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选手的训练间歇, 有人拉了拉陈景洲的衣角。
之前八晋五的比赛中, 除了洛九江最后垫底之外, 陈景洲、叶恒以及辰川全部晋级。
何棋毕竟年纪还小,性比较单纯, 不会接梗也没有爆点, 掌握的技能也比较单纯。在最初的新鲜期过后, 他的粉丝热度下降了些。
而在至今留下的五个选手中,辰川位列第一, 叶恒第二, 陈景洲第四。至于在最后关头爆了冷门的那名选手, 就是跻身前三的纪书清。
不得不说, 陈景洲虽然天赋有限,在歌舞表演方面的天花板不高,然而在人际交往方面真的是没话说。
尽管和他关系不错的何棋在八晋五中被淘汰, 自己也被纪书清压了一位,但这完全没有影响陈景洲的态度。
几乎只是两顿饭功夫,他就像是和洛九江与何棋交往那样,同纪书清混熟了。
像是现在, 纪书清就悄悄和陈景洲说话。
“你有没有感觉, 叶恒这两天不在状态?”
陈景洲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第一眼就看到独自一人呆呆坐在墙角的叶恒。
此前叶恒自诩是出道艺人, 一向和同样出道两三年的辰川比较说得上话。
当然, 辰川作为在异国打拼过的选手, 曾经吃过各种各样的苦, 于是被生活磨得没脾气。他性比较随和,对谁的态度都是一个样。
但这两天,叶恒再也不主动找辰川说话了。而且无论是谁过来和叶恒说什么,他都草草两三句应付过去,几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让我静静”的烦躁感。
除此之外,他在训练中也完全不走心,好几次让老师皱起眉头。
如果不是节目组强制安排了每天的时间表,纪书清怀疑叶恒甚至都不想出宿舍门。
“你说得对,叶恒这两天有点蒙。”陈景洲点头赞同,“可能身体不太舒服吧。”
纪书清“切”了陈景洲一声,但没再多说什么。
他前天晚上曾经和叶恒擦肩而过,临走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叶恒走路的那个方向,好像是负责人的办公室。
八晋五比赛结束的那个晚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只是既然叶恒不说,节目组里其他人也没有动静,那他当然就装不知道了。
纪书清笑眯眯地咽下了自己看到的场面,转而关心地去问陈景洲另一个问题。
“听说你明天要特批出去?”
“嗯,要签个合同。”
……
在网上对于邵阑,以及他名下时叠娱乐,和时叠直播的情况议论纷纷,猜度不休的时候,另一条新闻的出现,无疑把邵阑又往深渊里推了推。
时叠直播的头号大主播,眼下正在参加《梦想制作人》节目,目前可谓风头正劲的陈景洲,高调地宣布改签蓝鸿娱乐。
他表示自己和公司的合同本来就只剩两年,自己会支付违约费用。同时,他还爆料出时叠直播的一些黑幕。
虽然外面对于时叠公司私下会给一部分漂亮又不红的女主播安排酒宴的事有所猜测,但消息被从内部人员口里直接承认,这可还是第一次。
本来因为邵阑被带走的事,整个时叠公司就已经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而现在陈景洲的举动,无疑是给邵阑的死路又添了一把火。
在网友将其评选为年度连环大瓜,并且投身其中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刻,很少有人注意到,已经声名大减,活粉数掉了三分之一的华夏风主播许凉安,悄无声息地把自己之前讨伐洛九江的微博删掉了。
时叠公司迅速组织起股东会议,对目前的情况进行挽救。
于是,当律师去看守所里探望邵阑的时候,顺便给他带去了一个坏消息。
“邵先生,我很抱歉,但经过董事会的联合投票,您的职位已经遭到罢免。”
邵阑目光发直地听着这个消息。
进入看守所后,他头发被强制剃短,现在露着青茬的头皮,穿着件颜色鲜艳的犯人背心。
他是经济犯,看守所里给他批了个单间。但是初夏到来,天气已经开始热了起来,然而看守所的单间有小又闷,还没有电扇空调。一个成年男人在里面,很快就闷了一身的热汗。
至于饭菜……虐待总不至于,可也没人会给他们做什么良肴美味。
邵阑一开始还没有胃口,吃不下。但他领了粮食不吃,浪费食物的情况被发现后,看守人员就给他记了一笔,等下顿饭食物减半。
他一个精壮的大男人,一顿不吃还好,顿顿吃一半儿的饭,几天下来哪受得了?饿肚子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最让人感觉难熬的,还不是身体上的炎热和饥饿……
他独自一个人呆在狭小固定的空间里,视线都被禁锢在两三米的范围内,身边的环境单调又早看腻。
而且,他还时时受着来自自己思绪的,前路未卜的煎熬。
——现在事情发展到什么地步了?有人在外面活动帮我吗?他有多大的力量?我会蹲局子吗?会待多久?
如同因果轮回一般,当年沈清江被他关押在别墅里,除了自己的房间哪儿都不能去。而且只要激怒邵阑,就会被克扣食物的待遇,终于也被邵阑全面地体会了。
这一回,无论是地盘大小,还是环境的舒适程度,都比沈清江当年下降了不知道多少等级,也算是一报还一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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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关押在看守所的邵阑,当然无法观看《梦想制作人》的最新一期直播。
这一次的直播内容是《梦想制作人》的大决赛现场。这档节目此前积累的人气,让它在结局时呈现出了一个可怕的在线观看数字。
经过之前邵阑的一番作死、蔡璋涵对事件定位的调控、以及事件本身的淡化,洛九江的口碑已经不再跌落得那么厉害。
当然,他损失了一部分路人粉。很多之前对他有关注意向的粉丝,在提到他时,只会不冷不淡地看一眼。
——然而所有的一切,无论是谩骂、嘲讽、鄙夷或是其他的□□,都将截止在今日。
这一回的选手出场顺序按照抽签顺序来定,洛九江抽到的签号和他的排名一样,都是第五。
相当于压轴的位置。
而且由于他身上的话题争议度,显然很能留住观看直播的粉丝。
在节目最后的这个晚上,洛九江献上了属于他的表演。
他独自一人站在舞台的中央,身后是大大小小数个架子,每一个架子上都蒙着一块火红的绸缎。
主持人报幕以后就悄悄退场,没有音乐响起,只有洛九江回身,步态飒爽地揭开了左手边的第一块红布。
那是一座排满了大大小小铜绿色编钟的钟架。
这一套编钟共有二十三枚,最大的一个编钟足有成年男人的肩膀宽。
本来直播间中就蹲守着不少想看洛九江能玩出什么花样来的的观众,但即便他们做好了各种准备,当那块红布被扯下时,大家还是吃了一惊。
-“我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编钟。”
-“我想过他可能会口技模仿神舟火箭发射,想过他可能继续敲鼓,想过他终于要把寒老师的私房笛子献给大家听……但我真是棋差一招!”
-“他在开玩笑吧?编钟现在还有人会?”
-“回前面,有人会。之前人造卫星上天的时候还播了编钟乐。”
洛九江的目光没在台下观众的惊异表情上多做停留。他回身持起敲奏编钟的木锤和棒,微微活动了一下肩膀。
接下来,在短短的一分半钟内,观众朋友们欣赏了一场宏大的编钟曲。
那古老的乐器发出厚重的声响。洛九江从左到右敲击过来,将每座编钟的回音和下一座编钟被击响的前奏巧妙地交织在一起,带着历史的余韵,仿佛能让人窥得曾经发生在这片大地光阴间隙中的一鳞半角。
他挥动的双手,他轻盈的脚步,他踢出的流线状的足弓,似乐曲也如舞蹈,在一座编钟身上,洛九江给人带来了视觉和听觉上的双重享受。
而这还仅仅是个开始。
身影一旋,给观众和摄像头留下一道高速运动的旋转残影。眨眼之间,洛九江已经移了个位置,把手搭到相邻的另一块绸缎上。
随着他手腕用力的一扬,第二块绸缎也打着转儿飞了出去,正正好好地平铺在前一块红绸上,连一丝一毫的边角都没有错开。
这一幕很快就被摄像头收入镜头,使得弹幕惊呼一片。
-“假的吧?”
-“编钟太好听了,我本来刚回过神,结果一下子被震精神了。”
-“这才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我一直想说,沈清江这个人,人品怎样先不提,但他显露出的功底,从来都无可指摘。”
第二张红布被揭开后,露出的是一个黄澄澄的琵琶。
琵琶上了漆,却仍是一派金属色泽。洛九江端坐在琴凳上,五指潇洒勾弦一挥,传出的乐声铿锵明亮,绝不同于一般婉约哀怨的琵琶声。
弹幕中来回滚过了数种猜测,最终有人一锤定音。
-“我知道了!是铜琵琶!东坡学士逸闻里,‘学士词需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
铜琵琶铮铮作响,弦声和外表一样冷硬。洛九江半闭着眼,神态从容,指下却拨出了一概金戈铁马的气象。
直到此时,终于有人回忆起了洛九江那个让人云里雾里的节目名。
它叫《千年歌》。
编钟是夏商周,铜琵琶是秦朝。
果不其然,接下来洛九江一一将红绸揭开,就像揭开一个个时光里的秘密。
汉朝是悠扬的笙,三国是古韵十足的七弦琴,玉箫演奏出晋朝的悲欢,而扬琴则拨动着南北朝的过往……
令人惊异地是,每一种乐器在洛九江手中,几乎都如登峰般攀奏出一个高而上的境界,绝不是初学者学会了什么简单的谱子,就随便糊弄两下。
洛九江的身影变换极快,每每前一种乐器回音未歇,另一种乐器已经压上了之前的拍。而且论起合辙押韵,情感的起伏壮烈,竟然从未有一刻因为更换了乐器间断。
如果不是观众们亲眼所见,恐怕绝不会想到在,这是一个人在台上连续换了数种乐器。
而且,从头到尾,被洛九江掀开的红绸,都严丝合缝地叠抛在第一块红绸上面。
弹幕上,终于有人发出了感叹的声音。
-“我记得节目报幕时,编曲是他,动作设计也是他……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沈清江不会的吗?”
这一天,所有收看直播的观众,都感觉自己的三观被狠狠地碾压了一遍。
如果洛九江只会口技,只会打鼓,只会笛子,或许大家还不会说什么。
可他还会编钟,会琵琶,会筝,会笙,会扬琴,会二胡……
因为差距实在太大,给人的震撼实在太多,最终几乎所有人都惊愕到麻木了。
弹幕里最终只剩下一种观点。
-“我没话说了,有这份才华,他就算被传有两个男朋友又怎么样呢?哪怕沈清江当场同一百个男人左拥右抱,只要他没在我眼前上演101P,我就愿意装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