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雨停,尘土与树叶的味道喧嚣尘上。
那样的味道是清新的,却也浓烈。
无声的寂静仿佛风雨欲来之前的和平伪装。
越来越多枯树叶被践踏的清脆声音。
挽挽听不见,但霍仿可以。
同类之间总是更容易嗅到彼此的味道。
前一秒似乎动一下都困难的少帅,此刻直接从地上撑起来,面不改色地扯过地上杀手的衣服披在自己的身上,随便裹了一下,依稀依旧可见精壮的上半身。
挽挽原本依旧撑在霍仿身边替他抹药。
力求伤口周围都涂抹均匀。
手指慢慢在霍仿的背上安分慢速地游走,霍仿陡然起身,挽挽的指腹直接从他的背脊中心划到了他的腰间,裤子上方。
霍仿自上而下看着地上的少女急匆匆地收回自己的手。
努力忽略她的手指划过他身体,肌肤产生的微妙颤栗感。
这种感觉很轻,很快,像流星划过夜空般急促,却又因过度灿烂而太具存在感,让人无法忽视。
少女的手指流连在他背上时,温热的柔软和尖锐的疼痛几乎相抵。
如果没有那道刀痕,纯粹是在舒适的环境下享受她的按摩,佐以少女的温言软语和身上淡淡的香气……
那一定不能是孤零零地趴着,而是以少女的大腿为枕,即使被她的指甲故意划伤皮肤流了血,也能笑着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偷吻。
看着她的眼睛,“宝贝,你随便划,我愿意。”
霍仿一动,背上就开始微微流血。
血渍透过灰暗的布料渗透出来。
涂抹药物不到五分钟之后继续撕裂伤口,神药也没有用处。
男人向少女伸出手,挽挽也不矫情,把自己的小手放进少帅的大掌之中。
霍仿的大手可以轻易地包裹少女的手。
柔若无骨与钢筋铁骨般骨节分明形成着最强烈的视觉冲击。
把少女拉起来后,男人不由自主团握了一下少女的手。
随即放开。
挽挽看着前方,没有注意到霍仿指腹间微微的摩擦。
那更像是野兽饱餐完之后唇齿间的回味。
即使身处荒山野外,披破衣烂衫,甚至背后有伤,年轻男人身上见惯了杀戮之后,带着返璞归真般宁静的凶狠,依旧由骨子里慢慢往外渗透。
霍仿摸到了腰间和腿上的枪鞘。
死了一个人,鲜血喷涌的味道足以引来深山里最可怕的东西。
霍仿再结果杀手性命的时候就知道,今夜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霍仿看了挽挽一眼,挽挽立刻明白。
她将杀手背篓里的树枝木条全部码在了火堆旁边。
火焰立刻高涨了一大截。
寂静与寂静的对峙,在黑夜里进行着。
火焰最中心是白色的,却被热烈的红与橘包围着,有着梦幻般不相一的冷静。
透过那抹白,是霍仿不顾背后伤口严阵以待时,额角在冒出的汗水。
这座寺庙的面积不算大,而且年代久远,材质不比现在,更像是胶土与植物泥混合在一起压实后建造的。
换句话说就是……
可燃。
血腥的味道实在太浓烈,极大程度冲击着挽挽的嗅觉。
但对于嗜血的野兽而言,这是香味。
“尽量躲到我身后去。”
年轻男人低沉出声。
极力压制的喘息依旧从他的牙齿缝里钻出来。
野兽怕火,但木材不能永远燃烧下去,不过是在为拖延做可悲的倒计时。
第一匹狼,来了。
门“嘎吱”被推开,仿佛打响了两边剧烈冲突的号角。
挽挽无意打碎的水缸,在今夜第二次起到防护作用。
狼的爪子可没有人类的肉垫。
那匹狼痛苦地哀嚎,在月夜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
林子里仿佛刮起了一阵风般暴动。
碎渣子扎进了肉里之后,每走一步都会更进去一点。
挽挽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狼群都这么团结,但这群可以在人类活动频繁的狭小缝隙中生存下来的狼一定是。
它们竟然试图每匹狼用脚底沾掉一些碎渣,为后面的狼打开通路。
挽挽现在要是坐在电视前面看狼群纪录片,一定会好感动。
但现在……只后悔怎么没把水巷再砸砸碎呢……
另一道门边,已经有群狼绕过去。
这里可没有碎渣,畅通无阻。
“砰——!”
这个夜晚注定不平静,入夜后的第一声枪响响起。
狼倒下了,死在杀手尸体边上几乎快凝固的血滩上。
棕黑的皮毛上站满了血渍。
狼群开始暴动,一匹接着一匹往里面冲,越来越多一进来就直接往霍仿和挽挽的方向冲。
在极度高压的情况下,霍仿精准地瞄准每一匹狼的脑袋,弹壳一枚一枚掉落在地。
可是子弹越来越不多了。
依靠极速消耗子弹所取得的短暂性压制,在子弹全部用完的时候将会遭受到最猛烈的反扑。
与此同时,山下。
“报!极端分子已经清理完毕!”
“报!山里有枪声!”
“快!那一定是少帅!天亮之前一定要救出少帅!”
整齐划一的大部队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往山上出发。
先遣部队像在林中的飞猴一样猛蹿上山。
所有人都在抢时间。
少帅也是。
挽挽下一旁陌陌地收集着弹壳。
之前杀手的刀也被她爬起来踢了杀手一脚后暗戳戳藏了起来。
离霍仿很近的时候,就像是被压制了一样,全身软绵绵,一点力气都没有。
那拉开一些距离呢。
霍仿最主要的火力攻击对象还是没有水缸渣子的那扇门。
挽挽绕道另一边去。
情况不好,庙里也已经进来好几匹狼了。
只不过踩着碎渣寸步难行。
地上的碎渣还很多。
挽挽目测一下可以离开霍仿最远的距离,谈后……
“砰——!”
一颗弹壳以雷霆万钧之势击倒了一匹狼。
挽挽:!
她居家旅行坑人不偿命的大力气又回来了。
于是“刷刷刷”,这厮像扔棒球一样,仅准地打击狼群的脑袋。
虽然打不死,但打晕它们是一定的。
时间被拖延。
此长彼消的是,霍仿的子弹越来越少。
还有不到最后五枚。
狼群开始暂时停止攻势。
霍仿的汗水一颗颗低落。
长时间举枪保持一个姿势不动,背后的伤口已经更大程度撕裂。
他深知在濒临危境时,同伴的自信有多么重要,所以才一直强撑着没让挽挽觉得他真的爬不起来。
那把刀上,似乎抹了毒,以受伤的地方为中心,渐渐失去知觉。
但军人,就是咬着牙也不败给渴望屈服的软弱。
霍仿放下后再想举起,变得越来越困难。
最后那五发子弹,也许都没有离膛的机会。
短暂的休整之后,剩余的狼群攻势更猛。
仿佛带着同伴被杀害的不甘与怨恨,一匹比一匹不怕死。
“砰——!”
倒数第二颗子弹射偏了。
射在了狼的腿上。
霍仿嘴角渗血,倒下去的一瞬间,被人从身后顶住,缓缓地放在了墙边。
挽挽现在非常确定自己的体能和霍仿存在着某种联系。
当他强大的时候,她一靠近他就会变得非常弱。但他现在几乎没有战斗力了,没有人可以压她了。
挽挽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火,手里握着一把她不会使用的枪。
作为一个不是好人的人,她现在应该把霍仿和杀手放在一起吸引狼群全部的注意力,然后凭借着自身彪悍的战斗能力挑狼群防守最薄弱的碎渣子那扇门突围出去。
再然后找棵树呲溜溜一爬,狼不能上树,威胁不到她,她就安全了。
但霍仿救了她两次,第二次还替她挡刀了……
霍少帅开始进入昏迷。
挽挽一边用木棍和火把暂时收住即将崩溃的防线,一边愤愤地瞥了一眼。
都说好了这辈子再也不救人,没能力还救人会搭上她的小命。
但……
她现在又要没出息地救人了。
有可能救不成功死一起……
挽挽轻松地把霍仿公主抱抱在怀里,特别凶神恶煞地朝晕过去的霍仿说。
“你以后要是不把老子供起来,老子吃垮你家粮库!”
哎……
她这个无药可救的小天使……
后来霍仿的确把挽挽供起来了,只不过不是挽挽以为的那样。
而是那样……
挽挽将所有的木棒点上火,开始沿着墙角线摆放。
墙面果然是可燃的,一点就着了。
但一时半会儿又没有那么容易烧完,破庙开始像一个巨大的我熔炉。
泥塑背后是整座破庙的顶梁柱子。
挽挽将找到的一团麻绳绑在自己的腰间,在熊熊烈火中抱着霍仿这个她嫌弃的大累赘,漂亮的大眼睛中闪现坚毅,爬上了泥像后面放置排位的高台。
严重虽然坚毅,但是挽挽腿在抖。
怕的呀……她最惜命最怕死了。
夜色中如精灵的少女纵身一跃。
啪唧……
然后一点也不轻盈地顺着屋顶划到了地上。
身后被年代久远的瓦片划伤不计其数。
一到达地面,从里面逃出来的野狼立即奋力追赶。
下面,就是悬崖。
不到十米的距离。
挽挽在跑,野狼也在跑。
十步……
八步……
最前面的一匹狼几乎扑上了挽挽。
两步……
火光冲天和巨大建筑物坍塌的剧烈声响中,五六条狼追着挽挽跳下了悬崖。
失去重力不断下沉的过程中,霍仿慢慢抱住挽挽,将自己垫到了她的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