有些别的意味。
看着顾妤这个样子,微微笑了笑:“一切还没有到最后,您又怎么知道,您的鹅仙梦破碎了呢?”
他像只是和顾妤随口聊天,顾妤也没有在意,刚想要接口说什么,就见阿细远远地从院子里过来了。
窗外人影由远及近,顾妤连忙坐起身,端正好姿态,摆出原主平时的样子。
系统看着她变脸,轻笑了声,像是在嘲笑她平时不注意,现在临时抱佛脚。顾妤心里做了个鬼脸,反驳了一句。面上却在阿细进来前收敛了神色。
“何事这么匆忙?”她淡声问。
阿细行礼之后,才过来小声道:“太后,奴婢刚才去膳房,从花园后路过,无意间竟看见勤政殿那边的书房走水了。”
“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伤着人,只是来往宫人看着面色都有些凝重。”
在宫内生存,自然要耳聪目明。
太后与陛下之间关系不好,下人们自然也要关注些。现在出现走水这种大事,阿细连忙就来禀告顾妤了。
顾妤听见走水后皱了皱眉,有些不解,在系统解释后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男配所在的勤政殿着火了?
她抿了抿唇,放下茶杯,心里也有些奇怪,宫人们伺候的一向小心,怎么会突然着火?即使这样想着,但面上顾妤却还是放下茶杯问了句:“可知陛下如何?”
阿细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看了顾妤面色一眼,又慢慢道:
“只是奴婢过来时看见这火势实在凶猛,整个书房都已经烧成了焦灰,不过来往太监不多,想来陛下应该是不在里面的。”
顾妤眉头微皱了些,不记得这段剧情书中到底有没有,但无论如何,皇帝遇险,她都应该派人去看一看。
她看了阿细一眼,想了想,冷声道:“派个机灵些的过去查探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有异动,就直接修书与将军府。”
顾妤拿不准这件事和自己有没有关系,索性就丢给了原主的父亲。反正在原著中,他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阿细一向明白她的心思,在听见后应了声,这才退下。
直到殿外人影消失,顾妤才收回目光。心底疑惑问系统:“我怎么觉得好像没有这段剧情啊?”
系统先生笑了笑道:“或许是书中的空白填缺吧。”
顾妤想起上个世界人物背景填缺的事,点了点头,也没有放在心上。
书房走水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宫外。
彼时谢枭正在练剑,听见这句话后,神情微微顿了顿。
“这勤政殿的书房里可是有很多先皇遗迹,就这么突然走水被烧了,实在可惜。”副将皱眉叹了口气。
几个人讨论着,并没有注意到谢枭冷下来的神色。
“这宫人也太不小心了,纵使陛下脾气再好,这些人恐怕也轻饶不了。”他正说着,就见一直舞剑的谢枭收了剑。向这边走了过来,连忙躬身:“王爷。”
谢枭点了点头,不经意沉声问:“你们刚才说陛下书房被烧了?”
他向来神情沉峻,不笑时叫人看不出情绪,几人也不知道王爷什么意思,便一五一十的说了。
“听说现在只剩下了一堆灰,那些珍贵的东西一个也没有留下。”他说着,颇有些可惜。
谢枭握紧了长剑,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莫名。
说是书房走水,其实不过是傅今明的书房中全是太后的画像,如今在得知暗室被人撞见之后,为了防止消息泄露出去留下证据,所以才干脆的一把火烧了的。
若是傅今明之前想不到这一点,可在撞见了书房里的景象后却明白了。
那个一再隐忍,在所有人眼中无害的帝王,竟然一直肖想着先帝的妻子,当今太后。
谢枭起先是震惊,他当时匆忙从暗室回来,心中始终紧绷着一根弦。他一生杀人无数,自然不是因为撞见此事就怕了。
漠北的将军一生从来没有一人后退过,谢枭曾无数次生死一线,也未曾有过今日这般心悸的感觉。
就好像,就好像是——豁然开朗。
在暗室里看见那些画后,自己心底一直压抑着的东西再也无法克制,这才是叫谢枭烦躁的。
他心底告诉自己,既然傅今明都可以,为什么他不行呢,为什么他要这样克制着自己呢?
分明先帝已经死了,太后也与先帝毫无感情,那么,自己又为何要克制呢?
与顾妤相遇时的一幕幕闪现在眼前,有她在花园中盛气凌人的,有顾妤立于马背上的飒然高傲,也有那日昏暗天色下,在寝殿所见到的细腻雪色。
他握紧了长剑,面色沉的不像话,一直被压抑的那股躁动在想起顾妤名字时竟也蠢蠢/欲/动。
一旁讨论的副将们终于意识到了谢枭不对劲,不由都熄了声。
“王爷?”耳旁的声音叫谢枭终于回过神来。
他微微抿了抿唇,神色冷淡:“本王今日有些乏了,诸位请自便吧。”他说完后,便将剑递给一旁内侍,擦了擦手后转身离开。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
王爷不是之前还很看好陛下,说若无太后,陛下必当是一代明君的吗?怎么今日却好似不耐烦听见陛下的消息一样?
他们心中疑惑,却到底不敢问出来,只能行礼目送谢枭离去。
顾妤完全不知道有关暗格的事,在派了人出去打探消息后,她就没有再管。外面天色昏暗了下来,她微微起身,阿细便已上来替她取下簪子。
鸦羽青丝铺散而下,叫人心中顿了顿。
阿细看着镜中映出的那张芙蓉雪面来,只觉得晃神,直到顾妤看了她一眼,才回过神来。
“太后恕罪,奴婢失仪了。”她低首道。
顾妤不懂这张脸加上气质的杀伤力,听见这话后也只是抿了抿唇,刚要开口,忽然见一只白色的信鸽飞了进来。
在殿中两人身上看了眼,落在了顾妤面前。
阿细见状低下头去,顾妤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操/作,有些好奇的拿下来,却见上面写着一句话:“明日民间庙会夜,臣有要事相商,还望太后出宫一见。”
落笔是——谢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