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上,叶斐然睡得不太好。到了清晨,公鸡才打鸣,她就醒了。
薛长乐还在睡,而她肚子却咕咕叫起来。有句话说,越躺着越内耗,心里胡思乱想,比下地干一天体力活还累。叶斐然索性起
了身,穿上民妇衣服,到外面去寻早餐吃。
百姓的生命力是顽强的,也就火山喷发两个多月而已,眼看着西江镇上做小买卖的门面就支棱起来了。琼州人爱吃会吃,勤行
(餐饮业的别称)发达,光是早点一项就品种无比丰富。叶斐然看到一个挂着“桃花面”字样的幌子,昔日在无量寿寺外替卖面
阿婆的面食取名字的往事历历在目,往事萦绕心头,心里涌起暖意,不自觉走了过去。
一个身材壮实的胖墩大嫂笑盈盈迎上来:“小娘子,要吃点什么呢?”
叶斐然说:“要一碗桃花面。”
“好咧——”
很快,桃花面就端上来了。和记忆中的一样,面少汤宽,朵朵鲜肉漂在汤面上,粉粉的,艳丽得跟桃花一样。叶斐然定神看着
,竟不舍得动筷子。轻轻喝了一小口面汤,甘甜鲜美尚在舌尖未散,远处来了两个脚步匆匆的婆子:“陶婆子媳妇,要两碗桃花
面!多放葱!多放胡椒粉!”
叶斐然不由得朝那俩婆子的方向多看了一眼,穿着行宫里的制式衣裙,竟是摄政王行辕处出来的人?
从那俩婆子手里接过了一块碎银,那胖媳妇乐开了花,“哎,马上给您现煮去!”
其中一个婆子说:“站住,听仔细了,用两个碗,把面和汤分开装来。再用盖子密密的该上,这可是王爷亲口吩咐要吃的东西,
给我仔细点。要是王爷吃得合口了,自然大大的有赏,不然的话,莫说咱们吃挂落,就连你这面店,怕也没办法继续在西江镇
支棱起来!”
胖媳妇一惊,顿时多了成倍的谨慎,道:“天啊,怪道今儿早上喜鹊一直在头顶叫。原来是有大贵人!您二位请宽坐,我立刻做
!”
说罢忙忙地来到灶前,吹火烧水,动作麻利地烫起面条来。
叶斐然低头吃面,耳中不知不觉地传来两个婆子说话。
婆子甲说:“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都说王爷身边水泼不进针插不入的,连个母苍蝇都飞不过去。这些日子林小姐却破天荒的
跟他出双入对,莫不是十月芥菜动了心?”
婆子乙说:“我看就像了,谁都知道王爷喜欢冰雪聪明的女孩儿。这一位跟走了的王妃倒是有那么五六分相似,而且又能铸铁又
能画图的,可不是合了王爷口味!”
“啧啧,王妃娘娘到底是不是真的像那边说的,是外出传授播种甘蔗啊。别是被王爷气走的吧?”
“如果是又有什么稀奇,我们王妃可是比王爷年轻一大截,作点儿闹点儿,很正常么……”
“那可真的是太可怜了。前脚走出了家门,后脚王爷就命人买桃花面给林小姐吃。”
“有什么可怜不可怜,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再说她都快三十的人了,马上就不能侍寝了。林小姐今年才18岁,给王爷屋里补
几个知冷知热的,岂不是全了贤良名声……”
桃花面的面汤很鲜甜,然而直到那俩老婆子买好了面走了,叶斐然再也想不起自己吃了什么了。
给薛长乐打包了一份煎饼油条豆浆回去,薛长乐练完功进来,埋头吃喝。叶斐然看到她没心没肺的样子,突然很羡慕,她忍不
住开口问:“长乐。平时阿成说喜欢看我吃饭,喜欢看我没心没肺的样子。是不是就是指你现在那样?我看你一口豆浆一口油条
,行云流水似的停不下来,就觉得真香。”
薛长乐说:“对呀。你吃饭的样子,让人看着就很香。不过今天夫人你怎么不吃?”
“我吃过了。”叶斐然说。
薛长乐哦的一声,没有多问。
不知道为什么,叶斐然由此而感到十分孤独。
她独自回房中,展开一本空本子,开始写新构思的故事。正写到动情处,脸蛋上冰冰凉凉的。薛长乐就在她身后长叹:“夫人,
你果然不开心。”
一块帕子从后面递到她跟前,叶斐然接过来,胡乱擦掉自己脸上的泪水。薛长乐说:“你为什么不开心啊?”
叶斐然说:“阿成竟然趁我不在,给别的女人买桃花面。”
薛长乐满眼不信:“我的姑奶奶,你别是看错了?”
“真的!”叶斐然说,“我就没看错!”
她说得斩钉截铁,薛长乐也就毫无保留的相信了。她二话不说走出屋子,叶斐然追在她身后跟了出去,问:“喂!你要去哪儿?
”
薛长乐没说,但看着那方向,是往摄政王行辕处走的。
叶斐然要追,又追不上。很是烦躁地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忽然想起一件要紧事儿:那个糖厂的铸件里,有个安全阀线圈还差
一个数没出来呢!
顿时把柔情蜜意丢脑后去,坐下来就开工。她一向专注,待得把所有注意力放在图纸上之后,很快进入浑然忘我的状态……就
连身后成甯轻步走进来,也没觉察。
画好了一副图纸之后,她抬起头,活动酸疼的肩颈。眼角余光看到角落里坐了个大男人,吓一跳:“嗳!”
成甯墨眸黯淡,黑沉沉的不染半点光华:“你为什么不回家?”
叶斐然垂下眼睛,把玩着垂落鬓边的长发:“事情没做完……不想回。”
成甯走到她面前,食指轻轻在她画好的图纸上叩着:“如果你要做的事是画图的话,行辕里有你全套工具。岂不是比这客栈里人
来人往吵吵闹闹的要安静便宜?”
深深吸一口气,叶斐然忽然抬眼问成甯:“相公,谁是林小姐?”
成甯一怔,“你说林安安?”
呵,她叫林安安。叶斐然发现,甚至不需要她提示,成甯就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了。可见他是做好了准备的了吧?
心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一阵气血上涌,又静默下来。
她恋爱经验太少了……少到,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种场面。
甚至开始后悔问出来,因为问了出来,比还没问之前愈加无措。
成甯反倒追着她来问:“你怎么了?怎么一脸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