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共十三州,引州不是其中土地最大的,但一定是其中最最富庶的。作为引州首府,裕安郡城的规模和繁盛,也就可以想象了。
裕安,便是富裕安平的意思。
引州州牧孟潜每天都很愉快。对内,他手头宽泛,治下还算太平,对外,就算陆如诲和皇帝打得头破血流,都不敢进犯引州。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南宫余柳。
南宫余柳的名字,在整个大燕无人不知。他自幼就熟读兵书,功夫更是了得,能征善战,马上对阵,或是剑术比试,皆为一流,正所谓三军易得一将难求。一个绝世将领,不仅震慑四方,还能守一方安平。
陆柏言如今来裕安不为其他,就是暗中替父陆如诲招揽南宫余柳。
这般任务在身,可见父亲对他厚望,他也深感此次任务重要,下了不少功夫。终于查探到南宫余柳以前在重州守关,几年前丁忧返乡,在引州守孝,引州州牧孟潜废了好大的劲,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还是许了什么承诺,竟然将他留了下来。
这便是一个重要的突破点了。
陆柏言想着,突然被路边吸引了注意力。
道边是望不到边的田地,铺上了厚厚的一层雪被,延展开一片寂茫,漫到了天际和灰白的天空交汇融合。是以,他一眼就注意到了那辆造型奇特的车。
车边站着一个青衫广袖的少年,抱臂站在一边,倚着车厢,姿态潇洒,面容宛若画上才有的。青衫下的身板很是瘦削,额发颇长,墨发蓬松柔软,看起来温和无害,又有一种自然的旁若无人。
陆柏言忍不住走过去,开口:“这位公子,敢问姓名?”
少年转过头来,陆柏言看到了他的脸,姿容似雪,色若春晓,比起贵族家女孩子还要美上几分。陆柏言在裕安见过那些娇养富人家的少爷,扮起女子也是艳丽无比的。
据刘和说,宁悠现在越来越像她娘了。想来引州这一带认识她的人不少,现在线索还不全,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她只好改扮成少年模样。
宁悠眨眼,毫不犹豫随口掰颜禾的名字报上去了。声音清脆,开口说话时,唇红齿白晃花了陆柏言的眼。
容启在一边警惕看了过来。
搭讪青年倒有一副好皮相,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剑眉星目,爽朗大方,是那种俊朗阳光的类型,总之是一看就能让人心生好感,觉得这人是坦坦荡荡的那种。
“那么你呢?”她看向陆柏言,顺口问道,“你的名字。”
陆柏言流利而快速接口:“陆松言。”
两人愉悦交换了双方的假名。
这气氛太过和睦,容启莫名觉得心下有些酸。果然她这样的人,便是随便往路边一站,都会有少年人来搭讪的。
下一刻,就见陆柏言面上带了一丝急迫,道:“颜公子,你这车,卖不卖?”
容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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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柏言,性别男,仍未婚。修七尺有余。陆如诲的二子。有良田数亩,豪宅多间,香车宝马可绕琼州首府嘉南城的护城河一圈。
陆柏言的人生很圆满,高,富,帅,占全了,有车有房,母亲已故,是嘉南城的黄金单身汉。不出意外,这次任务圆满完成后,他会打败那个懦弱的大哥,成功继承父亲的家业,迎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
总之是一路顺风顺水,鲜花着锦的,现充一般的存在。
但是,在他二十二岁这年,在他遇到宁悠、买车不成的第五个时辰,再次在客栈狭路相逢后,陆柏言遭遇了人生大危机。
“求你了……”这位在嘉南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陆家继承人正含着两泡热泪趴在门板上。
他用左手拍着门,说:“快出来吧!颜禾公子!”
“你认错人了!”反正她不叫颜禾,宁悠毫不犹豫拒绝了。
侍从何曾看到陆柏言这么低姿态过,早已在一边惊得合不拢嘴了,甚至忘了制止他。
“不,不,就是你!我怎么会不知道!”陆柏言呜咽声更大了,整个人都贴在了门板上,形状颇为糟糕惨烈。手变拍为挠,成爪状划拉着门板,声音很是渗人。
陆柏言几近要落下泪来:“快开门吧!”
声声泣血啊。简直撕心裂肺,感人肺腑。客栈一楼用茶的人都禁不住唏嘘不已。
“不!”
“我绝不会听错的,”陆柏言面色瞬间惨白:“昨日我在路边见你,我就将你的声音刻进心里了……”
容启在楼下听着这句话,手上动作顿了顿。
颜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第一次知道有人能把我名字叫成这样。”
宋符在一边幸灾乐祸道:“啧啧,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小子断袖呢。”
刘顿忍不住嚷道:“掌柜的,你那么大一个客栈,才修一个茅厕,还想不想做生意啦!”
外头太过惨烈,这下饶是宁悠都于心不忍了,这会也终于折腾好,摇了摇头就拉开门。
就在她出来的一瞬间,陆柏言瞬间冲进了茅房,带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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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柏言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宁悠。
他对这个小个子印象深刻。因为昨日他一眼便相中了他的那辆车。
男人嘛,无非是追求香车宝马美人。昨日在道边,他不过一瞥就看出这车不俗来,当时只是试探要买下,毕竟荒郊野岭,人家自己肯定还要用,也不可能立马同意。
但是缘分就是这么妙不可言。现在又给他碰到了这一行人,就不要怪他盯上了。
陆柏言在父亲治下,说是呼风唤雨也不为过,只要他对路边的什么多看一眼,就会有人给亲自送上门来。两兄弟中,他大哥陆松言是个软蛋,他才更像父亲一些,或者说是有意学父,所以颇得喜爱。
他越是嚣张跋扈,强取豪夺,他父亲就越是高兴,然后扭过身就骂他哥。
方才这个叫颜禾的小个子占着茅坑不拉屎,在溷中一呆便是半个时辰,搞得他很下不来台。换做以前,陆柏言早就叫人绑了这小个子,直接寻个由头把他治罪,抢到手便是了,只可惜他现在有秘密任务在身,折腾出来,打草惊蛇的话,他爹能掐死他。
他爹心里有个底线,在底线之下的事情必须办妥,底线上头可以无法无天。
这点道理陆柏言还是懂的。
不好抢夺,自然要好好计较一番,反正也要挖南宫余柳,有手下能造出这车,顺便招揽了这小子,他也不亏。
陆柏言方才在楼上已观察过,这个小个子才是这群人里的头,看着就像是被宠大的小公子。除此之外,卷毛是驾车的,中年男人一副文士打扮,一下就排除了,老道士挺仙风道骨的,但是旁边的人好像都不怎么正眼看他,那个死人脸倒是气质脱俗,看着像个人物,但是一个劲给小个子布菜,还瞅着人家笑,看着怪瘆人的。
所以这车肯定是这个叫颜禾的人的。
陆柏言清了清嗓子,施施然走了过去。一掀衣摆坐到了宁悠身边,动作娴熟,世家子作风毕现,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坐在一个长板凳上,倒像是坐着什么雅座的。
他微笑看向宁悠:“颜公子。”
因为从来只有人家讨好他的份,头一次与人搭讪,陆柏言学着那些人,语气颇为谄媚。
容启听着,无意瞥到一边的宋符,想起他方才的话来。
他这会冷诮一笑,十分嘲讽:“断袖。”
陆柏言:“……”你自己才是吧!你喜欢人家就以为全天下都会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