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钟砚的目光朝她脸上投去,黑漆漆的眼珠,清冷寡淡,并无多余的情绪,突然之间,他的衣袖被顾盼拽住,少女仰着一张红透熟透了的小脸,眼尾弯弯看着他傻笑,葱白玉手慢慢抓着他,奶猫似的在他的掌心挠了两下。
钟砚静默片刻,眼中转圜着疑惑费解的情绪,轻微蹙眉,他对顾盼的触碰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的厌恶,兴致不高不低,过了一小会儿,他冷漠将顾盼的手给拿开,淡然出声:“你醉了。”
顾盼酒量尚可,远远还没达到醉的程度,就是觉得自个儿脑子昏沉,脸颊发烫,她盯着眼前眉眼如画般精致的青年,下意识舔唇,咽了咽喉咙,她的神智渐渐清醒,却也越发的困,耷拉着眼皮精神不太好,她看着钟砚,一边在想他竟然没有提刀拿剑要刮花她的脸,另一边又不敢蠢蠢欲动继续作死撩拨他。
灯花照壁,月色朦胧。
顾盼摇摇晃晃的支起身子,咬牙大胆抓着他的手没有松开,轻声询问:“你热不热?”
钟砚一听这话微微扯动嘴角,笑容更似嘲讽,低眸看向她的眼神中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讽意,这个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蠢,从前把心思写在脸上,如今便直直从口中说了出来,下药这种事做的理直气壮,问起来也理直气壮。
钟砚冷眼看她,“不热。”
顾盼失落之余也松了口气,她抓起手边的茶,咕噜咕噜灌了一大杯,稍许败了点火气才敢爬上榻打算睡觉。
钟砚拧着眉头看着她自然而然与自己同塌而眠,将心中细微的厌恶藏的严实,随后吹灭了烛灯。
顾盼背对着他躺在里侧,双手紧紧捏着被子,哭哭唧唧的哼出声音,“我有点难受。”
“呜呜呜呜。”
“我太热了。”
她身旁的男人无动于衷,于黑暗中冷嗤一声,仿佛在嘲笑她自作孽,活该受罪。
顾盼迷迷糊糊之际,忍不住把手往身边的冷源去靠,得寸进尺把脸往他的冷冰冰的手掌贴,才觉得好受了那么丁点,头顶传来一声清冽冰冷的嗓音,“不要碰我。”
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这样一道冷酷无情的声音,真的不像是尚且刚刚成年软弱文雅的男主会说出来的话。
屋里光线恰好,均匀洒在少女瓷白的肌肤上,樱唇微启,唇红齿白,乌黑散落的长发慵懒搭在肩头,她紧闭着双眸,脸颊透粉,嘴里喃喃细碎的抱怨委屈,看得出真的不太舒服。
钟砚眉心一动,心里头似乎有根弦被拨了一下,却是轻声吐字,“活该。”
*
等到了第二天,天光刚亮,顾盼便醒了过来,一整夜都没睡好,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梦里面钟砚同原书一样发现她下药,被气的不轻,提剑便要刺花她的脸。
时辰尚早,可屋里早就不见钟砚的踪影。
顾盼边打哈欠边穿好衣裳,丫鬟们抬水进来伺候,她随口问道:“少爷呢?”
小丫鬟答:“少爷天还没亮便去书房温习功课了。”
原书里男主便很好学,满腹经纶博学多才,求学好问,也是老师眼中的乖巧惹人疼的好苗子。
钟砚的确才学过人,后来他逼宫成功之后,虽说手段残忍毒辣了些许,杀起人来毫不手软,但他在治国方面的确有过人之姿。
顾盼刚用完早膳,还没过去半刻钟的时辰,顾萝风风火火的闯入她的屋子,毫无半点做客的自觉,亦不曾将自己当成外人,她依旧打扮的光鲜亮丽,绫罗绸缎朱钗步摇将自己点缀的明艳动人,她开口便甜甜的叫了一句,“三姐姐。”
小姑娘说话刻意掐着嗓子,甜的有些齁人。
顾盼没说话,顾萝挽着她的胳膊自顾自说:“三姐姐,今日侯府摆宴,等宴席散去,阿萝也要跟嫡姐一同回家去了,阿萝真的好舍不得你。”
滚,请快点滚。
顾盼默默将自己的手腕抽了出来,“你在侯府已经住了大半个月,也是时候回去了。”
顾萝当初厚着脸皮跟着她来侯府住下,为了是攀高枝,如今没攀上自然不甘心,但由不得她不走,日子住久难免不像话。
“三姐姐,昨天晚上......你们成事了没有?”
顾盼装模作样回答:“自然是成事了。”
顾萝松了口气,只盼着她貌美狠毒的三姐姐一辈子就只能和钟砚这样的脓包废物绑在一块儿,永远都不能翻身。
她笑了笑,“真的是太好了。”
顾萝拍拍她的手背,表情欣慰,“这都多亏了你呀,要不然今天让顾舒怀知道我和钟砚还没圆房,她定要百般羞辱我。”
顾舒怀便是她们的嫡姐,也就是这本书最后的女主。
“说起嫡姐,阿萝真是为三姐姐感到不平,当初有传言说钟砚喜欢的人是嫡姐,所以才迟迟都不肯答应和你的这桩婚事。”顾萝说完这句话又很刻意的捂住自己的嘴巴,“三姐姐千万别放在心上,一会儿见了嫡姐也不要再和她吵架了。”
顾盼冷眼看着她的挑拨,她又不是个傻子怎么会轻易被旁人的三言两语所影响。
顾舒怀说是《暴君》的女主,其实并未完全得到女主待遇,最终也只是男主后宫中的一位贵妃。
暴君并不沉溺女色,醉心权势家国,女人于他而言不过是个点缀罢了。
顾盼笑眯眯的回答,“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和顾舒怀吵架。”
顾萝嘴角抽了抽,没挑起战火十分不甘,不死心盯着顾盼的脸看,确实看不出什么异样。
顾盼问:“阿萝妹妹怎么了?好像很遗憾?”
顾萝心惊胆战连忙摆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当然是希望两位姐姐友好相处。”
顾盼点头,认同她的话,“你说得对,大家都是姐妹,没必要争来吵去。”
顾萝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还不敢多说话怕露马脚,“对。”
她一直都希望美貌过人却没什么脑子的顾盼,和嫡出的顾舒怀争的你死我活,谁也容不下谁。
两个姐姐斗的半死不活,她这个庶出的妹妹,才有出头之日。
过了一个时辰,侯府设宴请来的客人纷至沓来。
尚未等到开席,前院后院便都热闹了起来。
顾盼找了一圈也不曾见到钟砚的人影,便猜测他可能还闷在书房里没出来。
书里前期男主没少在宴席上被当众羞辱,久而久之,钟砚便不太喜欢参加这类宴会,他那双行动不便的腿,弱不禁风的身体都是旁人耻笑的依据。
顾盼稍做思量,拐了个弯直奔书房去找钟砚,今日这种场合,他作为侯府世子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既然如此,倒不如一开始便大大方方露面,她打定主意一会儿在宴席上,不会让钟砚落在下风。
穿过漏窗长廊,拐角再过一条小门,便到了钟砚的书房。
院外无人看守,院子里倒是稍显寂寥。
顾盼敲了敲门,“夫君,你在吗?”
钟砚坐在窗前独自下棋,罔若未闻,不太想搭理她。
顾盼又敲了两声还是无人回应,她冒昧推开书房的两扇门,轻手轻脚往里走,瞥见窗边端坐的青年,心漏了一拍。
“原来你在啊。”
钟砚收回棋子,低垂眼眸情绪不明,“方才太过入神,没听见你的声音。”
顾盼说:“还有一炷香的时辰宴会便开始了。”
钟砚点头,“我知道,我会出去的。”
拇指微蜷,指尖冰凉。
暖光顺着窗格砸在他玉白冷感的脸颊上,钟砚的气质从骨子里透出一种冷意。
顾盼看他孤零零的身影,心又软了软,“我同你一起去吧。”她自作多情加了一句话,“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哪怕是声音很小,也足够钟砚听清楚。
他朝顾盼望去一眼,目光难得顿了一瞬,有片刻疑惑迷茫,缠绕着从前未有过的细微情绪。
钟砚弯唇一笑,“谢谢。”
这抹笑不似作假,也不似嘲讽。
钟砚缓缓直起身,挺直腰板慢慢朝她走来,走姿正常,近了一看,他的脸色过分苍白,应是体弱的毛病不曾痊愈。
顾盼瞄了眼他白白的脸,贴心道:“等会儿在宴席上,你不要喝酒了。”
钟砚愣了一下,乖乖应声,“好。”
顾盼嘱咐不断,“无论他们说什么,你都不要生气,我会帮你呛回去。”
钟砚这回停顿的时间有些长,良久过后,他弯了弯眼,边笑边说:“好啊。”
他似乎很好说话,也很明事理。
此时的钟砚身上看不出半点日后黑化遇佛杀佛的男主影子。
侯府后花园里多半栽种的都是博平郡主喜爱的芍药,这个时节只剩枝干。
短桥上,迎面走来一位白衣少年,中间和袖口的纹绣精致,龙形生动。
少年的模样俊秀,看起来年纪很轻。
他似乎也没想到会碰见顾盼和钟砚,显然愣了一下。
顾盼觉着自己的手猛然间被钟砚抓的生疼,他的力气大了十倍不止。
好在钟砚很快恢复正常,松开她的手,微笑着同眼前的男人行礼打招呼,“太子殿下。”
听见这四个字,顾盼倒吸凉气,瞳孔微缩,直直看着眼前的男人,她真没想到这么快就碰上了传说中的太子殿下!
太子颔首,虽身居高位,却平易近人,没什么架子。
“不必多礼。”
钟砚稍稍偏头,瞥了眼顾盼,女人的心思已经全然不在他身上,盯着太子看傻了。
他捏紧手指,心中冷笑不止,果然顾盼这个人注定不会安分。
顾盼回神,有模有样也对太子行礼,并不多话。
书中太子殿下待原主不错,恩宠不断,呵护有加,若不是男主杀到东宫,原主都快从侍妾荣升侧妃。
正当他们要离开去前院时,太子殿下忽然叫住她,“顾小姐。”
顾盼心往上提了提,紧张不安,强装镇定,“太子有何事吩咐?”
太子殿下从袖中掏出一方兰花手帕,伸手递给她,“上次你借给孤的手帕,这回恰好还给你。”
顾盼脸色渐次白下去,不敢看身边的钟砚。
她像被雷劈中一动不动,久久不伸手,钟砚忽的环住她的腰,轻声细语,温柔的让人害怕,“怎么不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