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谦虚了。”杜英亦然不卑不亢的说道。
反正现在是抱着谢奕的大腿,所以实际上这功劳主要落在谁的头上都无所谓。
甚至杜英还期望能够落在谢奕的头上,他现在也隐约感觉到,桓温军中还是对东南世家有所排斥的力量更大。
杜英既然想要在其中寻找到一个平衡,尽可能地获得更多的好处,那么自然就得巩固谢奕的地位。
更何况谢奕又和东南士族不一样,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主战派,身在曹营心在汉,所以本来就应该是杜英团结的对象。
谢奕能够获得功劳和赏赐,作为谢奕直属部下的杜英,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谢奕也不知道是不是明白了杜英想要推动他继续往高处走的意思,依然笑道:“若是灞水那么好渡,此时元子兄都已经率军杀过灞桥了。”
杜英微微挑眉,想说什么,谢奕却先伸手按住他的背,做了一个情的手势:
“此战首功,当是关中盟的,贤侄无须推脱礼让,看到贤侄能够一鸣惊人,伯父亦然心喜。
来来来,且商议一下接下来的计划,让伯父听听你可有什么打算,要是说不出来,伯父可就要责怪贤侄不能高瞻远瞩了!”
谢奕的最后一句话当然是笑谈,当不得真,但是前面那句话却能当真。
杜英怔了一下,而身后的王猛大概明白了什么,不由得微微摇头。
虽然杜英有推动谢奕继续向上走的意图,但是谢奕明显是对此有所抗拒的。
杜英考虑的是如何才能让谢奕拥有更多和司马勋等人分庭抗礼的底气,而很明显谢奕考虑的却是如何才能实现北伐胜利的梦想、如何才能让桓温不至于太过为难。
时至如今,桓温为了任用他而顶住了怎样的压力,谢奕心里还是有数的,所以他并不打算引起司马勋等人更多的妒忌,进而让桓温被夹在尖锐的矛盾之间。
虽说双方的对立,甚至是三方的对立,更容易帮助主公实现实力的制衡,但是很明显,现在的桓温军中所需要的并不是这种制衡。
齐心协力犹然还只能和氐人打的有来有回,要是谢奕和司马勋等人再摩擦不断,这一仗就不用打了。
谢奕没有再说什么,而杜英显然还没有绕过来弯,处于当局者迷的状态,但是他的余光看到旁边王猛投过来的眼神以及微微摇头的动作,登时闭嘴。
师兄显然已经想通了,那杜英就索性不说。
真需要他再说别的,师兄肯定会有所提醒的。
“现在这一支偏师渡过灞水,兵马加起来也就是六千,再加上辎重队伍和民夫,对外顶多宣称是一万人。”谢奕一边打量着苻方的营帐,一边说道,“今夜也就是借助关中盟,能够打了苻方一个措手不及,一两个时辰之后,苻雄的兵马就应该赶来增援了,因此需要尽快转移。”
戴逯也已经打扫干净战场,统计俘虏的事还轮不到他这个层次的将领出面,此时刚刚跟着走入营帐,听到谢奕所说,当即忍不住开口说道:
“既然苻雄必然救援,那不如重新竖起来氐蛮旗帜,装作战斗仍然在继续的样子,引诱苻雄进入营寨,围而歼之。”
“苻雄不会上当的。”杜英摇了摇头,“虽然此时苻雄已经被征西将军牵制住,难以派遣兵马增援,但是肯定已经有小队斥候前来探查。
除非我们刚刚就保持战场上的格局不变,或者现在去把所有的斥候都解决,不然的话只会露出破绽。到时候苻雄真的以骑兵突入营寨,那么就算我们四面都有兵马,恐怕也很难阻拦突击的骑兵。”
戴逯显然想到了不久之前苻方的搏命一跳,虽然苻方失败了,但是也证明塞门刀车之类的障碍物,很难阻挡一支真的不要命的敌军。
苻雄麾下的骑兵,显然就符合这种形象。
苻雄真的不怕牺牲、发起狠来,非得要为子午谷战死的弟兄报仇,那反倒是谢奕吃亏了。
“所以贤侄认为,应该主动后退?”谢奕皱眉问道。
既然不能挡住苻雄,也不能设下埋伏对付苻雄,这些兵马总不能困守在营寨中。
那渡过灞水的意义何在?
反正桓征西又不会从这边渡过灞水。
这个营寨,连桥头堡都不算。
戴逯、谢湖等人脸色都微微一沉。
他们忙活了一晚上,动用了休整中的大军前锋,又动用了关中盟这个隐藏实力的暗子,只是为了杀苻方?
那苻方面子可真大······
杜英一摊手:“既然都已经渡过灞水了,为何不继续向东呢?”
谢奕等人面面相觑。
一万人,去打长安?
恐怕要被长安吊着打。
杜英伸手在舆图上指了指:
“昨夜为了防止强怀等人前来增援,误打误撞进攻我军背后和侧翼,所以余已经派出五百人引动强怀向东而来。
算算时间,只要这五百人还没有全军覆没,那么应该距离此地不到十里的样子了,长安或许打不下来,但是若能拔掉长安的爪牙,那我们围魏救赵的目的不也要实现了么?”
谢奕登时眼前一亮,原本他和桓温都以为杜英的围魏救赵也只是虚晃一枪,目的还是在苻方,在最后的“声东击西”上。
没有想到,杜英还是打算顺手敲掉长安氐人的门牙。
打不动长安里蹲着的苻健,欺负欺负强怀,这还是可以的。
“善!”谢奕抚掌点头,“总不能让关中盟的弟兄们白白牵制敌酋,昨夜苦战的死伤,正好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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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怀此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谢奕和杜英这一大一小两条饿狼的新目标,此时的他,正叉着腰站在原野上,看着摆在身前的尸体,眼睛之中带着挥之不去的怒意。
这些该死的南蛮子,当真狡猾,而且可恶!
昨夜强怀率军杀出营寨,一路追击,一开始的确借助骑兵的帮助,斩杀了不少关中盟士卒。
可是随着追击的队伍逐渐散开,骑兵和步卒之间的差距也拉开,一场噩梦就开始了。
总是有不知道布置在什么地方的陷阱,一下子吞噬了奔跑的身影。
总是有箭矢从荒草丛、小树林中钻出来,收割了来不及用盾牌遮挡的士卒。
总是有成群结队的敌人,骤然杀出,把落单的氐人斥候斩杀后,又在氐人大队兵马抵达之前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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