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对红月有了怀疑,交代她去查的事情独孤谨自然也不敢再全盘相信。
此时他胸腔中的懊恼远远多于对红月背叛的愤怒,比起属下的背叛,比起自己被欺骗,他更恨的是自己的愚蠢,如果不是他对于红月过于信任,如果不是他将大部分的事情都交到了红月的手上,如何会白白耽误如此多的时间。
他的贴身下属孤北却从京城回来的正是时候。
独孤谨手下可以称得上是完全信任的人有四个,以东南西北命名,冠以孤姓,孤北常年跟在他的身边,既是他的管家,又是他的护卫,负责京城以及其他三个护卫事物的汇总,孤北的父母是独孤谨的奶娘和幼时的师父,可以说两人是喝着同一个人的奶长大的兄弟,孤北从一出生便被父母灌输了要守护独孤谨的使命,他也深深地以此为目标,所以孤北是独孤谨最为信任的人。
而至于另外三人,孤南负责掌管晋王府的暗卫,处理一些见不得光沾染了血腥味的事情,而孤东与孤西,孤西便是红月楼的红月,前者负责商业,主要任务是为独孤谨的私军以及王府的开销提供资金,而后者则是掌管着独孤谨手中的情报系统,负责第一时间向他汇报天下的动静。
除了孤北以外的其余三人,都是独孤谨细细挑选考量之后选出的可以信任的人,只是没想到他也有花眼的时候。
“孤北,京城那个方向有什么动静?”
“爷,京城那边并没有什么动静,”孤北答道,他之所以匆匆忙忙的赶回京城,就是为了处理苏家被灭门这件事情在京城那边的影响,不过苏家虽然是前任宰相之家,现在也已经过了时候,京城里那些官员除了在上朝的时候装模作样用袖子擦几滴不知是不是用辣椒水刺出来的眼泪以外,也并没有闹出多大的动静,知道独孤谨本来打算娶苏家小姐为妻之后,这些人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都说独孤谨是没那个命配上天下第一美人,这天下第一的东西还是要留给皇上比较好,不过这些在孤北看来无关紧要的话他当然不会乱说让他糟心,“不过爷,属下有一事汇报。”
“什么事?”独孤谨问道。
“爷,我在回来的时候遇到了返京的钦差,不过……”孤北停了停,然后接着说道:“不过我觉得这个钦差有些奇怪。”
“奇怪?”独孤谨重复了他的话。
“这个钦差是去年的状元郎,被皇上派下来暗访地方官员的贪腐情况,按理说他应该还有几个月才回去……”孤北说道,“我和那状元郎有过一面之缘,他也觉得好奇,据说他还有几个地方没走,也不知皇上为何突然下了调令让他回去。”
“钦差,调令,暗访……”一个又一个的线索出现在独孤谨的脑海之中,一下子先前的一切仿佛都说得清了。
皇帝派下来的暗访的队伍,即使他是亲王,也不敢去擅自查探对方的动静,即使知道了对方的存在,也要当做什么也不知道一样,而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凶手会是皇帝的人。
“那钦差上一处巡查地点是哪里可有查明?”
“正是江城。”
独孤谨身体猛地往后仰倒,然后有些瘫软的坐在了椅子上。
“皇兄他……他为何……要如此做……”
孤北面无表情,似乎看不见独孤谨眼中的失望,虽然独孤谨口头说着不眷恋皇家的亲情,可是皇帝毕竟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两人自幼一起长大,情谊非比他人,然而皇家薄情,两人成年之后,虽然独孤谨主动退出了皇位之争,但是因为先皇对他的宠爱,难免让他心中起了怀疑和猜忌。
独孤谨心里门清,只是多多少少,还是残存着期待。
“然然和皇兄无冤无仇,苏家虽然是前朝宰相,但如今苏父不过是个普通的文人,哪里值得皇兄如此大动干戈……”
“对,一定是有人陷害皇兄,一定是有人知道了钦差的路线,所以扰乱了我的视线……”独孤谨辩解道,说着说着眼里有了神彩,坐了起来,对着孤北吩咐道:“你去查,钦差的队伍里是不是混入了别的什么人?”
孤北却没有立马行动,只是看着他恢复过来之后说道:“本来我并未想到这件事,但是宫里的人传来消息,就在苏家起火的那一天,皇上在香妃的寝宫里用香料堆成了山,一把火烧了起来……听说,是为了给香妃熏寝宫。”
“皇兄他不是如此荒淫无道的人。”独孤谨立马否认道,他当年退出皇位之争,除了不愿意和自己的亲生兄弟争斗以外,更重要的是他认为自己的兄长有足够的能力成为一国之君。
“那皇上为何如此做?”孤北逼问道。
“去查……”
独孤谨仿佛在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
……
事情的真相往往有些残酷的超出世人的想象。
看着桌上薄薄的一叠资料,独孤谨觉得自己的手指上仿佛吊了一块千斤石,久久抬不起来。
“爷,请看。”
孤北将资料往他的面前推了推,面无表情,看上去甚至有些不近人情的样子。他似乎体会不到独孤谨此时的痛苦,甚至微微皱了皱眉头,显得有些不太满意。
“既然爷不看,那我来帮爷看。”他说道,然后作势就要用手翻开,独孤谨伸手挡了一下,他便自觉地将手收了回去。
“孤北,你冒犯了。”
“是。”孤北没有半分怨言的应道,垂下了眸子,让人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香炉里的香一寸寸地燃尽,独孤谨将手上的资料捏成了碎片,在阳光下片片闪着粼粼的波光然后散落在地上,房间里空气仿若凝滞了一般,竟让人有了一种肃杀的感觉。
“将红月带上来。”
……
红月打开门的时候,脸上都还是带着笑的,看见独孤谨的那一瞬间,眸子里更是冒出了欣喜的光芒。
“爷,您找我?”她问道。
独孤谨却只是缓缓地抬眸,黑漆漆的瞳孔直勾勾的盯着她,让红月一下子就红了脸颊,她侧过头,巧妙地露出自己红成了一片的脖子和侧颜,看上去美艳无比,不过随即她便觉得身上的视线似乎有些刺痛,她心里的欢喜变得有些忐忑,她转头便对上了独孤谨的眸子。
“红月,你在我身边多久了?”独孤谨问道。
“回爷,有十五年了。”
“你还记得是怎么进晋王府的吗?”
“蒙爷恩典,十五年前将本来要被爹娘卖进花楼的红月赎了出来,爷的恩德红月永生永世绝不敢忘。”她说道,一双水盈盈的眸子含情看向了独孤谨,“自那日起,红月就发誓,定然为爷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呵……”独孤谨冷哼道,“你报恩的方式,就是瞒着我然然的踪迹?”
“爷,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红月装傻道。
“听不懂?”独孤谨心中的火气一下子就冲了上来,抬手就将桌上的砚台甩了过去,红月不敢躲,只能硬生生的守着,额头被磕破了一块,砚台里面没干的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爷,红月做错了什么?”红月一脸受伤的表情问道,“爷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红月一直忠心耿耿为爷做事,从来不敢对爷有半分的欺瞒……”
独孤谨这个时候却冷静了下来。
“我问你,你把苏卿然送去了哪里?”
红月还想辩解,一抬头看见独孤谨的眼神,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她知道,她现在已经是彻底失去了独孤谨的信任,虽然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但是能够确定的是,独孤谨很肯定苏卿然绝对来过她这里。
她脑子里飞速的转动着,想着最有可能是谁出卖了自己,她手底下的几个心腹都被她飞速的过了一遍,先不说这件事情大部分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处理的,这几个心腹她的手中都握着足够让他们为之付出生命的把柄,所以她眼珠子快速的转动着,想了几圈也没能够想出个所以然来。
“说——”
……
“爷,爷,您信我,红月只是太爱您了,绝对没有做任何背叛您的事情……”
“爷,红月守在您身边十五年了,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小丫头吗?”
“爷,那苏卿然您才见过几次,您怎么知道她就是您的良人……”
听闻此言,独孤谨转头,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几个黑衣人从房梁上飞身而下,细细的铁链如同利箭一般甩出裹住红月的四肢,门在她绝望的眼神之中合拢。
只听见独孤谨的声音传来。
“在见她的第一面,我就知道,她是我要等的人……”
“这世上,除了她,我不会再娶第二个人。”
独孤谨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被压制住的红月在缓缓垂下两行眼泪之后,突然拼命的挣扎了起来,强大的内力直接将抓着链子的四个黑衣人之中的两个震飞了出去,而另外两个明显也不是很好过的样子。
“就凭你们也想困住我?做梦!”红月咬牙说道,双臂从铁链中挣脱,双手成爪,指甲看起来锋利无比,作势就要往还紧抓着铁链的两个黑衣人抓去。
她的背后却突然传来了凌厉的风声。
红月猛地扭转身体,却只见一枚梅花镖旋转着逐渐在她眼中放大,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镖身已经刺入了她的肩膀。
梅花镖上裹着的毒很快就在她的体内蔓延开来,瞬间她便觉得浑身仿佛被抽空了一般,整个人瘫软了下去,一口黑血就喷了出来。
看清突然出现的人之后,红月挣扎着向前爬了几步,而四个黑衣人似乎也知道她并无反抗之力,在没有来人的示意下,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孤北,孤北,我们自幼一起长大,你知道我的是不是,是不是,我绝对不会背叛爷的,你相信我……”
“我只知道,我认识的红月,绝对不会是皇帝的走狗。”
红月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气,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