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杆暗红色的长枪矗立在小径上。
农夫、书生和行商这一刻全都静止不动,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术。他们并非是被这个中年男人震慑,也不是害怕都不敢动,只有他们自己清楚这究竟为何。在那杆长枪出现的瞬间,一股无形的气机当空罩下,完全压制住他们脉络中的内息,让他们想动都动不了。
一贯沉稳如山的农夫眼中露出骇然神色,这个中年男人究竟是谁?实力竟然如此恐怖!
小王爷所受的压力要远远超过他们三人,此刻已是满面汗水,脸色涨红,渐渐喘不过气来。
已经很久没人能给他这么强大的压迫感。
他看着那杆暗红色的长枪,隐隐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这时一只手掌伸过来,搭在他的肩膀上,小王爷顿时觉得那股压力消散不少,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他转头看着宋天,翻个白眼道:“小师叔,你就不能早点出手?”
宋天骂道:“你个没良心的小家伙,早知道就该让你继续受罪。”
苏柯耸耸肩,道:“我怎么觉得这位大人物今天是来者不善呐。”
宋天早就知道对方的身份,有些幸灾乐祸地道:“你欺负他徒弟那么久,还指望他今天来跟你把酒言欢?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今天你别想我出手,面对这人我也没什么胜算,咱们也不能一起去死,那样的话多可惜啊。”
苏柯没有再与他做口舌之争,直起身来整理一下衣冠,便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出花厅。
侯君集走到齐桑怀身边,低声道:“世子殿下怕是遇到麻烦了。”
齐桑怀看了他一眼,认真地说道:“殿下最不喜旁人多事,我知道你是想趁这个机会表现一下,不过殿下没开口,你不要自作主张,免得弄巧成拙。”
侯君集看着自己的知交兄弟,苦笑道:“你也太高看我了,神仙打架,咱们这等凡人能插手?”
齐桑怀叹道:“是啊,能让世子殿下这般紧张的人物,说不准是哪路神仙,咱们就在一旁看着吧,这等大场面可不容易见到。”
花厅另一侧,离梦姑娘从沉思中醒来,缓缓站起身,莲步轻移来到窗边,静静地望着苏柯的背影。
小王爷一路从容地来到花园中,距离那个中年男人十丈外站定,轻轻呼出一口气,平静地开口道:“既然您是前辈,何必为难不相干的人?”
中年男人沉默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动作,但农夫等三人顿觉压在身上的气机消失无踪。
小王爷吩咐道:“都退下吧。”
农夫等人面露忧色,但刚才那次无形的较量,让他们明白差距太大。在这个中年男人面前,就算他们拼了性命,也无法拦住对方的脚步。所以此刻心里再不甘,他们也只能退下,同时都在苦思冥想对策,毕竟这中年人来者不善,万一小王爷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如何向吴王交代?
且不提他们心里的担忧,苏柯脸上没有什么惧色,尽管他大概猜到对方的来意。
中年男人盯着苏柯,片刻后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听起来好像没有什么绝世高手的气势:“今天我来看看你。”
小王爷淡淡道:“看完了?”
中年男人道:“看完了。”
小王爷挥挥手,漫不经心地道:“那请回吧。”
花厅里的宋天听到这句话,刚喝下去的一口酒立刻喷了出来。
他见其他人都一脸茫然地望着自己,难得地解释道:“你们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众人一齐摇头。
宋天的笑容很无奈,道:“这样说吧,这人是个非常非常厉害的修行者,苏柯这小子敢摆出这副态度,我真不知道他是不是嫌自己活得有些腻味了。”
齐桑怀好奇地问答:“究竟有多厉害?”
宋天叹道:“这世上最厉害的那拨人里,肯定有这位的一席之地。”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齐桑怀并未因此露出世子殿下好愚蠢的感慨,反而一脸崇拜地道:“不愧是世子殿下,在这等大人物面前也能如此镇定。”
饶是小师叔见过各种奇人异士,此刻也忍不住扶额道:“你真是天字第一号狗腿。”
齐桑怀不以为耻反以为傲,笑眯眯地收下这句“夸奖”。
花园中,中年男人当然没有因为小王爷的一句话扭头就走,他那双精光湛然的眼睛里透出一抹好奇的神色,问道:“你不怕死?”
小王爷坦然一笑,道:“谁不怕死?我还没活过,当然会怕。”
中年男人又问道:“那你是觉得我杀不了你?”
小王爷摇头道:“前辈这么厉害,想杀我还不容易?”
中年男人好奇道:“那你只是纯粹想在我面前卖弄口才?”
小王爷迎着他的目光,沉吟道:“我只是想看看,阿呆的师父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中年男人,便是修行者中的大宗师,被称为西南枪王的曾默!
一杆长枪纵横世间的曾默。
其实西南枪王这个称号,还是曾默很多年前闯出名头的称谓,到如今已经被世人公认,西南两个字必须要去掉。如今世间只有一个枪王,就是小王爷面前这个看起来很落拓的中年男人。
而他也就是少女江雪迎的师父。
在今日之前,苏柯见识过最厉害的修行者便是宗主姐姐,但对方从未对他产生过敌意,也没有施加过压力。即便当日开山门曾经展露了一丝境界,也没有全力施展,所以他今天是第一次见识到什么样的人物才是大宗师。
光凭自身气机就能压制得农夫等三人无法动弹,这就是如今这世间巅峰人物的实力。
面对这样的绝世高手,苏柯第一次产生压根无法对抗的念头,双方的差距犹如云泥之别。
但苏柯没有因此害怕,相反他无比的镇定,因为他确信一件事,曾默今天不是来杀人的。
曾默听他说起江雪迎,稍稍沉默了一会,然后淡淡说道:“我今天来的确不是为了杀你。”
苏柯面上古井不波,心里却松了口气,无论如何,这等大宗师总不会说谎。
曾默嘴角泛起一个微笑的弧度,似乎感应到苏柯的心理变化,继而说道:“因为杀你这件事,雪迎坚持要自己来做,否则我不介意出手。虽然你是大秦世子,于我来说,这和普通百姓没有任何区别,杀了便杀了。”
苏柯眉头微微皱起,道:“前辈今日此行,是专程来寻我开心?想不到你这等大宗师,也有这般雅兴。”
曾默并未动怒,淡然道:“我今日来,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
苏柯沉声道:“前辈请说。”
曾默眉眼微扬,极其认真地道:“不管雪迎想怎样杀你,你不可动她分毫,否则我便会踏足秦境,直入上京,从你父亲开始,一路杀下去,能杀多少人就杀多少人。无量山若要出手,我也会一并杀了。”
他这番话并未刻意增添杀意,然而苏柯只觉周身俱寒,如坠冰窟。
因为他很清楚,曾默这不是威胁,而是实实在在地陈述。
他这么说,就一定会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