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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件事,老实讲......我挺意外的。
忌惮我的里苏特应该不会想主动见我才对——这就如同他之前主动发给我的邮件一样奇怪。
甚至让我觉得有阴谋。
可里苏特这个男人......如果是想暗杀我,不会只做出这样简单的举动。
算了。
我盯了会邮件,把手机揣进兜里。
就让我看看......他想做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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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方面还是比较宽裕的,我甚至还能和布加拉提沟通后续问题。
他很就快进入了状态。
甚至——
“真是奇妙。”布加拉提说,“您原本是......马尼亚可的干部。”
......还能这样开玩笑。
这与接受我是干部的时候的话感觉上不太一样。
像是在感慨缘分。
“现在我是你的干部了。”
我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尽管......是暂时的。”
......缘分吗。
老实讲,我不太喜欢这个词。
听上去和命运一样糟糕。
虽然接手波尔波的工作,但我不能和他一样一直待在监狱里。我在那不勒斯买了别墅——但看样子也不怎么适合工作。
离市区太远了,有些不方便。
这一个月处理的事有点多,甚至没办法睡懒觉。
被肉芽控制的家伙们我在慢慢解除,也同时在给点小教训,让他们不敢再违背规矩。
而待在那不勒斯,就直接让我接触布加拉提小队的时间变长了。
......真是。
我呼出口气。
等一切结束以后,还得想个办法抹消这个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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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苏特让我来定地点——我自然是希望在人不多的地方。
至少不能在那不勒斯。
这边熟人太多了。
......然而这不太现实,我刚刚接收波尔波的工作,暂时走不开,更别提火车一个来回就得消磨我几个小时的时间。
我将地点定在了那不勒斯的教堂,时间是晚上。
至于行动......我是交给多比欧的。
里苏特没见过我的脸,但他知道我与多比欧一体这个事实。而多比欧现在也知道了这一点——为了保护我,他不会像之前那样战斗,除非得到我的允许。
多比欧是我最信赖的部下,但偶尔也固执的让我难为情,暴躁起来战斗不肯逃也不肯等我。
我不太喜欢作为等待方,因此快到时间的时候多比欧才进入教堂。
深夜的教堂清冷空旷,月光透过彩窗照下来,映出奇妙的颜色。借着多比欧的视线,我看见里苏特站在巨大的十字架前,正对着教堂门口,自然也第一时间捕捉了进入教堂的多比欧。
“......里苏特·涅罗。”
多比欧开口。
“BOSS让我问你——你为什么想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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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苏特不打算战斗。
我很清楚这一点......那个项圈姑且还算牢靠,就算是为了整个暗杀小队,他也绝不会做出这种选择。
这个男人谨慎而成熟。
这是他的优点。
但是在知道未来的前提下,这只能成为他的重担。
所以我才好奇他想见我的理由。
我看见他沉默地走下了那两级不算高的楼梯。
他颜色奇特的双眼看着多比欧,藏在漆黑巩膜中的猩红在月光下迷蒙不清。他走到大约距离多比欧十米多的位置,停下了脚步。
我们都在彼此射程外。
不。
也许并不算在彼此的射程外。
如果用绯红之王飞跃时间,这区区十米......里苏特还是在我的射程内。
他并不知道这一点。
不知道绯红之王能够飞跃时间。
“我先确认一点。”里苏特说,“我与你谈话......BOSS的确能听见,是吗?”
“嗯,我会保证电话处于接通状态的。”多比欧举着手机放在耳边,“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里苏特·涅罗。”
“......”
我的确能够听见。
如果将身体完全交给多比欧,我与他的视线与听力甚至知觉都完全不能共享,但我和多比欧处于半交接状态的时候,这就不成问题。
当然......多比欧意识不到这一点。
我看着里苏特,等待他的后话。
不过——真是高啊。
十六岁的里苏特还是个正常个子,现在的他却是实实在在的两米多。
多比欧得仰视他......好在这个距离不必如此。
他看着这边,过了好一会才开口——
“那么......希望您能听完我的推论,BO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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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是不介意听一听,但是——
“大约是......十二三年前。”里苏特这样开口,“我遇见了一个男人。”
“......”
——这个开头立即让我想起了我在DIO那边让他带路的事。
不不不。
冷静一下。
里苏特和波鲁纳雷夫不一样,没有那么多可以扭曲历史的点。
就算是他见过我,也只是见过「马尼亚可」,而更早拿到组织的徽章——却并不是那时候加入组织。
只是这样而已。
我并不记得有更多的改变。
多比欧没说话。
“我在西西里遇见了那个男人,他似乎是旅客,要找我问路。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每年都会遇见这样的旅客,不熟悉路所以需要找个向导,只是他正好问了我而已。”
他说。
“然后......他赶走了想抢走我的小费的混混。”
“......”
“到此为止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那个混混被送进贩卖器官的诊所的时候发狂了。他冲出来,想要攻击那个男人——”他压低声音,“然后他被杀死了。”
这是事实。
而他开始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就大致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然而我并没有交替多比欧。
我想听听......他在这个故事讲述完后,打算怎么收尾。
“他的腹部突然破了一个大洞......像被什么贯穿了,血不停地流下,而那个男人就站在那里,似乎什么也没做。”
“......”
“男人戴上了我的帽子,似乎在遮掩什么,他问我......是否看见了什么。”
“......”
“而在近一个月前——那个男人死在了西西里。”
“......”
他帽子上的金属球折射出月光,冰冷得像刀锋,将站在那的他割裂开来。
“BOSS。”
他说。
“「马尼亚可」......是你的假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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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猜到了。
从他开始讲述这个短暂的故事开始,我就知道他猜到了。
但是——
“里苏特。”我借着多比欧的口道,“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呢?”
我在给他机会。
讲讲看吧,里苏特。
“......是的,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毕竟BOSS用过的假名数不胜数,就连给曾经的女人留下的也是「索利特·纳索」这样的假名。”他深吸口气,“但是您愿意来见我,就证明了这一点,不是吗?”
“......”
“最初只是违和感,「清理」这件事,就是从热情壮大起来就在做的。调查您的身份永远是禁忌的一环,只要这样做,甚至只要有这样的意图就会被铲除。”他垂下眼睑,“但是......并不是所有的角色都需要您亲自处理。大多数时候,你会交给部下,这些部下不会从叛徒们那里去打探任何您的消息,也不敢这样做。”
的确。
如果每次清理都需要清理掉去执行任务的部下......那就太糟糕了。
我唯独回收了「马尼亚可」——他想这样说。
“仅仅是这样?”我问。
“......当然,还有别的。”里苏特继续道,“比如他不愿意被人看见他的头发——又比如,您的命令是......回收尸体。”
......啊啊。
原来如此。
除去那时的遮掩,在让暗杀组执行任务的时候,我以「马尼亚可」的身份「清理」了其中一个人,因此余下一人与马尼亚可只剩下两人——当然就只用回收两具尸体。
但是这点看起来太可疑了,就算那具尸体已经面目全非,也太可疑了。
里苏特提出的都只是「点」而已——
原本这些点并不是漏洞,但是随着融合,产生了细微的错误。
他将十多年前的那个男人与现如今所发生的联系起来,将这样的错误捕捉了。
如果是普通人,知道这些「点」也不会有任何关系,但是里苏特......
他谨慎而大胆地将它们串连了起来。
这个男人何其优秀......能够通过一次与多比欧的战斗解开关于我的谜题,如今又捉住这些蛛丝马迹猜到了这个身份的真相。
“——真是大胆啊,里苏特。”
我从不吝啬夸赞。
“但是......你有想过这样说出来的后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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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又如何呢?
那只是一个被抛弃的假身份,就算知道了也没有任何用处。既不能知道我的真实面孔,也无法知道我的名字。
那个身份已经被彻底销毁,没有再被使用的机会。
安全的选择应该是将这个猜测藏在心里......而不是当着我的面说出来。
而我相信......他也知道这一点。
里苏特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他低声开口:
“......是吗。我原本只是怀疑,但听到您的答复,终于确认了。”
我倒不这么觉得。
就算我矢口否认......已经被扒出来的信息也是已经确认的,这样的举动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只是打算用来诈我就不太符合他的性格了。
“对我而言......未来只是一个梦——也许那个梦过于真实了,但对现在,却的确没有发生。”
他说。
“甚至......对同样知道那个梦的您而言,也只是一个笑话吧。”
“......”
我没有回答他。
毕竟我与他的状态不太相同......他说是梦,实则是对他确实发生过的现实。而对我而言,就确确实实只是梦了。
未曾发生的、虚无缥缈的梦。
......啊啊。
我想起来了。
里苏特也是特例。
除了荒木庄那群人与荷尔·荷斯以外的「特例」。
被扭曲历史的世界在他眼里......究竟是何光景?
他拥有的记忆又是怎样的——
“我混乱了一段时间——却不知道......究竟哪一个是真实的。”
他继续说。
“BOSS......有相同的困惑吗?我会这样想。”
——你拥有了怎样的记忆?
——这的确让我感到好奇。
只是......
“里苏特。”
我低笑着,接管了身体,在开始产生变化之前开口。
“你知道的吧......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吧。”
你知道这样坦白的后果是什么。
是的——你很清楚。
你很清楚......我不会容忍任何一点危险存在。
那时候放任你活下去是慷慨、是玩味,但在这之间有一层薄薄的面纱,只要站在后面,就是安全的。
可你却偏偏挑开了它——
说想见我。
这样告诉我,只会有两个后果——
死亡。
或者彻底地、将那个项圈桎梏进自己的血肉。
他沉默地看着我。
他瞧不见我的脸......教堂门口不在彩窗投下的光能照到的地方,黑暗像一道分界线,横在教堂中间。
这是一层迷雾——
但他一定知道多比欧已经不在了,站在这的是我。
如果是里苏特——如果只是里苏特,大约会试试暗杀我。
对,他甚至......差点成功过一次。
但是他不只是里苏特。
他做过那个梦、抵达过那个现实。
他还惦念着这个「家族」,惦念着暗杀小队。
他无法这样做——正如同他没有向波鲁纳雷夫道出更多的、关于我的消息。
——对吗?里苏特。
我等待着他的反应。
而他确实给出了我想要的答复。
他垂下眼睑,却没有盖住颜色漂亮的双眼。
温驯又镇定。
“嗯,我知道,BOSS。”
——一如那时候我所见到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