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机场的“偶遇”并不是结束,恰恰相反,那只是一个开始。

  他们乘坐的是同一航班,直飞,因此显然目的地也是同一个了。法尔还在思考为什么一个八岁的男孩儿就可以独自踏上出国飞机——认真的吗?虽然父母去世,但总应该还有其他长辈吧?连保镖都不配上?相关人员不把关的?

  总之现实是小孩儿就坐在靠窗的一侧,那本是法尔的位置,布鲁斯没有明说,就只是抿着嘴用蓝眼睛看他,金发少年就自觉换给布鲁斯了。

  保护幼崽,人人有责。

  手里有钱的时候,法尔从不委屈自己,他下了飞机后直接打车去最好的酒店。而他的钱还是布鲁斯给的,所以韦恩小少爷这一路就跟在他后面,沉默着看金发少年给自己也办好入住手续。

  带小孩儿到房间门口,分开前法尔斟酌了一下用词:“就算你是想换个陌生环境来纾解心情,独自出行也并不是一个好选项。”

  布鲁斯摇摇头:“我是来学体术的。”

  金发少年往后退了两步,换个角度重新打量黑发男孩儿。虽然八岁开始有点晚,但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直直看向法尔,目光坚定神色倔强。

  叫人怀疑就算是钢铁铸就的心脏恐怕也得在这双眼睛下被融化。

  “我算是自学成才。”少年一根食指朝向自己,“不会教人。”

  男孩神色平静:“我没准备跟着你。”

  不是拜他?

  他连委婉拒绝后怎么安慰对方都想好了!

  哦豁,这下可有点尴尬。

  这种场面就得靠颜值硬撑了。

  少年把指节分明的手收回来摸了摸耳垂,唇角上扬勾出一个柔软的弧度,假装无事发生:“那看来我们就在这儿分开了?”他转了一下掌心的钥匙,而后率先握住房门把手往下旋,另一只手晃了晃手机,“我估计会在这儿待一个周,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好吧,没事也可以。”

  布鲁斯站在原地看着金发少年把行李箱拖进去,反手关上门。声音不大,却显得沉闷。

  像是往他心里砸了一下。

  终于让他有了自己正独自一人身在异国他乡的实感。

  这显然不是什么良性感触,所以他又站了一会儿。也不是期待金发少年还会打开门什么的,就是在空无一人的酒店走廊里忽然思绪纷乱。

  其实他不是完全没有跟着少年的,他出行完全可以坐私人飞机,目的地也完全不必是法国。

  事实上交给法尔的那部手机里,布鲁斯安放了定位软件。

  毕竟,真的就有那么巧吗?一个完全查不出过去的人,凭空出现在哥谭也就算了,说不定是雇佣兵的职业特性。但那时他刚眼睁睁看着父母被抢劫的歹徒杀害,仿佛整个世界陡然崩塌,金发少年就“恰好”路过并伸出援手把他拉了出来。

  他没法完全信任对方,即使法尔目前为止只给了他善意,又确实根据他的描述帮助他把凶手扭送去了警察局。

  但布鲁斯依然觉得自己需要持续关注对方的动态,他心中始终持有怀疑。

  当然,他向自己坦诚,他记得少年给他的那个拥抱。对方身量也没完全长开,所以抱起来不像曾经紧贴着父亲的胸膛那样让他安心。

  即使他拥有那个怀抱不过短短几秒,也是他夜里一遍一遍被噩梦侵袭时,能走得到的唯一终点。

  那天晚上,父母带着他去看电影。母亲挽着父亲的手,另一只手牵着他,路上随处可见父亲的立牌——他的父亲为哥谭许多穷苦的人提供了大量援助。哥谭的夜晚从来没有平静过,但那些黑暗面离布鲁斯很远。确实存在,只是与他无关。他自出生以来一直被父母好好保护着,这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又一个寻常而温馨的夜晚。电影散场后,回家的路上,他还在和父亲争辩剧情,那位蒙面的义侠佐罗在男孩儿眼中有一点……老套。托马斯·韦恩有不同意见,《佐罗》是他非常喜爱的一部电影。

  可现实是布鲁斯连老套的“佐罗”都没有等来,父母给他筑起的高塔一夜之间就被一个流浪汉用两颗子弹掀翻了,他直面了哥谭的深渊。

  他也不知道自己面对着父母的尸体时在想什么——他才八岁,并不能多么理解“死亡”怎么会就这样找上他的父母。但他仍知道自己看见金发少年时在想什么。

  那个少年绝不会生长在哥谭,因为在少年能成为这样耀眼的存在之前,一定会被哥谭吞噬得一干二净。所以到底有多少哥谭市民的人生毁于一夜之间?和他一样,承受着犯罪者带来的伤害与苦痛。或者还来不及长成法尔那样的人物,就陷入泥沼。

  他决意要做些什么,为了不让更多人再遭受这些悲剧,布鲁斯希望自己能亲手来铲除这些罪恶。

  要想做到这一点,仅仅继承韦恩集团是远远不够的。

  好在这个自称雇佣兵的金发少年给了他一个思路,他打听过了,这里有一位踢腿术大师,他希望自己能得到大师的指点。

  他要强大起来,而后回到哥谭,惩治那些犯下恶行的人。

  他不用“杀死罪犯”来实现他的目标。

  至于关上门后的法尔,则是把手机随手往柔软的大床上一丢:“地球上的监控措施过于简陋了,要不是看在布鲁斯疑似要长成我前男友的份上,我不会对他这么宽容的。”

  布罗诺揭露真相:“不,你是看他长得好看。”

  虽然布鲁斯·韦恩现在才八岁,还处于用“可爱”来形容比“帅气”贴切多了的阶段。但布罗诺可以分析模拟出黑发男孩眉眼长开后的样子。

  “我前男友怎么会不好看?”法尔反问,“他不好看我为什么要和他谈恋爱?难道因为他有钱?我缺钱吗?”

  球球抢答:“不缺。”

  但球球有时候又希望法尔是缺钱的,他肩负着要帮助法尔找回记忆的任务,之后的场景里难免会遇到法尔使用了能力的时候,而黄金律很适合用来练手。

  法尔确实只打算在法国停留一周,他和托尼其实飞法国度过假,对法国料理没有太大执念。

  可当他穿着白衣黑裤,缓缓走在街头欣赏着小镇建筑,也有星探上前来拦住他:“你好,孩子,你梦想过成为一名演员吗?你不该浪费自己的天赋。”

  法尔知道面前这个带着鸭舌帽胡子一大把的中年男人指什么,他的天赋等于他的脸。或许对方还看上了他寻常走路却像是在走T台秀场。

  这完全是金发少年的偶像包袱,不管有没有人在看他,他都要光芒四射。

  想到那张银行卡上的存款余额后,考虑到走秀或者演戏总比去甜甜圈店打工挣钱来得快。于是法尔点头答应了。

  然后他靠美貌得到了一部小成本艺术片的主角戏份,为此不得不多在法国额外多停留了大约三个月的时间。

  “在和平的世界,万众瞩目的感觉实在很好。”法尔低头看看自己列好的行程单,拿上片酬和行李箱转战下一个国度。

  布罗诺冷静且客观地指出:“就算是出任务时形势紧张,你也依然如此。”

  法尔这回没和他互怼,他听着脚步声转头看见了一头熟悉的黑发:“……布鲁斯?”

  这三个月他都快要忘记球球对这段记忆下过一个“偶遇很多次”的批注了。

  原本突逢大变的布鲁斯就不像同龄人那样脸颊肉乎乎的,法尔不知道这孩子在这三个月经历了什么,只是看起来过得不太好。

  “……韦恩集团破产了?”法尔放轻了声音,担心自己更加刺激了对方,“你的脸色不是很健康。”

  “没有。”布鲁斯皱眉,“你说过你原计划只在这里停留一个周。”

  法尔笑起来,少年气十足:“可我长得太好看了。”

  黑发男孩儿唇角向下撇,不过没有反驳。

  是的,他确实长得很好看,这毕竟是事实。

  又一次偶遇而已,法尔清楚对方这次没有根据那部手机定位自己,他率先扬了扬机票:“再见?”巴西的正宗烤肉还在等着他呢。

  “嗯。”布鲁斯攥紧了行李箱的拉杆,他想自己该调高对这个少年的关注了。

  “布罗诺,载入一下巴西的官方语言。”法尔调整着座椅角度,“落地后得靠你给我当翻译了。”最开始他捡到巴德尔,继而发现了飞船主脑布罗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拜托拉斐尔给他弄来了这个耳麦——星际语多到法尔怀疑那些没有嘴的种族也发明了语言,他们自己不说还要求别人会说,十分令人头秃,但只要连接了星际网络,布罗诺就能载入!

  球球连忙喊停:“等一下!”

  对哦,他怎么没想到呢?语言律也可以用来练手啊!

  他清了清嗓子:“法尔,万一布罗诺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怎么办呢?或者忽然信号不好?你知道现在只是我模拟出来的,现实是如果你身在地球而巴德尔在宇宙飘着,你们很可能会被拦截信号的。要是正常信息交流也就算了,如果拦截到你说再多买二十个甜甜圈……因此最万无一失的情况就是——你自己掌握这门语言!”

  “那万一我又失忆了呢?”法尔反驳,“我没遇到过布罗诺不在的情况,可失忆是我的老朋友了。而且距离我到达巴西的时间很短,我当然非常有天赋,但十几个小时还不足以让我学会一门新的语言。”

  “……你很快就会发现,失忆并不常见,尤其是对你来说。”球球依次驳回,“至于时间,法尔,对其他人可能是这样的,可你不是,你是规则(rule)。”

  “我当然知道我是法尔(Rule)。”法尔觉得球球今天有点古怪,“布罗诺,球球今天偷吃我放在冰箱里的炸鸡了吗?那个好像过期了。”

  布罗诺操控着机器人打开了冰箱:“没有,那盘炸鸡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你看见它的时候真的会觉得‘解馋’而不是更饿吗?”

  “被完好的保存在我的冰箱里就是它最大的鸡生意义了。”法尔准备把眼罩拉下来了,长距离的飞行使他希望自己能在睡梦中度过,“我真高兴你没吃掉它,球球。”

  “规则、法则,随便你怎么称呼。”这一回球球没有被他和布罗诺带偏话题,“你比你现在自以为的要强大太多了,法尔。”

  沉默了几秒后,法尔询问:“所以你刚刚到底是在叫我的名字还是在说‘规则’这个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