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印在肩上的痕迹格外明显, 纵然是谢枭也忍不住怔了怔。顾妤正要说话, 见他盯着自己身体右侧,不由低头看了眼,果然看见了那红痕。
傅今明当时太过用力,即使阿细之后已经小心擦拭过,那痕迹还是留在了身上。
顾妤神色已经冷了下来, 抿唇将衣物拉上去遮住,淡声道:“漠北王在看什么?”
在顾妤的话后, 谢枭指节握的发白,他强行压抑住怒气, 低声问:“这是傅今明干的?”
他虽平日肆意, 但却几乎没有无视规矩到直呼陛下名讳的时候, 这还是第一次,顾妤听他咬牙切齿的说当今天子。
顾妤眸光顿了顿, 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个握痕的话,确实算是傅今明留下的。她垂眸不语,看在谢枭眼中就是默认。
即使在漠北意识到事情不对时, 已经想过这些,但如今真的面对, 还是叫他心中生了戾气。
谢枭想到傅今明这三个字,忍不住暗红了双目。
但他到底还有理智在, 知道今天来不是为这件事,于是便深吸了口气,压下那些情绪, 沉声道:“太后放心,臣定会为太后报仇。”
他目光坚定,隐隐还有些别的东西在。
顾妤心中微微顿了顿,觉得这个男主还挺上道。但是面上,却只能装作微微皱眉的样子,冷声道:“如今章华宫被重兵把守,前朝又是为陛下所控,漠北王不该淌这趟浑水。”
她面上冷淡,即使是在这样狼狈的情景下,亦有一番瑰然冷冽的气势,叫人不由心神恍然。
谢枭这才记起,顾妤也是一个极为高傲的人。
如今走到这种阶下囚的地步,又怎么会轻易让别人帮助呢。
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在顾妤说完后,忽然单膝跪在地上:“臣以先帝亲赐漠北王之名起誓,愿为太后效犬马之劳。”
他说到这儿抬起头来,目光深沉:“还望太后不要推开臣。”
这样低微的姿态无人想到会出现在威名赫赫,连当今天子都要顾忌三分的漠北王身上。若是让那些军中士兵看见,一定会大跌眼镜。
但此刻谢枭做来,却是再自然不过。
那个人就像是悬在天边的寒月,只要能接近,他跪下亦不可惜。
顾妤微扬的下颌弧度冰冷,在听见谢枭的话后,她目光凝住看向他。
殿内静静地,唯有香炉里烟雾缭绕。
顾妤心中其实恨不得马上叫他起来,告诉他,我不会推开你,我们一起赶快去造反吧。
但人设却只是让她抿唇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在谢枭面色柔和下来之后,才听见她低声问:“跟着我说不定是一条死路,漠北王也愿意?”
见她微冷的目光终于转向自己,谢枭心中顿了顿,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他知道自己,他并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为了情爱冲昏头脑的人。少时亦是历经艰辛,才与先帝一起打下天下。
像他这样历经两朝的人,其实本该没有那么冲动的。尤其是在多日之后,那个药性已经几乎没有什么作用的情况下。
谢枭心中清楚,自己不该来找顾妤,现在的局势于他十分不利。可他还是来了,甚至率领漠北十万大军,一路直到京城。
这些不受控制的感情叫谢枭一路上始终疑惑,直到今日跪在殿中,看着顾妤肩上的红痕,他感受到嫉妒。
不是因药性,不是自尊心作祟,而是他真的在嫉妒。
这种感觉比那日在书房发现顾妤的画像后还要更浓烈些,几乎叫他恨不得当时提剑去寻傅今明。
只有在这时,谢枭才意识到,这种感觉他此生永远也不会在别人身上感受到了。
他对顾妤,确实动了心。并且深深沉迷,不可自拔。
谢枭在跪下的一刻,就已经决定要成为她的一把剑。这是她需要的,也是他想要的。
毕竟,持剑人总会依赖于利器。
于是在顾妤看向他时,谢枭俊肆的面容上缓缓勾起一抹笑意,沉声道:“臣,不后悔。”
顾妤心中顿了顿,最终还是伸手扶起他。心里一边和系统赞扬着男主的野心,一边将他拉入了自己的天鹅造反队伍里。
系统听见她的吹嘘,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谢枭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带顾妤出宫,在顾妤接受之后,他从袖中掏出一副□□来给她。
顾妤看了眼,觉得还挺.逼.真的。看向谢枭,便听他此时开口:“这面具可助太后瞒过宫中耳目。”
顾妤想了想,还是问了句:“还有没有面具,我想多带一个人走。”
谢枭怔愣了一下,随即想到顾妤身边的那个宫女,心中了然,又拿出来了一个。
顾妤中途招了几个人进来,等到谢枭将几人衣物褪好,绑在床帐内后,才和阿细换上衣服,互相看了眼。
“太后放心,这面具除非.精.通易容的高手,否则一般人不会看出来。”他解释道。
顾妤点了点头,见谢枭已经准备好后,便示意阿细也跟上。
因为谢枭准备的周全,几人一路出宫竟然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宫外早有马车等着,顾妤见谢枭掀起帘子后,才带着阿细坐上去。
那马车外观十分普通,只是寻常宫外采购的车子,谢枭见她面上毫无异色,不由微微开口:“为了掩人耳目,先委屈太后了。”
顾妤摇了摇头,表示不在意。一直到傍晚,几人才终于远离了宫墙,到了京城内一个隐秘的小巷子里。
逃出生天的顾妤刚松了口气,刚刚离开的章华宫内却一片死寂。
宫人们跪在地上吓的瑟瑟发抖,生怕开口时触怒了帝王。
傅今明在商讨完漠北事宜之后,本想要来宫中看一看顾妤,却被告知太后今日疲惫,不久前就睡了。
担心之前下的药残存在顾妤体内有影响,傅今明特意挥手命人去请了太医,这才缓步进入章华宫中。
那檀香一直燃着,叫傅今明眉头微微皱了皱。
因为自己的缘故,顾妤不是一直不喜欢那些檀香味的吗,平常宫人只要点上,就一定会被她呵斥撤下,怎么今日竟然燃了这么久?
那香炉里香灰堆积,在屏风外烟雾弥漫。
傅今明心中疑惑,但还是将香炉熄灭。不过他不常做这些事,难免有些不适应。
手中香炉拿下之时无意中碰到了柱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有宫人要上前,被他挥手退下。
傅今明看了不远处帘帐一眼,里面熟睡的人却还是没有动静。
这已经是很奇怪了。
药停下之后,顾妤这几日总是睡不好,只要一有动静就会忍不住翻身,可是从他进来到发出声响至今,她都没有动作。
傅今明心中顿了顿,慢慢有了丝不好的预感。
在放下香炉后,没有压抑动作走到了床榻前,掀开了帘子。却发现里面竟是一个被打晕换上了宫装的宫女,而真正的顾妤不知所踪。
傅今明面色一下子冷了下来,殿内死寂。他握紧帘子,怒声呵问:“这是怎么回事?太后人呢?”
宫女也没想到里面的不是太后,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只能吓的面色惨白跪下。
这时见状不对的太监也去插探了一番,回来后声音颤抖:“陛下恕罪,那位一直伺候太后的女官阿细也不见了。”
如果说顾妤一人不见,还可以说是意外,可连同贴身婢女一起消失,便是早有预谋了。
傅今明一拳打在柱子上,眼底发红。
直到殿内众人都吓的战栗时,才闭上眼深吸了口气:“今日是怎么回事?给我查!”
随着他话音落下,殿内的宫人们还来不及哭喊就被拉了下去,只剩一个他带来的太监。那太监是知道陛下对太后感情的,如今见陛下这副样子,心中顿了顿,还是小心开口:“陛下恕罪,奴才觉得,能从这守卫森严的深宫之中带走太后的,这大晋只有一人。”
这句话叫傅今明面色更沉,他紧握着掌心,虽然很不愿意,但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
这样的能力,只有漠北王一人所有。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应该已是先漠北军一步,进入了京城。
傅今明掌心紧握着,直至狰狞面色消退,才睁开眼淡淡道:“城门都设有埋伏,重兵把手。谢枭此时带着两个人应该无法出城。传命下去,叫禁军兵分三路,仔细在京中各处搜查,找不到人,提头来见。”
他森冷如寒冰,叫听见的人不由打了个寒颤。暗处已经有人领命退下,太监心中松了口气,慢慢低下头。
一直等到殿内人退下,傅今明才敛下情绪。他面上平静了下来,看向一旁传召而来的太医。
“上一次把脉之后,太后体内的毒如何了?”
太医目睹陛下雷霆之怒,心中已是害怕不已,但知道自己若是不说实话更是会丢了性命,于是心思微沉,慢慢道:“虽然药已经停了半月,但是太后体内余毒未清,如今不在宫内,恐怕会有些影响。”
这药其实是在傅今明甫一登基的时候就下的。从那时起,他就已经想着要扳倒顾家和太后了。
所以药性下的十分重,只等着有朝一日顾妤身死,自己重掌大权。
但傅今明没想到,自己日后会喜欢上顾妤。
——那个他恨了很久的人。
当时撤下药时,时间已经有些迟了,毒性入体,寻常动不得。所以这些日子傅今明才一手接管顾妤饮食,让太医制作药膳调理。
殿内安静,傅今明掌心紧握,过了许久,慢慢问:“会有什么影响?”
太医看着陛下看不出情绪的清峻面容,心中咯噔了一下,有些不清楚他问这个什么意思,却还是开口:“那毒性猛烈,唯有药膳才能压制,这些日子太后日日服食,体内已然有.瘾.了。”
在太医口中的话落下后,那边刚刚在府邸安顿下来的顾妤忽然感觉心口一痛,微微有些酥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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