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归玩笑,谁都没把薛宗越的话放在心上,面上尊敬,心内……谁能瞧得上这活祖宗呢?</p>
“言归正传!”扈崇贵道,“梅大人,你在这永慰县数十年,想来对此处最为熟悉,说说山匪的情况吧?这乱民上山,总归是有出处吧?姓甚名谁,家眷何人,住在何处,因何缘故,桩桩件件,都得说清楚!”</p>
这才是问话。</p>
梅长松回头看着师爷,唇瓣挪动,却说不出半句话来。</p>
见状,沈东湛心中了然。</p>
这梅长松虽然是永慰县的县太爷,实则什么都不知情,还不如身后的师爷知道的多,到底谁为主,可以想见。</p>
“事发之前,没有半点痕迹可寻吗?听不到风声吗?”扈崇贵又问。</p>
得,梅长松是彻底傻了眼,额角冷汗涔涔而下。</p>
“问了也是白问!”周南直摇头,“梅大人您但是在干什么呢?”</p>
薛宗越探头探脑的,瞧着桌案的地形图,“哎呦,这黑点点是什么东西?蛇山蛇山,真的有很多蛇吗?这些是蛇窟?”</p>
“倒也不尽然,只是有可能会遇见蛇群在里面做穴。”梅长松赶紧回答,试图转移众人的注意力。</p>
只是……</p>
所有人的目光,仍是齐刷刷的落在他身上。</p>
这里,只有薛宗越和他这位县太爷,是名副其实的草包!</p>
“爷,怕是要靠自己了!”周南低声说。</p>
沈东湛早就看明白了,依靠这位梅大人,那是真的要倒大霉的,有之前的府台军士为例!</p>
“下官、下官……”梅长松站在原地,身子抖如筛糠。</p>
薛宗越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哈,瞧你那个怂样,脓包!”</p>
四下,骤然万籁俱寂。</p>
一个脓包,一个草包。</p>
般配!</p>
…………</p>
永慰县,穷山恶水,山路难行。</p>
不久之前,与苏幕随行的蕃子,差点掉下了山沟,幸得年修及时拉了一把,这才幸免于难,待行至永慰县境内,众人这才松了口气。</p>
进来之后,道路平坦了很多,只是这永慰县……</p>
“怎么瞧着如此荒凉?”年修皱眉,仔细环顾四周,不是深山冷岙,就是荒废的村落。</p>
眼前,便是村落。</p>
说是荒废又不像是荒废,只是空无一人罢了。</p>
翻身下马,苏幕随手将缰绳丢给年修,抬步走进了村落。然而,从村头走到村尾,这村子里空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p>
“进屋子里看看!”苏幕率先进了院子。</p>
空寂的院子周遭,种着一些瓜果蔬菜,但此刻已然枯萎,可见是有段日子没人回来了,几间茅屋,内里黑漆漆的,光线不太好。</p>
年修跟着苏幕进了屋,转身去开了窗,光线落进了屋子里,才让屋内亮堂了起来,能看清楚周遭的物件。</p>
苏幕瞧着被叠得整整齐齐的床褥,眉心紧蹙。</p>
“搜!”年修低喝。</p>
两名蕃子当即分散开来,在屋内周遭四下搜寻。</p>
屋内其实没什么东西,不过是最寻常的生活器具,打开柜子,能清晰的看到内里的衣裳还在,亦是叠得整整齐齐。</p>
“爷!”</p>
“爷!”</p>
两名蕃子行礼。</p>
“出去说!”屋子里太过憋闷,苏幕抬步走出了屋舍,立在宽敞的院中,只觉得过耳的风都是冷得可怕。</p>
年修紧了紧手中剑,转而谨慎的环顾四周,生怕周遭会突然蹦出个什么东西来。</p>
“爷,屋子内外咱们都搜了一遍,其他的倒也罢了,只是厨房里连半点吃食都没有,这位是很奇怪。别说是一粒米,连一点粉末碎屑都没有!”蕃子躬身汇报。</p>
另一蕃子又道,“屋子里灰尘满天,每个屋子都是如此,看上去没有人活动过的痕迹,但是后门位置有些脚印,不过,也只是零星的脚印,不知去向。”</p>
苏幕深吸一口气,抬步往外走,“去别的屋子搜一搜。”</p>
“是!”蕃子行礼,快速撤出了院子,四下去搜寻。</p>
这村落是他们进了永慰县之后,瞧见的最是完整的村落,想来有些答案应该会出现在这里。</p>
“爷,您在怀疑什么?”年修忙问。</p>
苏幕摇摇头,走在这空落落的村子里,羊肠小道,杂草初生,这意味着什么?说明这些人是刚刚离开不久,或三五日,或十天半月。</p>
若无迫不得已的理由,谁愿意离开故土,背井离乡?谁愿意放下家宅,谁舍得弃了家业?</p>
行至僻静处的一个篱笆院外,苏幕立在后门位置,瞧着后院门口落了一地的白色杏花瓣,眉心紧蹙。</p>
瞧着这院落的样子,不像是无人料理的。</p>
蓦地,苏幕面色陡沉,“走!”</p>
年修心惊,随即跟上。</p>
二人立在柴房门后,听得外头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是一个妇人和一个孩子的声音。</p>
妇人低声训斥,“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你怎么敢一个人偷偷下山?若是让官府的人瞧见了,你还要不要命了?没得连累你爹。”</p>
“娘,我饿了。”孩子稚嫩的声音,愣是将母亲满肚子的火气,生生憋了回去。</p>
瞧着瘦弱的孩子,母亲默默的站了一会,红了眼眶,终是蹲下了身,握住了孩子的双臂,低声哽咽着,“儿啊,娘知道山上的日子苦,可你得忍一忍,忍一忍就好。官府收走了咱们的田地,咱们没饭吃,只能上山啊!”</p>
“娘,你别哭,我不饿了。”孩子是饿了,实在是饿极了,才从山上偷偷跑下来,想跑回家偷点东西吃,哪知道……</p>
母亲拭泪,“别哭,娘带你进去看看,还有没有吃的。”</p>
“嗯!”孩子连连点头。</p>
摇摇欲坠的木门发出了“吱呀”的声响,母子二人快速进了屋。</p>
显然,这是他们的家。</p>
连回自己的家也得小心翼翼,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p>
不过,听得他们提及山上,苏幕隐隐有个猜测,会不会跟沈东湛此番要清剿的山匪有关?</p>
“山上?”年修迟疑。</p>
苏幕“嘘”了声,示意他不要出声。</p>
年修颔首,保持静默。</p>
屋子里的妇孺,正在翻天覆地的找吃的,后来好似找到了一块番薯,母子两个兴奋了好久,快速洗剥干净。</p>
站在苏幕这个位置,透过门缝,正好对着敞开的窗户。</p>
她能看到母亲捧着削了皮的番薯,小小的咬了一口,然后将整个都放在了孩子的手里,满脸都是慈爱的望着孩子。</p>
只是一个番薯,就让他们高兴成了这样。</p>
孩子啃着番薯,笑得跟过了个大年似的。</p>
“我母亲也会这样笑。”苏幕低低的开口。</p>
不由自主的,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p>
年修心下一怔,这是他头一次听到苏幕提起“母亲”二字,往常她都是三缄其口,只字不提,若是有人敢造次,必死无疑。</p>
“爷?”年修轻唤。</p>
苏幕陡然回过神,这才察觉到自己失态了。</p>
“你刚入东厂的时候,差不多也这么大吧?”苏幕转移了话题。</p>
年修笑了笑,有些腼腆有些生涩,“是、是吧!奴才,都快记不清了!”</p>
一晃,多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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