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林书院位于京郊外的鹿弧山上,这座小山不算太高,风景宜人,此时正是午憩时间,在顾家三兄弟的学舍中,书童正在摆饭。
因为顾家是一日三餐的习惯,平日里中午那一顿他们三兄弟大多是和其他学子一样吃些点心应付过去,怕中午家里送饭来会洒了或是凉了,可是近段时间顾聆对美食空前的热情,吃出了新花样,于是他们仨也坐不住了,开始让家里送饭来书院。
所以在别的学子苦夏瘦了一圈的时候,他们还胖了两斤。
顾睿安一边从卧房走到堂厅,一边问道:“今儿个吃的是什么?”
书童俯身回道:“回二爷的话,今日吃的是凉拌三丝、酸菜鱼、糖醋里脊还有一道四喜丸子。”
紧随其后的顾显安听到这话顿时苦了脸,他最不喜欢吃鱼了,又腥又刺多。
顾睿安却已经有些想开动了,只是顾荣安还没回来,和博赫两人一起去了藏书阁借书。顾睿安正想开口让书童去找他们二人回来,门口却有了动静。
两人一前一后的迈进来,正是顾荣安和博赫二人,博赫扬起笑说道:“今日在下唐突,又来叨扰顾家三位兄弟了。”
顾睿安摆手表示没什么,邀请博赫入座,四人都落座后,便开动起来。
博赫并不是第一次吃顾家的饭菜,近段时间每次来蹭饭都会有一些新鲜菜色,每每都让博赫暗暗赞叹顾家的厨房手艺好、有巧思。所以每次顾家兄弟几个邀请他来吃饭,他心里既不好意思,可是又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厚着脸皮过来。
只是有什么好的笔墨纸砚,博赫都会多买几份,和顾家兄弟几个一起用,他这心里才稍微过意的去一些。
一时间大家都在大快朵颐,没有人开口说话,博赫注意到顾显安夹菜每次都是绕过了酸菜鱼,不由好奇的问道:“显弟为何不食鱼?可是忌口?”
顾睿安大大咧咧的回道:“小孩怕鱼刺,很是不必理他。”顾睿安巴不得少个人和他抢这道酸菜鱼,开始他也和顾显安心里一样的顾虑,只是才尝了一口发现并没有什么鱼腥味。也不知道妹妹是想了什么法子做成的。
顾荣安淡淡的瞥了一眼顾睿安,又夹起一块鱼肉剔掉鱼刺放到顾显安碗里,命令道:“吃。”
顾显安苦着脸看着这块鱼肉,可是大哥在旁边看着,今天不吃掉它,大哥肯定不会放自己下餐桌的。
视死如归的张开嘴,啊呜一口将鱼肉放进嘴里,嚼吧嚼吧发现根本没有以往吃的鱼肉的腥味,还酸辣开胃,让人不想停筷,顾睿安见状默默加快了夹菜的速度。
饭后书童又呈上仙草盏,因为之前腌制的蜜红豆已经用完,所以顾荣安等人也几天没吃到了,博赫也是第一次见,虽然好奇,但是他没有开口问,见顾荣安等人开始吃,他也跟着开动。
品尝了一口,博赫就被这冰滑凉爽的口感征服,这三伏天来上这一盏甜点妙不可言。
博赫用完一盏后,笑着对顾荣安说道:“顾兄家的厨房真是手艺好,比外面那些酒楼的招牌菜也不差了。”
顾荣安正在慢慢品尝,享受奶茶滑过喉咙的甜蜜丝滑,听了博赫的话才将自己从美妙感受里拉出来,回道:“不过是家妹的小爱好,同家里的厨娘一同钻研,这才有了一点小成绩。”顾荣安这话说的谦虚,面上却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博赫这次是真的惊讶了:“另妹小小年纪于厨艺一道如此有天赋,真正是天赋异禀啊。”
顾荣安勾了勾唇,没有说话,倒是顾睿安接过话头夸起顾聆来就没完了。
突然,顾睿安拍了拍大腿说道:“差点忘了,前段时间博赫你不是说伯母苦夏已经病了好几场了吗?听说你一直在找一些夏日开胃的东西,你看这仙草盏如何,要是可行,我今儿个回去就问问我妹妹方子。”
虽然博赫这几天一直再为母亲的身体苦恼,可是要人方子这样的事情是万万不可的,非君子所为,博赫连连摆手:“这怎么行,很是不必如此。”
顾睿安挑挑眉:“怎么就不行了,我妹子大方着呢,何况伯母身体本来就不好,这苦夏吃不下东西身体就更不好了。”
博赫还是连连推辞,不肯接受,最后还是顾荣安圆了场,这件事才算过去。
只是第二日顾睿安直接将方子拍在博赫身上,转身就走,不容他拒绝。博赫心里觉得既好笑又感动,吩咐书童去打听打听小女孩都喜欢什么东西,决定收集一些送给顾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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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院,顾施翰正在悠哉悠哉的喝着冰镇过的酸梅汤,就差哼首小曲儿了,隔壁的同僚刘大人却过来了,近段时间顾施翰也习惯了这位同僚这个时间过来。
刘大人也不见外,倒了一杯酸梅汤自顾喝了起来:“哟,今儿个是酸梅汤,不错不错。”
顾施翰笑了笑:“比较解暑罢了,倒是最近我看刘兄每天下值都是晚归,若是差事上有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刘大人又嘬了口酸梅汤,舒爽的叹了口气:“可别提了,最近那织青府瘟疫一事你还记得吧?织青府地处偏僻,因为当时地方官员报给西南军驻防处的时间不准确,导致军队没能及时抵达封城,结果瘟疫还扩散到了周边村镇,幸而扩散范围不算太广,如今已经全面封城,太医院也在日夜兼程研究治疗这瘟疫的方子,只是圣上大怒,竟因为这等小事差点酿成大错,圣上心情不好,掌院学士也受连累,所以,我近日才经常晚归。”
顾施翰听了这话,一下就陷入了深思,几乎刘大人提起这件事情来,顾施翰就想到了家里的钟表,这似乎是一个危险的契机。
等顾施翰回过神来,刘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他也不在意,继续自己琢磨这件事情。
下了值回到家,齐佳氏看他心思重重的样子,问他有什么事他也不说,齐佳氏便没再问。
深思熟虑了一夜,顾施翰终于还是决定去找掌院学士说说这件事情,带着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势便踏进了掌院学士的官署。
提完了自己的想法之后,顾施翰表面镇定,内里却已经冷汗涔涔,掌院学士看着站在面前的顾施翰,一言不发,深深的看了一眼顾施翰便道:“本官知道了,你先回去,不日本官会向圣上禀报此事。”
顾施翰不敢多留,行了礼便走了,可是事后却暗暗后悔起来,如此大的事情怎么就轮到自己来当这出头鸟,简直愚钝!
而留在里面的掌院学士此时却心情颇好,能坐到他这个位置,自然知道洋人的钟表也许是一个契机,只是这事却不能自己去提,如今有个顾施翰撞上来,倒也是个便宜,若圣上怪罪下来,这不就有个现成的顾施翰来担责吗?想到这里,掌院学士抚了抚须,笑了起来。
后来的几天顾施翰一直坐立不安,生怕等来的是什么坏消息,终于在第四日,掌院学士找到他,让他做好准备,不日圣上会召见他。
这另顾施翰又惊又喜,喜的是此时圣上并未怪罪下来,说明还有转圜,惊的是怕圣上召见那日若是言行举止不当,恐怕是大难临头。
就这样,顾施翰浑浑噩噩的回到家,晚膳时,一家子其乐融融的吃着饭,只有他茶饭不思的样子。注意到他这个样子,平日里要斗几句嘴的顾睿安和顾显安都没敢说话,老太太见气氛不好,便早早的让大家散了。
第二日,顾施翰休沐,坐在正房厅堂上端着一杯茶还在思考,顾聆从掀起的门帘里穿过,看见顾施翰端坐厅堂还很惊讶:“阿玛今日休沐?真是太好了,女儿给阿玛请安。”
顾施翰听到顾聆的声音才回过神来,看见自己的小女儿,脸上才带出点笑意:“聆姐儿今日没去上学?”
顾聆活泼的答:“今日我和阿玛一同休沐呢。”
顾施翰见她这活泛的样子就喜欢,不由得考校起了她学问的心思,一番问答下来见顾聆都回答的很好,心中的抑郁都少了些。
顾施翰看这眼前的顾聆,突然福灵心至的问道:“聆姐儿,若是你要向一个人说家里的钟表很好用,劝他们家也用起来,你要怎么说服他?”
顾聆歪头看了看她阿玛:“秦先生平日里上课和我说凡事都要有证据,我觉得我想说服一个人当然是先搜寻证据啦,比如现在有多少人因为时间不精准,耽误了多少事,然后再从古至今,引经论典的告诉他这其中的坏处和好处,应该就没太大问题了吧。”顾·现代人·聆的思维就想要说服别人得拿数据说话。
顾聆这番话让顾施翰茅塞顿开,对啊!自己可以去调查数据啊,有什么证据是比真实的事例更有力,说着就要移步书房。
齐佳氏才刚收拾好自己出来,就见顾施翰要走,不由挽留道:“爷不用了早膳再走吗?”
顾施翰摆了摆手:“你和聆儿一起吃吧,爷有事先去书房了。”然后摸了摸顾聆的脑袋:“你可真是阿玛的鲍白。”说完就走了。
只留在原地的顾聆和齐佳氏呆若木鸡,满语中的鲍白就是宝贝的意思,这从来不说肉麻话的顾施翰,一说就放大招,这谁顶得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