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拆迁房屋,空气里混着尘土的味道。
童谣后背贴着粗糙的水泥墙,胸前是男人温暖硬朗的胸膛,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声,以及闻到他身上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清冽味道。
恐惧被惊讶取而代之。
童谣没再挣扎。
对方左手便没再捂着她的嘴,右手却依旧箍着她的腰。
两人紧贴。
童谣笼罩在男人的身形之下,零星的光线中,目光所及是他的衬衣衣角。
黑暗中,童谣仰头看他,不可思议地问,“言漠...言漠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她声音很低。
血腥味道往鼻间冲撞,童谣借着晦暗的光线看到少年衣角的血迹斑斑,她一颗心猛地被拽紧。
再次开口,声音在抖,“你......你没事吗?出什么事了......你受伤了......?”
她没得到言漠的回答,话语也紧跟着截然而止。
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响,来来回回在屋外徘徊。
很快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
“操!什么声音?”
“你也听到了?”
“人可能没走!”
“再找找!咱们分头找!”
童谣紧张地咬住嘴唇,胸口控住不住地起伏,双手却紧紧抱住言漠。
她虽然紧张,更多的却是害怕和担心。
言漠受伤了......?
她不确定。
手心是滑腻的触感,童谣整颗心仿佛飘忽在半空中。
光线晦暗。
言漠低眸,看着圈在自己腰间的手臂,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沉默着没说话,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往前挪了小步,靠近她。
四周重新陷入静谧。
童谣脑子里天花乱坠的,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揽着言漠的手臂却不断地收紧。
可惜沉默却没持续多久。
紧跟着便被一阵铃声打破。
“叮铃铃,叮铃铃......”突兀地响了起来。
是童谣的手机。
童谣被吓了一大跳,她慌乱地去摸包里的手机,却因为害怕,手机“啪”的一声,砸到地上,弄出更大的声响。
手机的铃声还在响。
童谣脸色苍白,想要去捡手机,却被言漠拽住手腕。
童谣惊慌地看着他,铃声终于安静了下去,门口也传来了男人兴奋的声音。
“在这里!找到了!”
“告诉老大!通知伟哥!”
“让他们带人过来!”
童谣往门口看去,两个男人正在往里走,高个子男人语气挑衅,“跑?还想跑去哪儿?”
寸头的胖子手里举着手电筒,流里流气地开腔:“给我们陈哥磕个头,这事本来也就算了,怎么就给你脸不要脸呢?”
两人一唱一和,态度嚣张。
童谣瞥了眼角落的手机,再抬头看向言漠,她愧疚不已。
言漠略微垂着眼,他表情未变,只是简单地说:“没事。”
明明只有两个字,童谣却觉得莫名的安心。
他没怪她。
身后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言漠搭在童谣腰上的手臂收回,“你待着别动。”
童谣更快地拽着言漠的手腕,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你受伤了?”
言漠听懂她的意思,他眸光落在黑暗中两人相连的手腕。停了秒,低哑地开口:“不是我的。”
下一秒,他眸光滑去衬衣上沾染上的血迹斑斑。
童谣悬在半空的心落地,她心底最深沉的恐惧是害怕言漠受伤了。
确认言漠没事,她整个人都轻松了。
“老大电话一直打不通啊,陈哥的也打不通?怎么回事!”
“继续打!他们肯定还在附近!”
“反正人被我们找到了!带回去再说!”
高个子兴奋地和同伴说完,举着手电筒往墙角的两人身上照,“呦呵!怎么多了一个女的,还长这么得好看啊。”
稍微胖一点的男人紧跟着发话,他色色地眯起眼睛,“大美女啊,是陈哥喜欢的类型。”他说完,低头发微信,“老大,我们找到人了,那男的不在,多了一个女的,长得可好看了。”
两人说了几句荤话。
童谣站在言漠身侧,她讨厌听这些流里流气的话,火气“唰的一下就上来了。
言漠第一时间察觉到了童谣情绪的变化,他借着手电筒打出的光,瞥了眼腕表,紧跟着便慢条斯理地挽高袖口。
他侧眸看向童谣,语气凉薄,“给我一分钟。”
话落,言漠脚步往前走了步。
童谣手臂一伸,拦住言漠,“我来。”
言漠脚步一滞。
童谣朝他扬了扬下巴,再挑了挑眉,“躲我后面,你别怕。”
言漠:“.....”
言漠挽高袖口的动作顿住,他站在没动,沉默地看着童谣。
童谣已经没再看他,迅速地把头发扎起来,酷酷地扭了下脖子,“哪个先来?”
高个子吹了声口哨,语气更加轻佻猥..琐,“还有点脾气,床上肯定好玩。”
童谣动作很快,趁着高个子说话的功夫飞快上前,直接往他膝盖踹了脚。
高个子没设防,猛地挨了一记,差点跪到地上,他还来不及站起来,胯..下又立马遭了殃。
高个子甩了手电筒,捂着关键部位嗷嗷叫。
胖子看同伴挨打,吐了口唾沫就往前冲。
言漠眸光一直跟着童谣移动,余光却没错过任何风吹草头,他反应很快,踢了脚边的木棍过去。
胖子本来就不灵活,左脚踩上木棍,瞬间失去重心,整个人狼狈地摔在地上。
童谣反应也快,胖个子倒在她脚边,她干脆利落地往胖子的关键部位踹了两脚。
对付流氓变态,童谣是最有经验的。
胖子痛苦地想要爬起来,童谣右脚一抬,直接踩上胖子胸口,“欺负我的人,谁给你们的胆子?”
言漠站着没动,晦暗的光线里,他不动声色地牵了牵嘴角。
他差点忘了,童谣除了喜欢爬他家的窗户,另一个爱好就是打架了,一年前,还拿到了跆拳道蓝带。
高个子缓过那阵劲儿,挥拳往童谣的方向扑过去,童谣却更快地出拳,一拳打在了高个子的鼻梁上。
她习惯一招制敌,又往高个子胯..下踹去,“你们老大是谁?陈哥又是谁?”
高个子哪来还有时间说话啊,童谣便毫不客气地又往他肚子上补了一脚。
高个子一声哀嚎,仰头倒地。
“K—O—”
童谣自己配了音效。
童谣酷酷地拍了拍手,再帅气地转身,对着言漠露出淳朴又善良的微笑:“没有吓到你吧?”
言漠眼底闪过一簇光,他很轻地勾了唇角,“还好。”
童谣往言漠身边走,语气关切,“没吓到就好。”她安抚似地拍了拍言漠胳膊,“以后这种打人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
言漠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
童谣看着倒地上打滚的高个和胖子,她也拎得清,正经地问言漠:“现在怎么办?要报警吗?”
言漠眼神恢复冷然,“不用。”
童谣捡起自己的手机,刚好看到旁边高个子正在试图捡滚在不远外的手机,童谣想都没想,直接把手机往更远地地方踢,她去牵言漠的手,“我们赶快走吧!”
想起刚才听到的动静,童谣是非常有自知之明的,“他们估计还有同伙,两个还行,多了我打不过,该跑的时候还是要跑。”
言漠右手被女孩紧紧拽在手里,温暖地触感包裹着他。
童谣拉着言漠外走,她紧张兮兮,也神经叨叨的,“你怎么会得罪这些人啊,不过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言漠瞥了眼时间,眸光流转,最后仍是落在牵在一起的双手上。
女孩的手心,柔软,温暖,让人本能的贪恋,想要更多。
缓了片刻,言漠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眉宇间却少了几分冷淡。
童谣习惯了言漠的沉默,她自顾自地往门口走,不远处再次传来嘈杂脚步声,以及男人急促的说话的声音,“就在前面!他们就在前面!”
童谣心思一沉,她飞快转身,往言漠怀来扑过去,“呜呜呜,言漠哥哥,谣谣害怕。”
言漠:“......”
童谣紧紧抱着言漠,就差整个人挂在言漠身上,“谣谣只是个小女生——”
刚想爬起来的高个子,听到童谣这么一句,“哐当”一声,又摔了下去。
童谣战战兢兢地往下说:“.......没打过这么多人。”
刚站起来的胖子,也摔了下去。
童谣同情地看了眼两人,再仰头,可怜巴巴地看向言漠。
言漠还没开口,门口已经有人冲进来,冲在最前头的人举着手电筒,“你没事吧?”
他看清房里的情景,嘴角抖了抖,“你们...你们在干嘛!这个时候搞对象?”
童谣听出是谁的声音,她扭头,果不其然看到肖扬站在门口,她惊讶,“怎么是你啊?”
肖扬更惊讶,“我还想问你,你怎么在这里?”
童谣立马放开言漠,她酷酷地甩了下头发,“英雄救美啊。”她挑了挑下巴,又指了指地上的两人,得意洋洋的语气,“我揍的。”
肖扬嘴角抖了又抖,曾几何时,他也被童谣这么揍过。
两人耍嘴皮子。
言漠从兜里摸出一个打火机在指间摩挲,他抬眼,向肖扬看去,“抓到了?”
肖扬听到言漠的话,敛了神色,正经回答:“人带来了。”
他话落,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神,站在他右边的黑衣男人立马转身往后走,再次回来的时候,身边跟了另外两个人,两人半拖着个人上来。
男人不死不活地躺在地上。
肖扬再无平日的半分随意,他对着言漠解释:“底下的兄弟下手太重了。”
言漠凉凉地往地上瞟了一眼,声线几乎冰冷:“不是没死吗?”
简单的五个字。
地上半趴着的男人有了反应,他看到不远处的言漠,吓得一个劲儿地哆嗦,“言少爷......我们知道错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啊......”
肖扬性子急躁,讽刺地开口:“你刚刚派人把我们往死里打的时候,怎么不知道错了?现在知道错了?”
他朝地上的人踹了一脚,然后抬眸看向言漠:“要报警吗?”
言漠不知何时抖了支烟含在嘴里,他摩挲着手里的打火机,慢条斯理地点了火。
零星的光,在晦暗的环境突兀又刺眼。
童谣一直安静站在角落,清浅的月光洒下来,童谣看到几米外的言漠,他不疾不徐吐出一个烟圈,白色的烟雾萦绕在男人俊秀的五官上,烟雾缭绕间,漫着一股清晰的冷漠。
童谣是第一次见到言漠吸烟,冷漠中带着一丝颓废的味道。
言漠往前走了几步,没看任何人,而是不冷不热地说:“警察能解决什么问题。”
他蹲在倒地的男人跟前,饶有兴致地抖了抖烟灰,“警察能帮我打断他的一条腿吗?”
男人已经吓得不敢说话,双手撑着地,拼命地往后缩。
言漠冷哼了声,抖落烟灰,他站起来,右脚却毫不客气地踩在了男人的右手关节上,“我要他一条腿。”
男人瞬间疼得龇牙咧嘴,“言...少爷!我错了...错了,你放过我吧!”
言漠没说话。
肖扬舌尖顶了圈腮帮,他看了言漠几秒,片刻后,喊了身边的人过来,低头在他耳边说话,“按言少说的做。”
童谣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言漠,冷漠,残酷,用最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最狠厉的话。
童谣后背渗出寒意,言漠往后退了小半步,他抖抖烟灰,眸光看到角落的童谣。
两人四目相对。
童谣意外的安静。
言漠感受到童谣的沉默,他很轻地挑了下眉,然后把手里的烟头抵上身后的石柱。
猩红的烟头瞬间灭了下去,烟灰扑簌簌地滚下来。
言漠也没再看童谣。
肖扬已经交代完,黑衣男人点头说“好”,他掉头往外走。
言漠扔了手里的烟头,他冷冰冰地开口:“算了。”
正打算离开的黑衣男人停在原地。
肖扬也不解地看向言漠。
言漠视线飘远,看向天边皎洁的月亮,嗓音低醇道:“报警吧,配合做个笔录。”
*
警察出警很快。
十分后,拆迁区的小路上已经停了两辆警车。
陈哥为首的这帮人,估计是这一片挺出名的地痞流氓,出警的民警对这群人不仅熟悉,也恨得牙痒痒。
肖扬配合做了笔录,大概就是他们开车不小心撞了陈哥的车,这些人逞凶作恶惯了,趁机敲诈,才有了最开始的冲突。
双方都有责任,但是陈哥先挑的事。
童谣却觉得今晚的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警方对这帮人估计是烦透了,处理事情的时候明显偏向肖扬这边。
肖扬态度好,警察又有心偏袒,很快便做好了笔录。
言漠自始至终都是置身事外,他靠着车门,指尖夹着燃到一半的香烟,他慢吞吞地吐出烟圈,再漫不经心地抬眼,看云看月,就是没往人群簇拥的焦点看过一眼。
童谣蹲在马路边,一直偷偷打量几步外的言漠。
他好像一直有某种能力,轻而易举地能将自己和环境割裂开来,将自己封锁成一座岛屿。
一座孤岛,任何人都靠近不了。
肖扬处理好手边的事情,向这边走过来,停在言漠的两步之外,他说:“没什么事了,明天再去趟警局就行了。”
言漠眸光扫了眼腕表,他眉目无波,声音却是冷的,“这么麻烦,早知道就不找警察了。”
他云淡风轻的语气,像说着什么一件小事。
童谣和言漠认识这么久,见惯了他冷漠和无情,今天确是第一次见到他的狠厉和疯狂。
童谣蹲在路边沉默不语,她缓缓低下头,突然不敢看言漠。
肖扬往引擎盖一坐,翘起二郎腿,“你今天心情挺好的啊?”他往不远处的警车了眼,语气不屑,“陈明摆明了是言以平的狗,警察顶多给人关几天就放了,一点都不解气。对了,你家老头什么时候回来?”
肖扬长篇大论地说了一串。
言漠一个字也没回。
他视线滑过虚无,终于落去童谣身上。
女孩缩成一团,小小的,蹲在马路牙子上,双手紧紧抱着膝盖,看上去无辜又可怜。
见惯了她的肆意张扬,突然安静了下来。
言漠也有些不习惯。
沉默片刻,他还是开口,“童谣。”
清清淡淡的两个字,穿过夜色,滚进耳畔,童谣抬眸看他。
言漠指腹一撮,直接将手上的半截香烟碾了火。
他眸光幽深看着路边的女孩,问:“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