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流从他身后走出来,默然半响, 道:“你该走了。”
话毕, 那人隔了片刻才徐徐转身。
“小七。”冉流轻唤他一声,垂下眸子藏住几许内疚, :“不该让你替我。”
如果当时去虞善身边的人是他,现在小七不会这么痛苦。
小七顿住,没有回头:“不, 我并不后悔。”
和她在一起的时光,他没有一日不觉得幸运,他庆幸能到她身边。可他也知道虞善讨厌被人欺骗,天知道他有多少次想告诉她真实身份。
他想告诉她, 他是太师派来监视她的, 他也不是徐润,他甚至连名字也没有,他只是太师府七侍卫之一的小七。
在无数个日夜, 他曾幻想,她有无可能对自己也有一丝好感。
当看到她开始找机会联系重华门旧人,给太师送去账本,引太师到大良村的时候,方才如梦初醒:他是七侍卫,不能有感情, 他只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暗卫。
即便这个时候,也还期望着能跟着她身边,直到他杀了张氏, 被太师察觉。
他深知,太师让他离开已是一种开恩……
小七合上眸子,从什么时候开始,虞善的一颦一笑,她的一切都牢牢烙在他心里,而这些,如今都成了他痛苦的源泉。
明知不能再靠近,却依旧忍不住站在暗处。
而今晚,太师给了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你若再出现在她身边,杀。”
……
余耶拎着虞善走到半路,忽然停下,俯下身闻了闻,微微蹙眉:“喝了多少?”
“一点。”她老实回答。
余耶挑眉:“一点?”
她点头:“昂。不信你问她们两。”说着下巴点了点后头跟着的莫兰和吴西。
原本虞善也就是意思一下,没想到余耶还真侧眸看向莫兰。
莫兰见状上前一步,犹豫片刹,回答道:“小姐……喝了三壶酒。”
余耶点点头:“重华门‘卖酒’为生,看来不假。”他睨着虞善红彤彤的双颊:“果真好酒量。”
虞善被他突如其来的夸奖,整的有些不好意思,嘻嘻一笑:“太师,您真是谬赞。”
她冲着余耶一笑,明眸皓齿,弯弯的眉下那双星眸此刻眼波流动,微醺脸上如遮了一层薄纱,看上去如香软温玉,诱着人掀去她的面纱。
而余耶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抬手抚上少女温热发红的脸颊,轻轻捏了一下,手感软糯十分舒适,难怪之前总是忍不住掐她的脸呢,此刻终于找到了原因。
虞善微微僵住,这不是余耶第一次碰她的脸,可都没有这种奇异的感觉,她感受到他宽厚手掌上的浅茧,酥麻的异感下羽睫轻颤,她轻抬眸子望向他的眼。
余耶垂着眼睑,如是般凝着她,眼瞳深邃而幽暗,再往下那张薄厚相宜的菱唇勾起浅浅的笑。
她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唇。
脑中霎时浮现这张唇亲吻她的那个梦境,虞善喉咙一紧,不由咽了口唾沫……
余耶见状,唇畔的弧度加大:“脸怎么这么烫?”
虞善吸了一口气,无视他语气中的刻意,暂压下乱撞的心跳,连退好几步从余耶掌心堪堪脱离。
“喝了酒不都这么烫么,好困啊太师。我要回去睡觉了,您自便。”她说完,再不理会余耶,踩着急速的小碎步往回走去。
余耶难得见到虞善慌乱的样子,沉沉笑了几声,眼中露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宠溺。
倒是这声发自内心的笑意,惊得身后的冉海在临风慌乱。
虞善躺在床上掰着手指,久久无法入睡。
她输了!她怎么能输?身为重华门的继承人,她怎么能输给余耶的这些低级的撩术?
抚了抚还未完全平静的心口,狠狠吐出一口气,一定是喝了酒的缘故,她才这么把持不住!
一定是!
子时后。
万籁俱静的夜。
南罄庄园内,一道黑影从屋檐悄无声息掠过,但很快,又一道黑影亦步亦趋如鬼魅般跟在她身后。
后头的黑影跟出南罄庄园没多久,看到前头的人停在树影下,亦停了下来。
吴西站在婆娑树影下,拔剑指向他,声如坚石,冷硬问:“还要跟着我吗?”
冉流抱剑望着她,若直接说是她该要跟他打架了。稍稍思忖后,慢慢问:“天京城?”
吴西脸色微变,手肘轻转,剑锋凛然,周身杀气尽显。
黑暗里,冉流见她反应,用抱剑的手顺势抓了抓耳畔,露出一个‘果真如此’、‘那么好吧’的表情。
随后,轻点脚下,飞身离去。
吴西眼中闪过一刹复杂情绪,微蹙起眉头,冉流的反应更验证了心底的猜想。
余耶是故意提点小姐,他在帮她们。
……
第二日,日高三丈。
虞善昨夜睡得实在太晚,早上根本起不来,最后莫兰没办法把早膳端到她床头,才诱的她勉强睁眼。
“小姐,太师都等了好一会儿了,咱们还是快些吧。”白薇见虞善还定心的坐在凳子上吃葡萄,更是着急。“太师一会儿生气,可怎么好?”
莫兰也上前劝:“小姐,时辰不早了,是该走了。”
虞善凶狠的又捏了一颗葡萄扔进嘴角,面色不耐站起身:“我没睡好,我还生气呢。”
尤其是她还做了一个有余耶的噩梦!
走到庄园门口的马车边,回头望了眼南罄庄园,这两日庄子山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连她可爱的徒弟要走了也不来送一送。
算了,反正他隔一阵子也会来太师府的。
这般想着,连莫兰的手都没扶,手腕一使劲儿就爬上了马车。
上车观测到余耶略显冷沉的表情,主动抬手招呼道:“太师,早呀。”
余耶觑着她:“怎么?舍不得走?”
“也没有,就是舍不得里头的温泉池。”想着下次来也不知什么时候,还颇有些可惜。
余耶冷嘲一声:“出息。”
太师府哪一个院子不比这里好?竟然留恋区区一个水池子?
马车徐徐走出启程,走到灾民安置地虞善发现外头的帐篷都消失了,灾民也不见了,她惊诧问:“那些灾民呢?”
她放下帘子,目光中充满求知欲的看着他。
余耶:“想听?”
虞善:“嗯嗯。”
余耶支起食指对她勾了勾:“过来。”
她神色微顿,目光下意识缠在他修长的手指上,这个动作在她眼中被放慢数倍,而它的主人此时也似乎散发着某种‘诱人’的芬香。
虞善一颤,忽然想起昨晚那个有余耶的‘噩梦’。
梦中,她躺在河道边,闭着眼吃着葡萄,微风瑟瑟正是享受之时,忽然面上一暗,睁眼就看见余耶的美貌脸倒着贴近她面上。
他骚兮兮对她勾唇:“我也要吃。”
闻言,她把手里的葡萄递给他,余耶却轻轻摇头,然后深情望着她:“不要这颗,要你嘴里的。”
说着不由分说含住她的唇,舌尖探入去找她嘴里的葡萄,吻她的时候还揉捏着她的脸……
醒来的时候,枕上的一瘫不明液体让她几乎羞愧而愤怒。
啊啊啊!虞善思及此梦,内心的尖叫有山海呼啸之势。
她下意识怒道:“你别又来勾引我!”
余耶没在意她忘了尊称的事,只睨着她微红的脸蛋,神情倏而莫测起来,眼含笑意,慢悠悠磨道:“勾引?又?”
虞善抿了抿唇,恨不得咬掉舌头,神情勉强保持从容:“我说的勾引不是那个勾引,您别误会!您还是快跟我说说那些灾民吧?”
余耶也没继续为难她,淡淡又重复:“过来。”
“不用吧,我坐这儿也能听见。”还是别靠余耶那么近,太危险了。
她们重华门的女子各个都是撩男的一把好手,偏她接二连三反被余耶勾引,实在丢人、丢面儿、丢她重华门门风!
想是这么想的,可一看余耶脸上有犯病的趋势,双腿比脑子更快觉悟,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坐到他身边了。
余耶挥了挥手:“过去点。”
她心下一喜,好好好,直接坐到了最边上。余耶见状,竟露出一个满意和算你识相的表情,看得她心生不妙。
“您……”
话没说话,余耶抬起双腿转过身,背对着她,整个人如泰山之势压了下来,他的头不偏不倚的枕在她腿上。
余耶微瞌着眼,双手抱着胸,修长的腿正好填满坐榻。
虞善:……
他缓缓启唇,慵懒道:“你不是说他们骂我么?都被我赶出城,自生自灭去了。”
虞善点头,余耶瞧着面上不显,其实也还是在意百姓骂他的嘛。
没听到她的反应,他掀开眼皮:“还说我是善么?”
“您是啊。”她竟没犹豫。
余耶冷笑一声,罢了,如今她张口就来的马屁也习惯了。
可虞善这话,有一半是真话。吴西从天京城回来的时候,带了些这几日没有听到的消息,包括今日卯时下发的公文。
朝廷下令除了在淮南城以及周边设安置点外,凡是流散在各州郡包括天京城的淮南城灾民,到衙门去核实灾民身份后,可等待安置或送回淮南城。
所以即便余耶赶走他们,这些灾民也不会饿死。
就在他们回天京城的路上,太子府迎来了线索。
太子府
赵文烨撑在书桌前,脸色奇差,孟涟漪默然片刻,给他递了一杯茶。
他拧着眉,心不在焉接过。
孟涟漪看在心里,只觉得心疼。
长公主将永安侯刺伤之后,永安侯便一心要和离,这几日太子为此焦头烂额,永安侯是他日后登基之时极为重要的拥护者,此事必须妥善处理。
她搭着赵文烨的手背,细声安抚:“殿下别急,待找到那两个失踪的婢女,就知道是谁在搞鬼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三位亲爱的~“杀公主救魔王”,灌溉营养液*1,“ANY”,灌溉营养液*1,“清寒”,灌溉营养液*2
感谢ANY包养我的地雷。嘻嘻嘻,
捉了个虫,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