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彦卿确实见过这个眼神, 虽然只有一面, 虽然那个时候他还小, 但是, 他就是记得。
主要是王麟之之后再没有人这样看过他,王麟之之后整个沐府也再没有过这样的尊贵的客人, 这是什么样的眼神呢, 复杂中带着挣扎, 总之, 让沐彦卿摸不着头脑, 至今都没有想明白这是因为什么。
沐彦卿看了一眼王麟之, 然后就收回了眼神,不管是与不是, 不管因为什么, 与他有什么干系, 他从来没有招惹过这个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十倍还之’是沐彦卿的人生信条, 总之现在对方也就是用眼神这样看看他,这六年来不都什么事情都没有,只要对方没有什么行动随他怎么看, 在那之前,沐彦卿懒得做出什么回应,他最是怕麻烦。
随之, 王麟之也收回了眼神,先冲孟先生行了一礼,然后看向其他二人,“今日是在师门,就称两位兄长了。”
足足大王麟之二十岁、平常时候见面还是他上级的两位兄长:……
“你过来干什么?”孟伯泀吹胡子瞪眼,这小兔崽子偏在自己不如意的时候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上赶着来看自己笑话的呢。
身后跟着王麟之进来的青山,想阻止王麟之让他少说两句,主要是想也知道公子说的话指定不是先生想听的,但是公子要是能被他们拦住就不是公子了。
“奉师命过来瞧瞧您最近身体怎么样?您长年在保定府,我们说什么您都不进京,这次好不容易住的进了,自然应该来了解了解您的近况,”王麟之笑着回道,丝毫不在意孟伯泀的态度。
在场的其他人,除了不知情的沐彦卿,都倒吸了一口气,当然他们担心的点也不一样,知道他们是师兄弟之争的一部分人,更多的是无奈,老哥儿俩是斗争了一辈子,到现在见面还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但是总归老人家到现在还能保持这样的心境,他们还是很欣慰的;
而了解孟先生和沈先生的积怨,却不知道两人之间渊源的那些个学子,现在心里更多的是震惊,王麟之有名的很,他们之间的年纪不差多少,又同在京城世家圈里活跃,当然都是见过面儿的,所以现在听到他说这些话,他们都震惊的很,沈先生竟然让自己最得意的门生在这个时候到孟府来砸场子,两位先生已经不和到现在这种地步了吗?
当然,想的比较深的现在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了,因为王麟之竟然称那两位中年男子为兄,还直言道是在师门,这样的话如果不是没有些渊源,是指定不会说的,主要是那两个男子可都不是简单的人,想想也是,工部尚书李焱和兵部尚书徐不秙怎么可能是简单的人,他们算是孟先生最得意的门生了。不过就算再想,他们也想不到孟沈两位先生两人竟然有这些个渊源。
当然那这些个想法都不重要,王麟之提到沈菁,孟伯泀的心塞了一下,想想今日看到的这些人,靠这些个什么时候才能压沈菁一头,尤其现在王麟之的锋芒实在是盛。
“先生见的这些个学生果然各个出类拔萃,”王麟之在书房中晃了一圈,看了看众位学子的字,不客气的点评道。
他的话一出,整个书房之中的气氛都变的不一样了。
怎么说呢,现场的几个学子平日里也都是府上的小公子,书院学堂的佼佼者,再加上年纪比王麟之小不了几岁,所以现在被他点评,心里到底是有些不舒服的,但是因为王麟之的名声在那里摆着,所以就算心里不愉,到底没有人敢说什么。
其实何止是这些个学子,就是孟伯泀现在也是一脸菜色,心情也绝对说不上好,这样想着,孟伯泀瞪了一眼青山,干什么用的,竟然连人都没有好好拦着,还让他闯进了书房,这不是存心来捣乱的吗。
后头的青山,脸色着急,恨不得上去捂住王麟之的嘴才好,公子每次都是这样,就不能少说两句,没看到先生的脸色已经极其不好看了。
王麟之却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现在关心的眼前的这个被裹成球的小孩,“你要写字了吧?”王麟之问道,虽然是问句,但是说出来又是陈述事实,他弯腰看了看沐彦卿的书案,比其他人整洁的多,砚台里的墨也已经砚好了,看着颇精此道。
一时之间,书房里有些安静。
沐彦卿悠悠抬起头,然后就看到正笑着站在他身后的王麟之,这是再问他?这样想着,沐彦卿点了点头,他是要写字啊,先生不是这样吩咐的?
王麟之笑了笑,站在了沐彦卿身后没有再说话,看样子是在等着他写字。
因为桌案比较高,沐彦卿要执笔写字的话其实有些吃力,他刚刚已经环顾了书房一周,根本就没有找到合适他踩着的物件,就在沐彦卿决定勉强一试的时候,有一个小厮搬着一个矮墩放在了他脚边示意他踩上去。
沐彦卿是认识这个小厮的,这不就是刚刚王麟之进门的时候跟在他身边的那个,他记忆里好,所以还记得,这样一来,此举是谁吩咐的不言而喻。这样想着,沐彦卿转身先冲王麟之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然后踩上了木墩,高度整整好,这个认知让沐彦卿有些开心。
沐彦卿很快就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写字之中,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盯着了。
众人包括孟伯泀在内的整个书房之中的人,都因为刚刚的动静在看沐彦卿,其实本来吧,这些目光是在王麟之身上的,但是因为刚刚沐彦卿的举动实在是让众人没有想到。
主要是从刚刚在书房门外面的时候,他们就一直和沐彦卿站在一起,从始至终沐彦卿就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多一句话都没有,所以他们对沐彦卿最大的印象就是这小童十分的安静,而且十分懂礼。
进入书房之后,这小童把老实儿子发挥的更是淋漓尽致,不管别人怎么表现,他都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不说话,不表现,总之一句话,要不是因为他的年龄和身高在这一群人之中太过显眼,恐怕都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他们都以为那才是这孩子的本性。
但是沐彦卿现在的举动让众人知道,这孩子把一切都看在眼中了,可以说眼力劲十足。
“为什么谢他呢?”孟伯泀问道,在安静的书房之中非常的突兀,他其实有些好奇,书房之中除了这几个学子,可还有他们几个,怎么就认定是王家小子帮他了?
这次沐彦卿没有犹豫,这确实是问他,“因为把矮凳搬来的这位是跟在这位兄长身边进来的,进门之后就只有和这位兄长说了两句话,之后就再没有人接触他,所以小子才有这个猜测,”沐彦卿放下手里的笔,下了矮凳,整了整衣袍,然后回道,语气非常的认真,怎么说呢,小大人的模样十分召人疼。
孟伯泀在心里问了一下自己,虽然刚刚他的注意力都在王麟之这边,但是他发现自己根本记不清刚刚这小厮有没有和王麟之说过话。这样想着,孟伯泀重新审视了一下的眼前的这个小子,用‘人小鬼大’来形容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这字不错,描的谁的字帖?”孟伯泀看了一眼沐彦卿写出的几个字,颇感兴趣的问道,虽然形说不上好看,还是基本的骨架是有了,这样的小的年纪就有这样的功底实属难得,假以时日,必能出一手好字。
沐彦卿摇了摇头,“还没有到描字帖的地步,小子现在刚刚开始启蒙。”字帖起码得到认字认得差不多之后才事半功倍,现在就拿着描也太早了一些,而且沐彦卿想练一手自己的字儿,并不想让自己的字上蒙上其他人的影子,他不喜欢。
这话一出,孟伯泀却是真正有兴趣了,本来嘛,这个小孩子进来书房的时候,他虽然注意到了,但是并没有放在心上,主要是他这次收徒,京城传言他是因为给沈菁打擂台,主要是为了应对王麟之,所以送来的学子年纪偏大,这样的情况下他想不注意都难。
不过他却没有想太多,只以为这孩子是极其聪明,不然哪个父母会送一个普通的小孩过来和一群志学之年的少年竞争看,所以孟伯泀对沐彦卿是有些好奇的,不过第一阶段这孩子是一动不动,连个自己的长处都没有表现,所以孟伯泀的心思跟着也歇了一些。
没想到竟然是个还没开蒙的小家伙,那之前的表现就完全能解释得了了,这样的小孩子会什么?表现成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很不错了。
“这字儿是你自己琢磨的?”孟伯泀接着问道,他需要确定一下。
“是,照着百三千抄的,”沐彦卿笑着说道,他可没有说谎,除却还保留着前世的记忆,他确实是翻着这几本书抄下来的,毕竟亲爹不能时常给他开蒙,他只能自力更生。
孟伯泀看了看眼前的孩子,心里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情,这样做的话似乎也不错,再看向沐彦卿的时候,孟伯泀心里已经有了成算。
这样想着,孟伯泀挥了挥手,“都出去吧,今日到此为止。”
这命令下的突然,一时之间,整个书房中的学子都怔了一下,没想到这样就结束了,刚刚他们在外面等着的时候可是等了好久,轮到他们进来竟然这么快就可以出去了。学子们抬头偷偷的觑向孟伯泀,不知道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过和他们进来的时候一样,孟先生面上没有表情,什么都看不出来。
无法,一行人一个挨着一个走出了门。
“刚刚那是谁家的孩子?”孟伯泀看着沐彦卿的字,问道。
“是淮阳伯的嫡长子,”青山赶紧回道,这还是刚刚童子登记之后,他才知道的。
“淮阳伯?沐家?”孟伯泀不记得这一号人的存在,他虽然了解陈朝,各门各户都有所了解,但是对于这样三代之前就已经开始没落的世家,一时之间并没有想起那是谁。
“这人兄长应该熟悉,淮阳伯沐世规,他职务就挂在工部,”王麟之提醒道。
“沐世规的嫡长子?”李焱想了想,疑惑的皱皱眉,他掌管工部,手下挂职的人一大堆,也怪不得他想不起来,主要是能用到这些人的机会并不多,所以他不熟悉。
王麟之点了点头,示意他说的对。
“说起来的话,他们府上与师叔这边只隔了一道墙,就在隔壁,也算是缘分,”王麟之笑着说道。
“你很熟?”孟伯泀睨了他一眼,怎么什么都知道。
“六年前,我帮过沐伯爷一个小忙,所以有幸参加了其嫡长子的满月礼,”王麟之笑着说道,就算是只是去逛了一圈,但确实是参加了,还见着了主角。
“所以公子刚刚是在徇私?”青山惊道,他就说公子也怎么会对一个小孩子感兴趣,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渊源在,想到之前公子和沐伯爷也说了好一会话,青山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对。
“我只是觉得这个小孩子资质不错,怎么决定最后自然都是世叔说的算,”虽然心里鄙视青山的咋呼,但王麟之并没有解释,智者见智的事情不需要做这些。
孟伯泀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但是看样子就知道他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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