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现在的状态很不对,一个人坐在屋顶上,失魂落魄看着远方。就算他此刻恨不得插上翅膀去找展昭,可是天大地大又该去哪里找呢?
赵爵没事人一样回到屋里,靠在软榻上继续看账本。
卫冕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道:“你死定了。”
赵爵挑眉,“这是诅咒?”
卫冕指了指屋顶,“你把玉堂骗得那么惨,等他反应过来一定不会放过你。”虽然并不清楚前因后果,但展昭如果真的下落不明,赵爵是不可能坐在屋里,优哉游哉看账本的。
以赵爵的嚣张任性,早就把杭州城翻过来找了。
赵爵微微一笑,“我可没说谎,分明是你家玉堂关心则乱。”
为了推卸责任,赵爵解释道:“我只说我刚送走杭州知府,没说我不知道展昭的去向呀?”
“我只说以展昭的性格,不可能不告而别让我们担心,没说展昭离开前没告诉过我呀?”
“顺便说一下。”赵爵摆出一张无辜脸,语气无比诚恳。“展昭是在屋顶上看到你回来才走的,真是个稳重可靠的好孩子,像这样靠谱的年轻人越来越少啦。”
卫冕嘴角抽了抽,赵爵说都没说一声,就把自己变成共犯了?
赵爵笑得纯良,“然后啊,我只是让白玉堂好好想想,他和展昭分开前都说了些什么,一切都是他自己脑补出来的,跟我完全没有关系呀?”
卫冕开始头疼了,“你没事招惹玉堂干嘛?”
赵爵歪头想了想,忽然问了卫冕一个问题——“对白玉堂来说,展昭是什么?”
卫冕一愣,这个吗……
赵爵笑着撑起下巴,“对现在的白玉堂来说,展昭是个旗鼓相当的朋友呢,还是舍不得放手又不想和别人分享的玩伴呢?他对展昭的感情,只是孩子气的独占欲,还是决不能放手的执着?”
虽然白玉堂一开始靠近展昭,是因为展昭迷之像猫,而白玉堂恰好是个猫控。但这么长时间接触下来,白玉堂还是那样看待展昭吗?孩子气的想要独占玩伴,因为很喜欢,所以不给任何人分享?
卫冕觉得不是这样。
“玉堂他只是骄傲过头了,只要慢慢教……”
赵爵打断,“教导孩子不能一味宠爱,要让他们经历风雨,总想着慢慢教,一辈子也教不好。”
卫冕揉揉眉心,“这个我也知道,只是家里人把他宠坏了,这次让玉堂离家历练,也是想磨一磨他的性子,让他吃点亏成熟一点。就算要经历风雨,你这种直接暴风雨的手段也太简单粗暴了吧。”
“白玉堂没那么脆弱。”赵爵倒是挺有信心,“如果这都扛不住,你还是带他回陷空岛吧,一辈子也别让他陷入江湖,做个无忧无虑的的大少爷,总好过被江湖染上一身黑。”
赵爵眼睑低垂,话语中透出一丝冷意。
“毕竟这个江湖,远比我们想象中更残酷。”
卫冕也沉默下来,江湖的残酷,没人比他更了解。
说到这里,卫冕忽然对赵爵道:“那我呢,我对你算什么?”
见赵爵抬头,卫冕走近他俯身问道:“我对你来说又算什么呢?是不想走路时的人力车,还是晚上睡觉抱个暖炉?是可有可无的人,还是用起来很顺手所以暂时不想丢掉的工具?”
“你还挺能脑补的。”赵爵微微一笑,推开卫冕站直身体,又将卫冕按在软榻上坐下。
第一次用俯视这个高大的男人,赵爵不答反问,“你又把我当什么?是正好顺路的人,还是闲着无聊时的消遣,还是必须严密监视起来的危险人物,一旦发现问题就要立刻抹杀?”
赵爵凑得很近,甚至能闻到彼此的呼吸。
“在凤凰山佛院的时候,你失踪了一会儿,是不是去见那个老和尚了……”赵爵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点点笑意,温柔亲昵地耳语着,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都不存在,仿佛两人亲密无间。
在这样的气氛下,卫冕动了动嘴唇想否认,直觉却告诉他不要说谎,最终卫冕什么都没说。
等不到回答的赵爵微微用力,撑着卫冕站直身体,拉开两人的距离。温馨和睦一秒掉线,没有了亲昵的耳语,没有了呼吸可闻的暧昧,赵爵冷淡道:“我喜欢骗人,却不喜欢别人骗我,真高兴你没有说谎。”
没等卫冕松口气,赵爵已经炮语连珠,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似乎打算趁此机会彻底撕开遮羞布。“你见了那个老和尚对不对,他跟你说了我的事对不对,他是怎么叮嘱你的,让你不要被表象迷惑,让你继承他的意志,像看犯人一样守着我二十年,还是让你找机会杀了我永绝后患?”
赵爵冷笑,“你对美食没什么执着,为什么大老远跑去集市,因为你沾了一身檀香味儿怕我怀疑。你买了两个馅饼,是因为老和尚告诉你我最爱吃那个,是为了堵住我的嘴,还是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让我不要探究你失踪的原因!”
卫冕皱眉,“你根本没有证据,只是在信口胡诌,你一定要把人想的那么坏吗?”
“有证据又如何,信口胡诌又如何。”赵爵面无表情看着卫冕,“人之初性本善都是骗人的,当我还用善意待人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用善意回报我,所以我改变了,我用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反而活得更好了。”
卫冕无奈,“你别那么偏激行不行。”
赵爵冷笑,“你没听到吗,我在佛院时就说过,命运从来都不公平,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无论多扯淡的方法我都愿意尝试。”
“我不接受任何背叛。”赵爵后退一步。
“哪怕你是有苦衷的。”赵爵又退了一步。
“哪怕只是一个可能。”赵爵退了第三步。
当赵爵要退第四步时,卫冕忽然拉住他,将他重新拽到面前。看着一脸倔强奋力挣扎(真)的赵爵,卫冕无奈叹了口气,将一枚精致小巧的令牌塞进赵爵手里,十指相扣紧紧攥住。
“好吧你赢了……”
卫冕自暴自弃道:“我道歉,以后不会再监视你了,作为道歉的诚意,把这个交给你保管,可以再信任我一次吗。”赵爵这个人只有外表是平和的,性格太激烈了,对人对己都不留后路。想得到赵爵的信任,就得陪着他一起疯。
卫冕觉得自己也快疯了,他犹豫妥协了二十年,最终却选择一场豪赌。
赵爵低头看了一眼,惊讶道:“你跟柳老头出门就是为了拿回这个?”
卫冕老实点头。
“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保管?”
卫冕皱眉,“这是个麻烦,你收起来,收进那个谁也拿不到的地方。”
赵爵挑眉,“如果是我要用呢?”
卫冕认真看着他,“那我就不得不杀了你。”
“好可怕啊。”赵爵微笑,“你傻吗,我要用的时候,怎么可能还让你活着。”
卫冕似乎有些紧张,“谁先杀谁的问题我们稍后讨论,你能不能先把这东西收起来,我每次看到它都觉得心惊肉跳。”感觉到令牌消失在两人手中,卫冕才松了一口气。
赵爵满意地眯起眼睛,为了藏这个东西,卫冕得罪了大半个江湖,还差点被好兄弟袁景峰一刀砍死。谁能想到他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一个不会武功又怂包的厨子手里?而且藏得好好的,卫冕忽然把它取出来,看来早就准备交给自己保管了。
于是看穿一切的王爷接受顺毛,笑眯眯道:“以后不许监视我。”
“嗯。”
“也不许偷看我的飞鸽传书!”
“嗯。”
“也不许偷听我和属下说话。”
卫冕无奈,“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把属下赶走的?你也太任性了。”
赵爵挑眉,“也不许偷看我洗澡!”
“嗯……嗯?我什么时候偷看你洗澡了!?”
“你有!”
“我没有!”
两人正在讨论有没有偷看洗澡的问题,就听外头白玉堂喊了一声,“猫儿!”
二人对视一眼,赵爵捧起没看完的账册,卫冕一把抱起惹祸精,从后窗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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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刚回来的展昭已经懵逼了。
他就出门跟踪个黑衣人,打探一下黑衣人的老巢,又不是做了啥危险任务,玉堂好像激动过头了吧?他是刚离开半个时辰没错吧,为何会得到一个久别重逢死而复生喜极而涕的拥抱?
(= ̄ω ̄=)是我的错觉吗……
“你没事就好。”白玉堂总算又活过来了,被熊抱的展昭却快死了。
展昭仰着脖子艰难道:“你再不放手我就有事了!”
白玉堂松开熊抱,双手还是拉着展昭不放,“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
展昭茫然,“我跟王爷说了啊,我在屋顶看到卫大侠回来,又见那人翻墙逃跑了,就想暗中跟踪一下。”展昭这才反应过来,“王爷没告诉你吗?”
白玉堂咬牙切齿,“赵!爵!”
展昭给他顺毛,“你也是瞎操心,不过一个小喽啰而已,跟你打个照面就被吓跑了,能把我怎么样?”于是白五爷更心塞了,本来想看猫儿的笑话,结果被毫不知情的猫儿笑一脸。
失策啊!
在恼羞成怒的同时,白玉堂也松了口气。他本来就不笨,之前是因为头脑一片混乱,根本没办法思考,现在脑子清楚了,也明白了赵爵从头到尾都在忽悠他。
没有卫冕想象中的暴怒,白玉堂现在前所未有的冷静。
有些人一辈子都长不大,有些人因为一件事一瞬间长大,至少白玉堂已经明白了,世上还有比龙潭虎穴刀山火海更可怕的事,以及重要的人就要不眨眼的看!牢!
展昭道:“我跟踪那个小喽啰,发现他武功平平,和昨晚袭击我们的黑衣人应该没关系。而且我发现一件事……”展昭凑到白玉堂耳边轻声说,“我觉得那个小喽啰在勒索柳二!”
“原来如此。”白玉堂摸摸下巴,“我就说他武功那么差,怎么胆子那么大,大白天就来暗杀柳二。如果二人立场调换就说通了,不是小喽啰要杀柳二,是柳二把勒索自己的小喽啰约到自己家里。”
展昭接道:“然后神不知鬼不觉杀人灭口!”
白玉堂挑眉,“虽然不知道柳二为什么失败了,但他一定还会动手!”
展昭笑眯眯道:“所以我把小喽啰抓起来关进大牢了。”
“聪明!”白玉堂伸手挑起展昭的下巴,就跟逗猫的姿势差不多,“你这坏猫,你打算引诱柳二去牢里杀人灭口吗,顺便吓一吓那个小喽啰,让他快点招供。”
展昭打掉他的手,“我可是老实人!”
白玉堂望天——比起刚认识的时候,猫儿明显腹黑了好多倍,万恶之源就是赵爵!
二人一前一后进屋,却发现赵爵不在屋里,卫冕也不见了。只有一扇半开的窗户,窗口留下半个脚印,窗户被风吹得咯吱作响。桌上赵爵留下的账册哗啦啦响个不停,被风吹着翻页。
白玉堂道:“那半个脚印是卫冕的。”
展昭深深叹了口气,这俩人真是不靠谱,平时搂搂抱抱不知道多碍眼,关键时刻掉链子!
然而掉链子的两个人,并不是偷溜出去谈恋爱的……
赵爵坐在屋顶上翻账册,晒晒太阳,顺便围观卫冕和高手斗殴。
打架的地点就在赵爵头顶上,对打的两个高手满天乱飞,时不时有暗器或者气劲扫向赵爵,扫得那么准,估计是故意的。
像赵爵这种血少皮薄易推倒的体质,挨上一下就得全剧终。然而赵爵怡然自得坐在那里当靶子,每次卫冕成功帮他挡开一击,赵爵就没心没肺喊一声“加油”“好棒”。
卫冕已经气得没脾气了。
这人根本没有[我是个累赘]的自觉,迷之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