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杜明,在凉州的身份显然是有些尴尬的。 能够担任天水太守,并不是因为他的能力,而是因为凉州在表示对杜英的支持,希望杜英能够创下功业之后不要忘了自己的出身。 然而现在杜英身在长安太守之位,是各方敌对或者拉拢的焦点,凉州远在河西,显然已经顾不上凉州的利益了。 因此杜明现在挂着天水太守的虚衔,实际上手中的实权又要一点点的被收回去了。 生性多疑的凉公,是不会在杜英带给凉州好处之前,让杜明再掌握多少实权的。 这也很真实。 所以杜英必须需要给自家老爹强行寻找一些建功立业的机会,以保住其在凉州的权力和地位。 毗邻天水,一直在威胁凉州侧翼的仇池,显然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身为天水太守的杜明,在王擢率军进攻氐秦的时候,申请去进攻仇池,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甚至天水到姑臧道路遥远,杜明都能先斩后奏。 一旦杜明打下仇池,而杜英引王师从外侧威逼,那么姑臧城中的凉公就算是再怎么不愿、衮衮诸公再怎么想要打压杜氏,恐怕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了。 若真的到了那一步,杜氏实际上就已经成为凉州的主宰,无论是将张氏取而代之,还是成为幕后的掌控者都无妨。 杜英对于河西的主要兴趣,还是在于丝绸之路。 话说回来,杜明怎么离开姑臧前往天水,而且兵马又从何而来,杜英心中还没有定数。 就算是他不派遣兵马给老爹,也会派遣得力人手前去的。 现在的他,也只是心中有个大概的构想罢了。 甚至都不确定自己那个默默无闻的老爹,是不是能胜任这份工作,不过现在杜英环顾身边,大腿还是有很多的。 大不了就是自己辛苦一下,承担起郡丞的工作,让师兄走一遭河西。 总之,把老爹安排的明明白白。 就像是不久前安排师父一样。 “太守,大司马差人送来请柬,还有给隗司马的。”亲卫又一次进来禀报。 言谈正欢的杜英和隗粹,目光一下子扫了过去。 隗粹轻笑道:“太守来之不过少顷,隗某这里便人来人往,门庭若市啊。” 杜英接过来请柬,原来是桓温邀请自己晚上赴宴。 天色也不早了,而且刚刚自己去见桓温的时候,他只字未提此事,显然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之后,匆匆做出的决定。 谁刺激他了? “王右军宴请江左各家子弟,大司马这是针锋相对啊。”杜英很快就想明白了。 “太守可要去?”隗粹问道。 他身为司马勋一党,肯定是要去抱紧桓温大腿的。 但是杜英似乎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为何不去?”杜英指了指给隗粹的请柬,“大司马既派人送来两份请柬,显然是表示对你我行踪了如指掌,难不成此时杜某还要托病?而且实不相瞒,还真有一事,恐怕要拜托大司马了。” “哦?”隗粹颇有兴致的问道,“敢问何事,让太守如此郑重?” 杜英的声音柔和了几分: “请大司马为我做媒。男儿既曾许红颜,自不辜负美人恩。” 隗粹错愕,没想到刚刚还在纵论关中局势的杜太守,突然流露出深情神色,不由得抚掌笑道: “江山美人,太守皆不辜负,真乃性情中人也!” 杜英哈哈大笑:“那便同去?” “同去,同去!”隗粹起身。 昔日救命之恩,今日畅谈之欢,让他觉得,这位杜太守,甚对他的胃口。 ————————————- 华灯初上。 谢府。 谢奕穿着一身常服,缓步而行,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到底是战场厮杀的武夫,纵然不披甲,也腰杆笔直、龙行虎步。 “阿爹,五叔已经前去王家那边了。”谢道韫带着自己的两个小丫鬟迎上来,“阿爹确定要去赴宴么?” 谢奕点了点头:“元子兄既然已经邀请,余又怎有推脱之理?” 谢道韫看着自家爹爹,欲言又止。 “你这丫头,向来是玲珑心思,想说什么就说,不用犹豫。”谢奕微笑着说道,“不然的话,阿爹怕是也享受不到几天女诸葛的智谋了,马上就变成杜家的人喽!” “阿爹说什么胡话!”谢道韫嗔道,神情有些失落,“今日大司马宴请军中诸将以及城中吏员,显然是故意和王家作对。阿爹一去,岂不意味着和五叔他们分道扬镳? 阿爹虽然是一介武夫,身在军中,不能置身事外,但是推脱一二,找些借口,还是说得过去的。” 谢奕低低叹息一声:“阿爹知道,阿元是不忍心看着将来有一天我们兄弟反目成仇······ 可是阿元,你要知道,江左尺寸之地,世家之内,可以共进退。可是现在天下之大,能容下的人太多,一家不可能再都站在一起。 分道扬镳尚且还是好的,就怕有一天反目成仇啊。” “阿爹和叔叔他们不会的。”谢道韫摇头。 谢奕看着她,突然轻轻笑了笑。 “阿爹?”谢道韫不满的看了他一眼,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在家人面前,果然冰雪聪明的谢才女也失了淡然。”谢奕打趣道。 “阿爹这时候还有心思取笑。”谢道韫无奈。 “你家小情郎也必然要去的。”谢奕整了整衣襟。 谢道韫眼眸一亮,两只手绕来绕去,还是下定决心说道:“那······阿爹去也无妨。” 谢奕一脸错愕,态度这就变了? 谢道韫赶忙解释道:“杜郎现在所做,已经和大司马背道而驰,恐怕会有不利于杜郎之事。” 原来是因为想让阿爹去维护你的小情郎。 谢奕心里一凉,感慨一声“女大不中留”,表面上却仍然哈哈大笑: “放心,只要有阿爹在,谁能把仲渊怎样?!阿元啊,便放宽心,就算是准备的仓促了些,阿爹也会让你风风光光嫁人。” 谢道韫的笑容微微一僵,还是默不作声的让开了路。 父女两个,又何必互相伤害呢? “仲渊既已派兵支援渭桥,又守住了华阴。”谢奕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元子兄就算是看他再怎么不顺心,此时也必然会想尽办法拉拢,不然现在反倒是仲渊,会有很多办法让元子兄在关中站不稳脚跟。” 说到杜英,谢道韫难免露出温柔浅笑: “起于微末,每一步都历经厮杀磨难,从一个小小的坞堡主走到现在各方都不敢轻易招惹的位置上,这才是女儿心仪的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