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妤在听见谢枭的话后吓了一大跳, 她完全没有想到,谢枭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与太后联姻,这个漠北王怕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先皇妻子与先皇异姓兄弟联姻,这岂止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不被口诛笔伐至死都已经算是不错。
他越是坦然, 顾妤越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河面波光粼粼, 河灯远远映出谢枭此刻策衣疏狂, 叫顾妤心中顿了顿。她心中念头一闪而逝, 却还是冷淡开口:“漠北王失言了,刚才的话,本宫就当没听过。”
她眼底覆了层寒霜,看着微微有些冷,像是并不相信他的话。
谢枭叹了口气, 在顾妤上马车前依旧维持着刚才拱手的姿势:“臣若是有欺瞒太后之嫌,愿——天诛地灭。”
大晋极为注重誓言, 即便是顾妤这等地位的人, 也从不敢在此多言。可如今谢枭却当着众人面立下此誓。
顾妤抿了抿唇,脚步微顿, 却还是没有再回头。
这件事事关重大,极有可能影响剧情走向, 顾妤不可能给他答复。
谢枭也并不失望, 他早料到她今日反应, 知道以顾妤的性格不可能这么简单就相信他, 但他还是说了。
他此生一向光明磊落, 想要什么都是自己争来的,如今虽然中了.毒.,但也不愿意用下作手段。他既喜欢顾妤,哪怕她是太后,也要让她知晓他心意。
今日的话,他说了也不会后悔,更不会放手。
素色裙摆从地上拂过,顾妤已经上了车,见谢枭还是刚才那个姿势,不由皱了皱眉。
河畔明灯照的顾妤眉眼瑰冷,宛若极北之地的雪莲一般,高然不可直视。周围侍卫都低下了头,谢枭却含笑看着她,听见她道:“天色已晚,王爷今日还是先回去吧。”
她声音冷淡疏离,谢枭眸光顿了顿,身体伏的更低了些。
顾妤知道他是在向自己表明衷心,只看了一眼,就放下了帘子,淡声道:“走吧。”
她始终没有给他任何答复,等到马车离开后,谢枭慢慢笑了起来。
身旁侍卫有些诧异,不由开口:“王爷,您跟太后说了什么,怎么这么高兴?”
那侍卫跟了谢枭多年,自然知道自从从漠北来到京城后,王爷就很少笑了,可今日跟着太后一起逛庙会,竟然笑了很多次,这叫他们几乎看傻了眼。
谢枭听见他的话后最后看了眼那离开的马车,才收回目光,笑道:“没什么。”
顾妤可没有谢枭那样轻松了。
她坐上车之后满脑子都是他刚才的话。
帮助她夺取大晋江山?若是没有后面的条件的话,依照原主的人设,无论如何都会答应。可坏就坏在后面联姻的事上。
“你说我应该怎么处理?”她想了半天,忍不住头疼的问系统。
脑海里的声音笑了笑,有些慵懒:“我认为您刚才处理的很好。”
没有给答案,就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顾妤也这样认为,自己毕竟是反派,要是真的让男主帮自己夺取了江山,那后面的剧情还演什么?
并且以原主高冷的人设,对于这个要求必定也是嗤之以鼻的。
她心底乱七八糟的想着,不知不觉,马车就已经穿过了宫墙。
此时天色已晚,来往的宫女们也没有几个人,顾妤看了眼收回目光,将那些心思压了下去,准备日后以不变应万变。
马车哒哒地穿过深巷,从侧门来的一处宫殿处。
侍卫停下后揭起帘子,顾妤抿了抿唇,被搀扶着下了车。
这一路上都是满宫熄火,顾妤以为阿细应当也已经灭了烛火,可却在走近时发现有些不对。
都已经深夜,怎么自己宫中却灯火通明?
顾妤心中孤疑,刚要询问系统,就见宫门被推开,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宫女跪在了地上。
“恭迎太后回宫。”
这人面容极为陌生,顾妤之前从未在自己宫中见过她,但此刻却只能淡淡道:“起来吧。”
这一路走过去,不仅那些熟悉的宫人不见了,就连阿细也没有踪影。
顾妤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果然,在殿内看见了傅今明。
那个总是穿着龙袍的青年,今日只穿了件青色长袍,挺直站在殿内,远远看见她,躬身行了一礼:
“太后回来了。”
傅今明看着她今日打扮,眼神微微暗了暗。
顾妤心中微顿,不明白现在的情况是怎么回事,只能淡淡挑了挑眉,冷声问:“这么晚了,明日还要上朝,陛下不回自己宫中,怎么反倒来本宫这儿了?”
她眉目冷清,好似只是单纯询问。
傅今明眸光顿了顿,垂眸道:“朕只是听人道太后今日似乎不在宫中,有些担心,所以过来看看。”
不在宫中一句话,叫周围的人都想到了什么,连忙低下头去。
顾妤皱了皱眉,有些不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要开口,就看见了远远由宫人搀扶过来的阿细。
阿细跟着她,一向规整,可此刻却狼狈极了。额上发丝黏在一起,面色苍白的叫人看着就觉得心惊。
她看见顾妤,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哑着嗓子开口道:“太后。”
纵使顾妤神经再粗,也意识到了不对。刚才阿细起身间,她分明看见了一道见骨的疤痕。
她上前了一步,掀开阿细衣袖,果然看见原本白皙的胳膊上留了一道刺目红痕。
不过一个时辰,那些进去地牢的宫人们死的死,残的残。唯有阿细因为出身于将军府,曾有一些武功底子,这才能熬下来见到太后。
她看见顾妤面色彻底冷了下来,连忙拉住她衣袖,不想太后为她与陛下撕破脸。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顾妤看见伤疤后,心微微沉了沉。
这整个宫中,无人不敬着太后,太后宫中之人谁不给几分脸面,如今能将阿细伤成这样的人,不用多想,也只有傅今明。
只有眼前这位陛下,才有权利处置阿细。
在阿细身上伤痕露出时,殿内众人都已经跪了下来。殿内气氛冷凝,顾妤没料到当初在原著中看见说是傅今明为了给周奕出气,责罚了阿细的剧情这么快就来了,并且还是在自己出宫之时。
阿细是自己的贴身宫女,她一向对其不错,如今在自己离开后被打成这样,顾妤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
在阿细拉着她摇头时,顾妤淡淡看了她一眼,示意一旁女婢接手扶过,这才转眸看向傅今明。
“陛下可否向本宫解释一下,不过是出了一趟宫,怎么回来后,本宫的宫女便成了这副样子?”
她很少用这样寒彻心扉的声音说话,比那日在大殿上/逼/迫周奕时还要冷的多。烛火照耀在顾妤芙蓉雪面之上,冷冽的宛如寒刃一般直直刺.入,叫人不敢直视。
傅今明指尖顿了顿,在看到顾妤的眼神后,心中有些莫名,却还是开口:“这侍女护主不利,照顾太后多日,如今却连太后行踪也不知,若是出事又当如何?朕不过是替太后先行责罚而已。”
他声音平静,慢慢抬起头来直视着顾妤冰冷双眸。
即使顾妤早知道这个皇帝不简单,却也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敢责罚自己的宫人,还是和她感情甚好的阿细。
原著中只说是罚跪,可如今,那深深的鞭伤却叫顾妤难以忽视。
她心中厌恶,冷冷地扬起下颌:“担忧本宫?我看陛下怕是听了那位周大人的谣言,这才拿本宫身边的宫女出气吧。”
傅今明今日去了地牢的事在宫中并不是秘密。他也没有想过要瞒过顾妤。只是他去地牢的目的却与顾妤说的不一样。
这些事情此刻没有必要再解释出来,傅今明俯身不语。
顾妤心中怒火更甚,面上也愈加寒冷,幽暗烛火映着那双寒眸,愈艳愈冷。傅今明听见她道:“这章华宫中的事自有本宫来管,轮不到陛下插手。”
随着她一字一句,众人几乎不敢喘一声气。
傅今明宛如芝兰明玉的面上始终端然,像是无惧于太后怒火。可他态度却还是恭敬,只垂眸俯首一言不发。
这段剧情原本是在几日后,但不知为何现在提前。顾妤也只能演下去。这是她最真情实感的一次,傅今明将阿细送到地牢去鞭打这件事确实触怒了她。
顾妤很少承认自己是一只护短的鹅,但今天却特别生气。
好在剧情中的自己现在也不用委屈,她一向跋扈,遇见这种事情,替阿细出头也是理所应当的。
于是在殿内香灰燃尽之时,她看着底下长身玉立的青年,冷然开口:“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陛下私自插手章华宫中事宜,此为罪一。”
“责罚我宫中女官,此为罪二,不知陛下可认?”
已经有识趣的过来扶着顾妤坐下,在说出这番话后,她抿了抿唇,神色掩在殿中阴影处看不清楚。
傅今明看着她,心中不自觉恍惚了一下。
他想起了那些自己藏在暗室中,如今却被一把火烧毁的画。其中有一张也是如此。
顾妤坐于高台之上,气质凛冽/逼/人。
傅今明知道自己没有错,他是帝王,是大晋唯一的主人,即便那人是太后,他想要责罚她身边一个宫女,也并无不可。
更何况,他本来就是要伤害她,这样拔除她身边的羽翼不是很正常吗?
心中钦慕与权/欲/交织着,在顾妤不带一丝感情的目光下,傅今明终于后退了。他低着头,清声认错:
“太后教训的是,是朕鲁莽,朕愿在太后宫中罚跪一夜,以熄太后怒火。”
台下是清疏堪比君子的帝王,而台上却是冰冷昳丽的年轻太后。
在傅今明话后,所有人都是一惊。
让陛下跪在门外一夜?这样的威势便是先皇也不曾有,更何况如今只是责罚了一个小小的宫女……
就连阿细都以为在陛下退让之后,太后会轻飘飘的揭过去。谁知她却眸光冷淡道:“既然陛下知错,那就依陛下所言。”
“跪到明日早朝之时,以敬效尤。”
没有人想到顾妤真的会责罚陛下。顾家再如何权势滔天,可那是天子啊。
阿细求情的声音被顾妤淡淡的目光止住,心中虽然担忧,看向顾妤时却还是暖了些。
“太后。”她低声轻唤了句。
顾妤抿了抿唇:“你先下去休息吧。”她转眸看向殿内新换的宫人冷声道:“还不去寻太医。”
陛下还在殿内跪着,如此抬举一个女官,让众人脸色犹疑,却在看见陛下不为所动的面色时,低头离去。
傅今明既然自领了罚跪,便不会食言。
他起身后看了顾妤一眼,在离开时,心中莫名,只留了一句:“太后今日身上的香灰味好像格外重些,倒像是民间庙会上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