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善百无聊赖的翻开儿童话本, 问冉江:“太师在这里住过吗?”
冉江答:“以前住过, 但自您入府,太师已经很久没有在宫里留宿了。”
虞善闻言,撑着头发笑, 爱回家的男人,是好男人。
酉时一刻,长安宫门外突然响起恸哭,她起身走到殿门外, 墙外的哀痛之音越发清晰。
皇帝驾崩了。
她站在殿门口,斜阳的光透过云层打在晶莹的琉璃瓦上,泛起层层的波光,她往上眯着眼看了看天。
那是一片带着火色的云, 红彤彤的,和重华门被烧那日的颜色一样。
她喃喃道:“你该安息了吧。”
虞善有一瞬间的恍惚,母亲那句‘大仇难报,你身为莫家的孩子, 又怎能安度余生?’再次重现脑中。
她毫无情绪的翘起唇,大仇报了, 可她还不知道她到底是哪个莫家的孩子呢。
小时候她问过母亲,莫家在哪里?再大一点她就问, 为什么莫家只有母亲一个人?她唯一没有问过的是,她的父亲是谁?
懂事后,她就再也没问过母亲任何问题。
重华门没了,母亲死了, 连周嬷嬷也死了,这世上也就再也没有人能回答她。
如今,该报的仇都报了,她和莫家和母亲的牵绊,似乎也没有了……
虞善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眸子,会不会突然有一天她连母亲的脸也想不起来了呢。
虞善心情忽而低沉下来,她转身回到殿内,在桌边静静坐了会儿,最后爬上软榻睡觉。
余耶回殿内的时候,她还没有醒,面朝墙面侧身缩在床里边,姿势难得的规矩。
摆手撤退众人,踢掉鞋袜翻身上榻撑着手肘看她,看到虞善紧蹙的眉头。
她睡的很不安稳,呼吸略沉。
余耶眉眼挑起一丝不悦,将她扣进怀里,在她耳边喊:“虞善。”
虞善应声睁眼低呢了一声,因为刚睡醒的关系,瞳孔里透着迷惘和些许惶恐。
感受到后背的温热,想起梦里的可怖,她转身紧紧环着余耶的腰,将脸贴到余耶心口。
虞善:“我做噩梦了。”
余耶道:“什么梦?”
虞善摇头:“吓人的。”
余耶摸了摸她如瀑的长发,抱着她的手紧了紧,二人没在说话,竟就这么抱着睡了过去。
直到赵钰进宫。
余耶起身离去,虞善用完膳外头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高空中那轮暗淡的月,根本无法照亮深宫中的黑暗。
外头都是念经诵读的嗡嗡声,虞善打了个哈欠,托着下巴又坐在桌边睡着。
这一觉睡到了丑时。
余耶不喜人多跟着,带她进宫的时候,只留了冉江,当时没想着会留下过夜也没在意。现在半夜醒来脖子疼,才觉得莫兰几人的重要。
莫兰她们要是在,定会叫醒她去床上睡。
且即便半夜醒来,茶壶里也有温热的茶水。
唉,也不怪冉江,所谓术业有专攻,人家毕竟是杀人的。
她喝个口凉茶,坐在桌边发了会儿呆,视线里没入一个黑影,她抬起眸子,有气无力:“你终于回来了。”
余耶:“嗯。”坐到她身边,端起她面前刚倒的茶,喝了一口,蹙眉:“怎么不让人换?”
虞善:“睡太久,凉茶提神。”
余耶看着她没什么精神,放下茶杯将她提到腿上坐下,道:“你若用不惯冉江,殿内留个宫女也好。”
她就势趴在他肩膀上,道:“太师,我们明天能回去吗?”
“能。”
得到余耶肯定回答,她松了口气,这地方真不是人呆的,太憋闷了。
她退开身,摸着他的脸:“很晚了,我叫人给你打水洗漱吧。”
余耶:“嗯。”他蹭了蹭她的手心,低沉询问:“一起吗?”
虞善:“……不用了。”
你以为撒娇我就会上当吗?姐就是靠撒娇成长起来的,还不知道你的小九九。
打发余耶去洗漱,她看了看殿中只有一张床榻,和一张休息的椅榻,如果她非要分开睡,余耶很可能连挣扎的机会都不给她。
想了想,抱着椅榻上的毯子上了床。
余耶进门看到被毯子裹成一团缩在角落的人,以及另一边规规整整的被褥,心下冷嗤,面色自若用脚将被褥彻底踢到床下。
而后去抓虞善身上的毯子,扯了一下,带着她身体稍稍动了动,虞善没松手。
没给她第三次机会,他用力一抽,虞善直接翻滚了一圈。
余耶:“你是不是皮痒了?”
虞善眨着无辜的双眸看着他:“我不是睡觉不老实嘛,怕影响你。”
余耶:“没关系,我也不老实。”
虞善:……是吗?这么巧。
不过虞善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余耶上榻后什么也没做,也没对她的手做什么,就静静抱着她,盖着被子纯睡觉。
她睡在他怀里,仿佛连念经的嗡嗡声都宁静下来。
但因为白天睡的太多,她根本睡不着,隔了会儿贴着的那片胸腔突然震了震:“皇帝传位七皇子了。”
“啊……”虞善一怔:“啊?!”
赵朗这愣头青若是扔进军队,尚且有用之地,他做皇帝……废了废了。
余耶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轻笑一声,低沉道:“七皇子说自己能力不足,要让给诚郡王。”
耳膜震的发痒,她身体从他怀里退了退,将头靠在与他平视的枕上。
轻声问:“那,诚郡王要做皇帝了吗?”
余耶:“嗯。”
“七皇子怎么舍得的?”就算他舍得,皇后也舍得?这可是当皇帝啊,是做苍天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统治者,可不是随意能送出去的。
余耶上手摸向她的耳垂:“为了保命,自然舍得。”
虞善恍然,赵钰是他派冉海从淮南城接回来的。
“是你威胁七皇子让位的?”难怪皇帝要召见他们的时候,余耶答应的这么痛快。
当时余耶心里一定在想,你尽管传位,传下去算他输。
“不。”余耶盯着她说话的唇,突然凑上前咬了一口,又道:“皇后不愿七皇子沾政,赵朗自己也无心。”
虞善有些诧异:“那倒是挺意外的。”
余耶:“皇后只一子,她是不想让她儿子步了皇上和太子的下场。”
虞善心道,说到底,那还不是因为怕你。
虞善道:“那你呢?为什么愿意扶持赵钰呢?只是因为赵家无人?”
这个疑惑她今日想了很久,余耶早前说过会杀太子,而他自己也没有过夺权的异心,那他一开始是不是就想好了要扶持谁来做这个皇帝。
换句话说,是不是一开始他就已经想好了,这个人是赵钰?
余耶嘴角幽幽提起,似乎对她的耳垂越发有兴致,他将她身体往自己揽了揽,语气诱惑:“想知道?”
废话。虞善点头:“想啊想啊。”
“那你表现一下。”
“……?”
虞善微微咬了下唇,凑上前亲了他一口,鼻尖抵着他的鼻尖:“这样?”
余耶:“就这样?”
虞善见他不是很满意,激起她一丝求胜心,舌尖轻轻在他唇上耐心摩挲,一点点钻进他的口中,最后和他舌尖缠在一起。
余耶起初由着她主动,没想着动弹,但没亲两口就被她勾的起了反应,二人呼吸越发沉重,临近危险之时虞善退开,微微喘.息道:“行了吧?”
余耶目光有些暗,忍着想将她按在身.下的冲动,低声喃道:“先帝在位时极其信任我,第一次和燕楚交战,大战之际先帝染病。”
“我听过,他不顾朝臣劝阻,让你做了领兵十万的大将军,然后你不负圣恩的大败燕楚,一举成名!”
余耶提唇,刮了刮她的鼻尖,未觉眼中的宠溺:“嗯,我自小无父无母,十岁被先帝看中后带在身侧,他给了我走到这个位置的机会……”
先帝驾崩前让余耶代笔写过一封诏书,且交余耶保管。
没多久余耶远至百里之外办事时,皇上猝然驾崩,他赶回城的时候,赵成狄,也就是刚死不久的皇上已经登基继位。
并且众臣皆已叩拜,八方百姓皆知,帝位已定。
余耶自然知道那封诏书是假的,因为真的那封还在他手上,上面写的名字也不是赵成狄。
暗中彻查,方知先帝的最后一口气,是被赵成狄活活气没的。
为了朝局安稳,余耶没有拿出那封诏书,暗中将先帝的人一一收到自己的羽翼下。
一年后,余耶和赵成狄摊牌。
赵成狄知他手里竟握着这样一份致命诏书时,十分慌乱,多次找人暗杀都被余耶轻松应对。
赵成狄知道自己杀不了余耶,更控制不了他的时候,和他做了和平共处的交易,余耶应了。
这也是为什么多年来,赵成狄对他多番容忍的缘由。
可赵成狄杀不了余耶,也不会仍由任何一个潜在的威胁,于是……
虞善接过话头:“于是赵显和赵钰就成了皇上打压的对象,大的被赶去千里之外,小的留在城中备受欺辱,无一好过。”
难怪,她还觉得奇怪,这二人这么招皇上恨。
这么说来,赵显和赵钰也算是命硬了。她脑子忽而一转:“那封真的圣旨上写的人是赵钰吧?”
余耶:“嗯。”
当时赵钰不到十岁,赵成狄虽然怀疑但还目光更多还是在赵显身上,时间一长,尤其赵显时时与他作对,赵成狄也就没有想过余耶会帮赵钰二人。
虞善思忖道:“嗯……保护赵显不太可能,但你肯定有派人保护赵钰了。”
余耶露出一个‘你以为呢’的表情,道:“偶尔吧。”赵钰一点不受伤,反倒会招人怀疑。
虞善崇拜的望着眼前的男人。
“天哪。”虞善道:“太师!你真是好人!你为国家做的贡献,我替百姓记下了!”
余耶点点头,接受了她的吹捧,凑近她:“记下倒不必,不如你替百姓报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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