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甯黑水晶般的眸子闪了闪,说:“来,我跟你说个事。”
“嗯?”叶斐然侧耳聆听。
成甯说:“那种油膏很好用,你能不能想个法子大量地做出来。我想在军中使用。”
还好,他没有继续纠缠她凭空出现的事。
松了口气之余,叶斐然愧疚地垂着头说:“没办法。那是琥珀自己的独门秘方。我们总也不能抢过来。”
“那……用买的?”成甯试探着问,“一千两,一万两,都可以。买一个草头油膏的方子是足够了。”
叶斐然说:“琥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又在我们家做工,要那么多银子有什么用?说句难听的,只会给她增加不必要的麻烦,闹不好银子还没在怀里揣热乎呢,就得叫人谋夺了去了。”
她的说话句句在理,成甯不吱声了。
叶斐然越发内疚,走上前去双手圈住成甯脖子,仰脸看着他:“相公,对不起,这次我没能帮上忙……”
成甯抱了她一抱,说:“没事,相公会自己想办法。”
他们把话题岔开了去,聊一聊家里的家务长短,成甯就有这个好处,从来不摆大家长姿态,觉得内宅里的事务都得归女人管,从而不闻不问的。他很少插手内宅的事务,但会仔细地听着叶斐然拉呱。
叶斐然说完了,人也舒服了。
成甯说:“小虞大婚那天你的礼服也得重新做,做好了么?”
叶斐然点头,“做好了。那个冠冕得有十斤重,我正发愁呢,脖子顶不住。”
成甯道:“没辙,忍一忍呗。等一切结束后我给揉揉。”
成甯内功精纯,那门推穴按摩的手法,简直是绝了。
夫妻正说着话,眼前白光一闪,多了个 白衣男人,正是白洛。
叶斐然惊讶了:“哎哟,稀客。”
一段日子没见,白洛身上没有当初入世时的那股子凶悍阴煞之气了,周身笼罩一层柔和白光,圣洁无暇。白洛对成甯道:“成甯,我要离开一段日子。”
成甯说:“去哪里?”
白洛说:“水笙家里出了点事,我们要赶回去一趟。”
成甯说:“是她爷爷寿元将尽么?”
白洛点点头:“水笙想要回去陪他最后一段日子。”
成甯说:“生死有命……你可千万要克制,别乱改爷爷寿元。不然的话对你和水笙都不好。”
“我知道。”白洛说,“我感到最近京城里的气很乱。阴阳交汇,乱流激荡,皇帝君心不稳,对你已起了嫌隙。一山不容二虎,一庙不容二圣,你也别再苦苦支撑了。”
白洛短短一席话,就像炸雷一样,在叶斐然头顶响起。
成甯面上表情镇定,看不出半分端倪。
白洛说完,冲着叶斐然一拱手,化作一道白光飞走了。
僵硬着,震惊着,叶斐然扭脸探究地看着成甯……成甯拉着她手说:“进屋里说。”
关上门,叶斐然说:“相公……”
成甯打断了她的说话:“二丫。刚才的话,除了你我白洛,不许传入第四个人耳中。知道么?”
叶斐然心乱如麻,胡乱地点了点头。
她说:“小虞猜忌你?”
这怎么可能!!
成甯说:“没什么不可能的,小虞大了,我把持朝政时间也长了。雏鸟翅膀硬了,总有要离巢的一天。”
这话,从前成甯也说过……
然而叶斐然想象中,应该是好聚好散,体面离开的。她说:“这些天接二连三搞事情的那些倭寇忍者,该不是小虞也知道?”
幸好,成甯说:“和他无关。”
叶斐然当场就松了一大口气。
她说:“既然如此。干完这一次,我们就告老还乡。孩子应该有孩子的生活。”
成甯,看了看她,忽然问:“二丫。我问你一下。”
叶斐然:“?”
成甯说:“这个江山,你想不想要?”
叶斐然头上炸开了一记响雷!身子麻了半边,颤声急急开口:“你什么意思?”
成甯说:“在小虞登基前夜,我和他谈过。若他能成功让海晏河清,盛世太平,那么我辅助他五年就自动离开。若他做不到,那么我也有能力取而代之。当时我想的是前者,但现在他似乎总想着后者……如果,如果那些倭贼真的是他招惹进来的,那么这江山,我不介意让他改了姓成。”
叶斐然浑身冰冷,脑子如电转,一会儿是小虞小时候粉雕玉琢可爱无比的模样,一会儿是如今日渐威严的小皇帝形象。她说:“相公,你对小虞……太严格……”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成甯说:“我原已做了安排。大婚之后,我率大军南下琼州,集结之后东渡大海,打掉卑弥人的本土。留下叶天宇在朝中扶助皇上。你我再寻觅舒服的地方隐居逍遥。但……有不开眼的,直接进谗言道叶天宇是我留在京中眼线。小虞今儿找了个事,把叶天宇杖责三十,从午门抬出!我当时就想,这孩子,或许要不得了。”
叶斐然原地跳:“你说什么?”
成甯点点头,俊美无俦的脸庞上,闪过一丝痛苦。
叶斐然心里一阵难过,忍不住伏在他的心口,抱紧了他:“相公。我以为那俩孩子如今这么大的人了,已经不会打架了。”
成甯没有搭茬她的俏皮话,只是微弱地叹息了一声。
这夜很沉闷。
格外的闷热,格外的沉重。黎明时分,天仍然黑沉沉的,一场早雨正在酝酿。成甯一早有事出城,他出门没多久,叶斐然坐着一乘轻巧小马车,也低调出门,直奔皇宫而去。
……
以往,叶斐然在后宫进出随意。
但今天,她正儿八经地递了请安折子求见。
很快,小虞宣了她进殿。
叶斐然穿着一品夫人衮服,头戴冠冕,规行矩步到小虞跟前,玲珑为礼:“嫔妾叩见皇上,恭请皇上龙体圣安。”
小虞说:“请起。”
那般反应,叶斐然就知道,小虞知道她进宫觐见的用意了。抬起头来,她看着那清秀脸庞,和记忆中那种肉嘟嘟的小孩面孔重叠,还没说话,两行清泪已潸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