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寻终于跟我将一切都讲了个明白。芷茵的精魄一部分回到了我的身上,一部分则是和单麟散落的精魄融为一体不分彼此,被慕寻封印在甫越山后的那棵老槐树的树洞里,只是不料他在施法封印时阴差阳错地启发了那老槐树的灵识,老槐树在两万年后修得了肉身,也就是若槐。他后来将此事告知天帝并自请责罚,天帝默了许久,终是罚了他十万年的俸禄,并降下天旨,为防有损天威,单麟未完全凐灭之事不可告知他人。
因为芷茵同我相通,她的一部分精魄重新返回到了我体内,我才会越来越感性化,而在瑶池上还有郄辛带我走那日时的心痛则是因为受了太大的刺激引起了她那部分精魄的回应。那晚雨夜我在甫越山看到若槐,也是因为我体内芷茵这部分精魄的活动激醒了若槐体内封印着的因着几万年而彻底相溶的芷茵同单麟的精魄,若槐成形不久道行不够深压制不住那股子精魄的冲撞才不得不来找慕寻帮忙。
我抬头看了眼被冰封在玄冰中的若槐,有些个同情他:“如果他体内的封印被冲破的话若槐会怎样?会死吗?”
慕寻点点头,见我皱起了眉头便伸手摸了摸我的发抚慰我:“不过若槐最初修炼时便是借着炼化体内封印的精魄同封印上的修为将其转化为自己所得,我在此处为他建了一个封印大阵,让他在这阵法之中将体内所封的精魄彻底化为己有,你不用担心。”
我睁大了眼:“那芷茵呢?”如果这样的话,芷茵岂不是也不存在了?!
慕寻垂了眼,掩去了眸中的神色:“她飞灰前我曾答应过她,会让她同单麟在一起。如今他们溶于一起不分彼此,她应当,很开心。”
我看着他,沉默了。然而胸腔那个地方却止不住得有些隐隐作痛。当年昏迷前曾看到他同芷茵低声密语,我一直很想知道他们当时说了什么却始终不敢问他,却原来,是这个。
两个人都没说话,我静默地站着,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心里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芷茵实际上是从我自己身体上掉落下来的一部分,但却总是控制不了自己钻牛角尖的势头,不由自主就会觉得她是个单独存在的个体,觉得慕寻他爱上的其实是这样一个单独的个体,而不是我的一部分。他为了这样一个单独的个体而痛而伤,我却只能站在看客的一方。
这感觉太过强烈,我忍不住地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捧住了他的头逼迫他迎上我的目光:“慕寻,你告诉我,你爱我多一些,还是爱芷茵多一些?”
慕寻有些惊诧,看了我半响,突然笑了。他环抱住我,猛地在我唇上亲了一口:“傻瓜。”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发愣,他这笑容太过明媚,直接就将我震在了他的石榴裤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嘟起了嘴巴:“不许用男色诱惑人,快说!”
慕寻亲了亲我的眼睛:“和你分开的五万多年,阿归,我悟出了一个道理。”
我觉得他这是转移话题,摇头捂住了耳朵:“我不想听道理,你先回答我问题!”
慕寻笑了,抬起我的下颚:“我悟出的这个道理便是你这个问题的答案。”说着理了理我额前散落的发丝,“阿归,其实阿父以前就曾对我说过,我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过死心眼。的确是这样。”
我看向他。
“我心里欢喜你,从一万多岁上刚见你时就欢喜你。我欢喜你,便也想着你也能欢喜我,明知你没有心,却仍然想着你总能时时刻刻都想着我。你同郄辛走得近,我虽然从来不说,实际上心里却很是嫉妒,生怕你偏向他更多。所以初初从混沌中将那颗心拿到手里的时候,想得不是马上将它送还给你,而是将它留在身边独占。”
我简直惊呆了,万万没有想到他说的那个男人竟然是郄辛,忙张大嘴摆手跟他解释:“不,不是,慕寻你听我说,我同郄辛那就是铁哥们的关系,我可从来没想过要欢喜他,这想想都太离谱了!”
慕寻笑了,将我在他眼前来回晃动的双手握住低头去吻我的指尖:“嗯,我知道。只是那时太过执着。”他顿了顿,又道,“这其实也是一种爱,不过太过自私。”
我咳了咳,心里考虑着到底要不要告诉他,自己其实对他这种执着很是开心?唔,慕寻想要独占我呢,光想想我就想蒙着脸钻被窝偷笑了……
慕寻拥住我,同我面颊相贴:“你问我爱你多一些还是爱芷茵多些,实际这个问题并不成立,因为我从头到尾想要的都是你的心。其实决定要恢复芷茵的记忆时我就已经想通,人心不由人控制。我欢喜你就自然想要你对我抱有同样的感情,这点其实没错,但我不该试图控制你的左右。这五万多年的顿悟,我慢慢明白,其实你有没有心并不重要,因为我欢喜的本就是你这个人而不是那颗心。可惜我明得太晚。”
“阿归,因为我的自私,害死了那孩子。我很,愧疚。”
他最后那句话说得很是艰难。我听得也有些难过,便伸手将他抱紧了些,拍着他的背安抚他:“乖,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拍着拍着,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不由得“啊”了一声松开了他,“那这么说,往后这四万年我们的吃食要不靠谱了?!”
慕寻被我这神来的思维跳转弄得有些无奈,伸手点了点我鼻子:“小吃货!平日里用的食材都是后院里种的少不了你的。至于用度什么的,本君早年积累了不少,只要你少闯些祸,咱们的金库应该还很充足。”
我吐了吐舌头,想说大不了我将平日里发俸禄都上交还不成么,然而脑袋转转却觉得还是算了。
慕寻又点了点我的鼻子:“眼神儿贼亮贼亮的,想什么呢?”
我朝他干笑:“呵呵,没什么,没什么。”私下里却暗暗握拳——本上神会告诉你实际上我是在想私底下攒些私房钱还是必要的,这样以后和你吵架才有闹离家出走的资本吗!
不过——
我又抬头望了望半空中的若槐,突然下定了决心,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同慕寻道:“阿寻。”
听我这么喊他,慕寻不由地一愣,神情古怪地来看我。我被他盯得有些想退缩,挠了挠头却还是说了出来:“既然我的胸口会痛,便说明这六万年来芷茵她回到我体内的那部分精魄实际还是没有同我融合在一起。大约于潜意识里她也是不愿与我一处的。你当初既答应过她,不若便将她这部分精魂从我体内取出来送进若槐体内的那处封印里,便也算了了她的心愿,好不好?”
慕寻面色一僵,没有说话。这样默了许久,就在我以为他不肯答应,几乎要服软开口说算了的时候他却点了点头:“如果这是你的选择的话,阿归,好的。”
我笑了,踮起脚尖去吻他:“慕寻,你记着,不管我兮归有没有心,这辈子,我都只认定你,只想同你在一起。”
他一震,紧紧地回抱住了我。
※※※
将体内芷茵的精魄取出来前,我同慕寻去了趟南海,将几乎已经处于半昏迷的常佑带了出来。因慕寻同我两人一同去求的情,老龙王默了许久终于还是答应了,叫夜裕跟着照顾他四皇叔。
常佑便就是在若槐的面前灰飞烟灭了,凐灭前他拉着暂时自镇海玄冰里出来的若槐的手,释然地笑了:“其实那个时候我心里早已清楚,你心里有了那个小丫头。便是我再如何为你付出,你心中也始终只有两样东西,一个是那小丫头,一个便是你族的皇位。不过我不后悔,我欢喜你,便就欢喜你的一切,即便是你那颗没有我存在的心。”
我靠在慕寻怀里看着常佑被抱在夜裕手里拉着若槐的手一点一点羽化归尘,突然觉得到最后我同慕寻是在一起的,真好。
从体内取出芷茵的精魄并不容易。毕竟五万多年,即便它未同我完全融合,也与我相溶了个七七八八,那过程十分疼痛,我将慕寻的胳膊掐的青一块紫一块,等它完完全全自我体内脱离出去时整个身子已经被渗出的冷汗浇了个透。
那之后我修养了许久,期间郄辛也有来看过我,还带了条大着肚子的小母蛇,我瞧着他俩在我面前腻歪就想去踹他,他一把抓住我的脚,啧了一声,问我是不是在慕寻面前也这么母老虎。
对此我将他深深地鄙视了一番,本上神本就不是母老虎,本上神是石头好么!
郄辛于是嘲笑我,说我同慕寻生下的肯定也会是跟我一样不解风情的石头,我觉得他这是**裸地嫉妒,因为他同那小母蛇即便再能生生出来的肯定也就是一窝蛇崽子遍不出什么花样来,然而我同本体为混沌的慕寻的孩儿却肯定是不拘一格、各有特色,你说他怎么能不嫉妒?
正闹腾着慎言小鬼官却轻飘飘地飘忽了进来,这次倒难得不是一进院子就奔去笃行地房子,而是一脸焦急地直奔我来,边跑边叫:“上神,上神大事不好了!”
我觉得当着郄辛媳妇的面他这个样子实在给我丢脸,便抢在他开口前罚他三天不许在这院子里见笃行的面这才问他是什么事儿。
小鬼官顶着一张渗白的脸苦着神情道:“来时候我遇见从九天上下来的仙官,说是魔族的魔君今日在天帝陛下跟前提亲了,说要迎娶上神您做魔后啊!”
我腾地自椅子上站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小鬼官于是又苦着脸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郄辛听得直乐,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看吧看吧,男娶女嫁多大点儿事,你和慕寻俩就非拖着不办,这下好了,便宜了外人,唔,许久没看戏不想一来就遇着场大戏,不错,真不错!”
我随手抓起桌上的茶杯想要扔他,想到慕寻还被罚着俸禄需得节约便毫不犹豫伸手脱了脚下的鞋子砸了过去。本也没想着能砸中他不过是出气,谁知他看着那鞋子飞过去也没躲,那鞋子便直直在他脸上砸了个鞋印出来。他伸手抹了把脸:“好了,你砸了也出气了,便想想该怎么办吧。”说着凑过身来,“我瞧着也没什么可办,左右慕寻那个占有欲逼天的家伙肯定不会让出美人来,看来神魔两界约莫着又能占上一场。我这段时间闲得厉害,你不若贿赂贿赂你家男人,给我在军中谋个好职位?”
我伸手一巴掌将他脸拍开:“你家小娘子那边还大着肚子呢,你也好意思离家。”
郄辛于是很迅疾地滚回他家娘子身边去,牵起他小母蛇娘子的小手:“本上神也就那么一说意思意思个,我可是爱惜性命得很,这头还没见着我家小蛇一命呢怎么能为你这石头去跟他人拼命?”
说着便领着那小母蛇往外走:“天帝一大早就把慕寻那厮叫过去商议,约莫也快有结果了。回头别忘了差只仙鹤过来告诉我啊。”
我鼓了鼓腮帮子,结果慎言捡回来的鞋子穿上,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来想办法。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觉头顶乌云压境,一抬头却见这一届的魔君踩着云头已然到了院子上方。
小鬼官倒挺忠心,颤将着身子堵在我身前:“怎么着,难道还来抢亲啊!”那边笃行也已从屋子里出来,只一瞬便到得了我面前,祭出了法器瞪着云头上的单褚怒道:“要抢我家上神的亲,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我摸了摸鼻子,倒有些感动,想着笃行这厮虽平日里让人看不顺眼,关键时刻倒还是挺靠谱的。便拂了拂袖,让他们都让开,朝半空中的单褚道:“魔君来得正好,本上神正想找魔君一谈。”
单褚下了云头,立在我面前:“哦,本君不才,竟同阿归如此心有灵犀?”
我暗道心有灵犀个头,面上却端出笑来转头对笃行道:“你去备壶好茶来,魔君驾临我甫越山也算你我的荣幸,可不许给你家上神丢脸。”
笃行看了看,我朝他使了个眼色,他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身端起茶盘朝灶屋走去。单褚看着他背影,理了理衣袖:“阿归不日就要成为我族皇后,这般偏向外人可不好。”
我招呼他在石椅上坐下,伸手摸了摸腹部:“哦,也算不上外人。左右也是我家孩儿他爹。”
单褚脸登时黑了,眯起眼细细打量我。我目光往下瞥见他暗自握紧的拳头,不由暗暗提气做好随时同他一战的准备,半响却见他勾起了嘴角:“哦,既如此,本君一向喜欢孩子,多个皇子也没什么不好。本君答应你,日后绝不偏向你我的孩儿便是。”
我瞧着他,蓦地笑了。
他问我笑什么,我转头对上他的目光:“我只是想起了慕寻他同我说过,做人太执着不好。”
单褚歪头来看我:“那阿归说说,怎样不好?”
“唔。”我呶呶嘴,“父神当日将我造出来,本就是为了让我去魔族同你父皇联姻平了神魔自开天辟地以来的不太平,便日日在我跟前悉心教导,我本也做好了一去不回的准备,”说着暗暗打量我对面的魔君,看他目光对上我的,便朝他灿然一笑,“哪里晓得慕寻他却说世间万物皆有存在的道理,少了哪一方都会失衡,点到为止,无需太过。”
单褚的手在石几上轻叩:“哦?”
我眨眨眼,凑到他跟前伸手遮住唇悄悄与他道:“不过我觉着吧,他就是思慕于我不想让我嫁给你父皇。”
单褚笑了,没说话。片刻后开口,话题却转向了神界的一些奇闻趣事,我心下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这趟赌得差不离了。单褚曾说过,上一届的魔君同单麟都怀疑过我其实是假装痴傻,实际却是神界用来对付魔界的一个武器,我知这许就是他那么随口一说,然而内心却觉得他其实也是有那么一丝怀疑的,既如此我便以他的疑心为凭借赌上个一回,其实也不奢望真就能慑住他,但总觉得开战必得是最后的最后不得已的法子,这之前总还想再试上一试。
临走时单褚盯着我的腹部勾了勾唇:“我瞧着上神很是怜爱这个孩子,他日孩子一万岁之日本君必会来参宴,不若在此同上神打个约定,他日这孩子无论是男是女,皆认我为义父,可好?”
我也笑了:“如此便是这腹中孩儿的莫大荣光了。”
晚上回来时慕寻铁青着脸在床上可劲儿折腾我,我攀着他的肩喘着声儿细细求饶,他俯下身捧住我的脸:“阿归,答应我,下次绝不再单独见他。”
我凑上去吻他,抱紧了他的脖子:“遵命,上神。”
他一边吻我一边动得厉害。我整个人一点力气都没了,只能随着他动作摇摆向他求饶:“阿寻,我再也不敢了……”
慕寻不理会我的求饶:“三次机会用完了,没用。”
我撇着嘴再次求饶:“慕寻,我再也不敢了……”
他低下头堵住我的唇:“你不跟他说你腹中有了孩儿么,说出的话泼出的水,咱们得努力点,免得露馅。”
“……”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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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到这里就完结了,是我想写的这样一篇温暖小文字,其中每个人都不是完美的都有各自的缺点,但至少都是应该得到幸福的。感谢大家这么长时间以来的陪伴,再次鞠躬,于是,下本书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