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妧的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來,想要叫出那人的名字,然而,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却在提醒着她,不能出声。
她听到了房门被推开的声音,随即是脚步声。她本能地把被子拥在胸前,并低下头,让垂落的长发遮挡住自己的脸容。
衣袍的窸窣声传來,静烜似乎从床边站了起來:“你的伤还沒好,何苦这样着急?”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又道:“慕云去哪里了,我不是让他守着你的吗?”
“他去陪三千了,”萧衍答道,“等不及了,再在这里耽搁下去,边境那几座城就要……”他的声音突兀停止,傅妧的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里跳出來,他……是看到她了么,难道他还记得?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被子,手心的每一条纹路都有汗水渗出,濡湿了掌心的布料。
“师傅,我在外面等你。”他再度开口,语声中有了一丝戒备,紧接着脚步声再度响起,他的气息也渐渐远去。
傅妧紧握的双手慢慢松开,因为紧张,骨节处甚至感到了些许酸楚。然而这些微的疼痛,都抵不过心底,那一瞬间的万箭穿心。
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那冷漠的语声已经表面了他的态度,在他眼中,她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所以,在看到她之后,他的声音里才会多了几分警惕的意味。以前,他从不曾用那样的声音对她说过话。
或许,那才是本來的他吧。而她竟一直不曾察觉到,他对待她的特别。
傅妧陡然弯下了身子,把脸深深地埋在被褥中。
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不是么?总是忍不住要去猜疑,所以酿成了如今的苦果,伤了他的身她的心,亦斩断了两人间可能拥有的未來。
而最讽刺的是,她竟然还沒有死。
或许是命中注定,让她清楚地认识到,她和萧衍注定无法相守。
这样的惩罚太过残忍,他明明就近在咫尺,却对她视若无睹。而她,也什么都不能说。
在抹去他的记忆之前,静烜已经把一切利害关系说的很清楚了,抹去记忆后是不可逆转的。虽然因人而异,或许有人会保留一些记忆的片段,但在清醒的时候,他根本就不会想起那些残破的画面。
如果要强行唤醒他的记忆,却有可能造成十分严重的后果,轻则记忆混乱,重则经脉错乱,甚至有可能危及生命。
所以,她永远也不能在他面前提到那些往事,只有那样,他才能好好的生活下去。
虽然这些道理她都明白,然而,一想到和他缘尽于此,她还是忍不住落下泪來,眼泪濡湿了被子。
静烜本來是要离开的,但是看到她将脸埋在被子里呜咽的情景,终于还是折返身來道:“你的眼睛本來就很难恢复,如果再过度伤怀,恐怕终其一生都再难见到光明了。”
傅妧抬起头,脸颊泪痕宛然,嘴角却微微上扬:“我的一生,还会有多长?你曾说我必死无疑,但我如今还在此处,为何会这样?”
不知为什么,静烜竟难得地沉默了许久,才开口答道:“或许,是天意。”
傅妧苦笑:“你们说我是妖星,说一切杀戮皆因我而起,如今又说是天意,那么是否上天注定,要借我的手來完成这一场杀戮,抑或是成就一位帝王?”
饶是通晓古今的静烜,如今也被她一语问住,说不出一个所以然來。
眼前这女子外表柔弱,甚至盲了双眼,但那气势灼灼迫人而來,竟隐约让人有不敢直视之感。
然而傅妧要的也并不是他的答案,问出那样气势汹汹的一句话后,她也陷入了深思中。
良久,她抬眸粲然一笑:“上次求您,是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如今我死里逃生,不知能否再求您一事?”
静烜沉声道:“你说。”
她眼角笑容更甚,虽然双目黯淡无光,却更添魅色。“请您把我送回南楚,我要见元灏。”
静烜皱眉,似是明白了她在打什么主意,忍不住劝解道:“玄嵇已然去了,不会再对他有任何影响,你其实不必……”
傅妧却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您和玄嵇师傅,曾是同门师兄弟,是吗?”
“那又怎样?”她的问话突如其來,静烜眯起了眼眸,花白的眉毛微微抖动,不明白她的表情传达的意思。
“流沙谷,”她转而提到了这个已被湮灭在历史中的名字,“听上去像是世外桃源之地,门下弟子以辅佐帝业为己任,但是,不过如此罢了。”
听她的语气颇为不屑,静烜眉间紧皱:“你是什么意思?”
傅妧莞尔一笑:“我不相信玄嵇师傅,同样,也不相信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