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柯本以为遇到一个棘手的麻烦,却没料到这个敢在官道上强抢民女的公子哥是个银样镴枪头,在吕书生亮了一剑后,二话不说就带着手下逃之夭夭,还扔了两句狠话在风中飘荡。
那对老夫妇带着女儿上前道谢,小王爷整个人在风中凌乱。
经过这场令人哭笑不得的小插曲后,车队终于进入宁州府城。
入城后,苏柯没有直接带人赶往陈氏府邸,而是随便找个客栈住下,在城内转了一圈。宁州城内倒没有那么混乱,处处可见衣着华贵神情倨傲的世家子弟,靡靡之音不可胜数。街上也有穷苦百姓神情委顿,但大街小巷拐角处见到不少施粥铺子,虽然没有标记,但总算有了一丝人间温暖的味道。
奇怪的是,苏柯转悠半天,基本没听到有关于自家大姐的议论。
这让他很纳闷,宁州虽然人才遍地,但大姐是堂堂吴王郡主,正儿八经的皇室成员,来到宁州可谓是下嫁,更是整个宁州的荣光。他按捺住心中疑惑,带着一众随从来到陈氏府邸附近。
宁州四大家,陈氏为首,光从府邸规模也可见一斑。
光是陈府的宅子就占据整条街的范围,远远可见宅院内人烟袅袅,繁华鼎盛。
苏柯没有直接出面,而是派张青柏去陈府大门前询问一番。
片刻过后,张青柏面色古怪地回来,欲言又止。
苏柯心中隐约有些担心,不耐烦地问道:“怎么回事?”
张青柏低声道:“殿下,大郡主没有住在陈府。”
苏柯的眉毛顿时竖了起来,冷声道:“你说什么?”
张青柏虽然是武将,但这些年一直待在王府,对于有些规矩很清楚,所以此刻心里也觉得很荒唐。他看出来小王爷的怒意正在上升,斟酌用词道:“殿下,陈府知客说,大郡主的夫婿是庶子,成年后没有资格住在府中,所以陈氏家主在隔壁街买了一套三进院子,供郡主夫妇居住。”
苏柯仿佛听到一个笑话,竟失声笑了出来。
一众随从心下惶惶,小王爷不会是气疯了吧?
片刻过后,苏柯沉声道:“张青柏,你现在回客栈,带上所有士卒和马匹,来这里等我。”
张青柏立刻应道:“末将遵命!”
他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哪怕明知小王爷要做些事情。因为他见过大郡主,那的确是一个令人敬佩的女子,抛开她身上的权贵光环,光论心性,张青柏就没有见过比她更善良的女子。所以此时遇见这种情况,他也和小王爷一样,想找陈氏的家主谈谈。
言语无用,就用刀枪来谈。
张青柏离开后,苏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没再看陈府显赫的大门一眼,朝另外一条街走去。
大姐的宅院不难找,但看起来的确很普通,甚至显得十分朴素。
锦鲤上前敲门,一会过后,大门被人推开,露出一张还有些稚气的少女脸庞,她警惕地看着门外这群人,问道:“你们找谁?”
苏柯看着少女的面庞,脑海中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上前笑道:“玲珑,你不认得我?”
少女盯着这个年轻贵气的陌生人看了一会,忽地双眼放光,兴奋地大叫道:“啊!世子殿下!”
苏柯微笑点头道:“你这个小丫头,跟着大姐来到宁州,还是莽撞脾气,一点都没有变。”
当初大郡主从上京来到宁州,带了八个随身丫鬟,玲珑就是其中最小的一个。当初她才十三四岁,和豆芽菜似的,如今倒也出落成美丽的少女,只是脾气没什么变化。
玲珑赶紧拉开大门,高声道:“殿下快请进!郡主在家,我现在就去通报。”
苏柯笑道:“通报什么,都是自家人,你带我去见大姐。”
玲珑忙不迭地点头,兴奋地走在前面,双手不停地绞在一起。
走进这座三进院落后,苏柯一路走一路打量,心底的阴霾越来越深重。
吴王府豪奢华美,光是一座碧波万顷的雁荡湖就足以让世人艳羡。苏柯从小生活在这种环境里,眼界自然不凡,等闲园林院落压根不会放在眼里。但眼下这座院子,却让他心生悲凉。大郡主虽然天性善良,不喜排场,可从小也是锦衣玉食,没有半点委屈。然而眼前却是一片朴素萧索,偌大的院子,几无假山流水,只有一片空荡荡。
苏柯跟着玲珑来到正厅,入目之处毫无半点华贵气息,虽说不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可也足够清苦。
大姐竟然住在这种地方?
小王爷只觉胸中一股闷气堵塞,万般不爽。
一对年轻夫妇联袂来到正厅中,男子书生打扮,体型单薄,脸上书卷气浓厚,眼神倒还算清明。
至于那位女子,她一身布衣钗裙,头上没有任何点缀,只将一头青丝简单盘成发髻。
她眼如星月,眉似远黛,脸颊稍稍有些瘦削,难掩风霜之色。
苏柯愣愣地站在那儿,目光停留在这女子身上,心底一阵又一阵的抽痛。
“小家伙,你怎么来了?”女子便是吴王府大郡主苏瑾年,苏柯最亲近的大姐。她脸上满是惊喜,嘴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姐……”
苏柯只说出这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
往事如潮水般涌现在他的脑海里,从记事开始,大姐便是最疼他的那个人,可谓是一手将他养大。七国之战期间,吴王征战沙场,天下大势难定,大郡主便是吴王府的主心骨,尽管那时候她也只是一个少女。后来天下局势稳定,吴王荣归上京,也是大郡主照料苏柯更多。
小王爷脾气顽劣,为此没少挨揍,好几次若非大郡主拦着,说不定吴王会把他揍成什么样。
当初大郡主远嫁宁州的时候,苏柯虽然不高兴,更耍了一下脾气,却也真心希望大姐能够幸福。
然而此情此景,苏柯心中百感交集,逐渐融成冲天的怒气。
苏瑾年很了解小弟的脾气,哪怕三年未见,依然了如指掌,见他沉默不语的样子,猜到这小家伙在想什么,于是上前揽住他的胳膊,打量道:“长高了,也壮实了,挺好的。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姐夫陈安之。”
那温润男子上前微笑道:“见过世子殿下。”
苏柯留心观察,见大姐看向这位陈氏庶子的眼神很温柔,两人之间偶尔的眼神交汇也很温暖,心中稍微舒服了些。只要大姐满意她的夫婿,那这桩姻缘倒也不算差。
只是……宁州陈氏这般做事,自己岂能任由大姐受委屈?
小王爷嘴角勾起一抹寒冷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