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一行四人，走在林子里，身后远远跟着沈东湛与周南。</p>
“爷，要不要解决他们？”年修很是烦躁，“这一路跟着，咱们怕是什么事都做不了！”</p>
苏幕没有回头，“解决？你去还是我去？若是之前，我尚且可以搏一搏，悄无声息的做了他，让锦衣卫群龙无首。现在，他没做了我，已是手下留情。他们这么做，就是想让咱什么事都做不了。”</p>
年修扯了扯唇角，这话是一点都没错。</p>
现如今占尽优势的，是沈东湛和周南。</p>
“让他们跟着吧，该办的都办完了。”苏幕继续朝前走。</p>
走了好一阵，在天亮之前，苏幕寻了一处山洞歇着，且没拦阻沈东湛的进入。</p>
年修燃起火堆之后，寸步不离的守在苏幕身边，死死盯着沈东湛和周南。</p>
“爷，苏阉狗睡着了。”周南道，“您也歇会，卑职盯着呢！”</p>
沈东湛靠在石壁处，瞧着不远处的苏幕，她闭着眼，火光中面容苍白，从这个角度看去，正好能看到她的侧颜。</p>
肤白如玉，额头光洁，长睫如小扇子一般垂着，于火光中落着斑驳的剪影，精致的鼻尖下，两片薄唇微抿。</p>
沈东湛瞧着她线条分明的额骨，眉心微微拧起，若她不是阉人，这样俊俏的少年郎，殷都城内的姑娘，怕是都要往她身上扑了。</p>
难怪，东宫太子会这般欢喜！</p>
“爷？”周南低唤，“怎么了？”</p>
沈东湛没理他，当即阖眼小憩。</p>
周南愣了愣，心情不好？</p>
年修睨着沈东湛闭眼休息，心头稍稍松懈，若是一对一，对付周南，他还是有些把握的，不怕周南只怕沈东湛。</p>
山洞内，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人有些心慌，大气不敢出。</p>
唯有火堆里的火花，时不时的哔哔啵啵。</p>
苏幕似乎真的睡着了，靠在石壁处一动不动，长久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弹。</p>
沈东湛其实没睡着，只是闭目养神，脑子里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全部过了一遍，隐约猜到了些许，但没有证实的猜测，仅仅是猜测。</p>
兀的，巡在外头的蕃子快速进来。</p>
年修当即警觉，示意出去说。</p>
周南旋即竖起耳朵，绷直了身子。</p>
东厂，搞什么名堂？</p>
“怎么回事？”出了山洞，年修低问。说这话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山洞，免得碍眼的腌臜东西又听墙角。</p>
蕃子行礼，“好似着火了。”</p>
“着火了？”年修瞧着东方的鱼肚白，转而瞧着周遭茂密的林子，郁郁葱葱，晨起的林子空气湿润，按理说不太可能失火。</p>
蕃子又道，“看位置，应该是官军驻扎的营寨。”</p>
如此，便有可能了。</p>
营寨里会生火做饭，夜间亦靠明火照亮。</p>
“应该没什么大碍！”年修松了口气，“不妨事！”</p>
营寨里有军士，即便起火也能快速扑灭，不会烧到山上来，如此便也放心了。</p>
“爷！”蕃子骇然行礼。</p>
不知何时，苏幕已经站在了年修身后。</p>
“爷！”年修行礼，想来，他们方才的谈话，苏幕都听到了。</p>
“出行在外，最慎明火，你们觉得这营寨会起火吗？”语罢，她拂袖转身，唇角带着清晰的嘲讽，瞧着立在洞口的沈东湛，“沈指挥使觉得呢？”</p>
沈东湛没说话，就这么若有所思的看着她。</p>
“沈指挥使不认同？又或者是默认？”苏幕抬步就走。</p>
沈东湛立在那里，“你伤势未愈，却要跑到这地方，东厂办事真是越来越稳妥了。依我看，你们督主根本不知道，你偷偷来了这儿吧？”</p>
年修心头一紧，刚要辩驳，却见着苏幕眸色一瞥，当即闭口不言。</p>
“沈指挥使出现在这里，皇上知道吗？”苏幕反唇相讥，“混入山匪寨中，却未能擒住山匪头子，这笔账要是搁在皇上跟前，沈指挥使这办事不利之罪，欺君之罪，罪名不小吧？”</p>
周南愤然，“分明是你把咱们留在寨中，如今却血口喷人，你们欺人太甚！”</p>
“技不如人，还有脸嚷嚷？”年修嘲笑，“是谁被困在棺材里，脱不了身？”</p>
年修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事，周南便觉得一股热血，蹭蹭蹭的往天灵盖冲，恨不能提剑劈了这死阉狗。</p>
“你莫猖狂，早晚有落单的一日！”周南气急。</p>
年修笑得凉凉的，“得您如此惦记，真是福分不浅呢！”</p>
沈东湛眉心微凝，这话怎么如此熟悉？</p>
仔细一想，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一个德行！</p>
苏幕这条路，是下山的，她似乎已经办完了事，这倒是出乎沈东湛意料，这阉狗来了蛇山，进了匪窝溜达一圈，除了献一缺德计，便什么都不做？</p>
要知道，此番皇差办不好，回去之后锦衣卫必定会受罚，这么好的机会，不多加利用，一点都不像是苏幕的作风。</p>
除非，她此行不想让栾胜知晓。</p>
若然如此，那这对义父子之间的感情，也不似所见的那般牢固嘛！</p>
下了山，避开官军，苏幕离开了此处。</p>
“爷，怕是不好继续跟，咱们的人还在山上呢！”周南瞧着远处的身影。</p>
这条路是进城的。</p>
“进城？”沈东湛怀中抱剑，“想来，城中也该有武林盟的人。”</p>
周南脑筋急转，“爷的意思是……”</p>
“单刀直入不成，那就走偏门。”沈东湛意味深长的睨着他，“明白吗？”</p>
周南颔首，“明白！”</p>
二人倒是没有再继续跟，而是回了山上营寨。</p>
营帐有些乱糟糟的，尤其是在众人见到沈东湛出现时，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些许慌乱，但没人敢开口解释什么。</p>
沈东湛一个眼神过去，周南便开了口。</p>
“到底发生何事？”</p>
梅长松急急忙忙的赶来行礼，“指挥使大人可算是回来了！”</p>
“怎么回事？”沈东湛立在原地，目色锐利的扫过周遭，“这是起了火？”</p>
梅长松颔首，“是！不慎失火，好在已经扑灭，没什么损失。”</p>
“没什么损失？”沈东湛轻呵，“虽说不是在战场上，可若是动了军心，照样是罪责所在！到底是因何失火？是何处失火？”</p>
说话间，扈崇贵疾步走来，“沈指挥使！”</p>
“扈大人！”沈东湛立在原地，一身寒凉，无人敢轻易靠近。</p>
扈崇贵是有些畏惧沈东湛的，尽量与他保持安全距离。</p>
沈东湛身份矜贵，又因着是锦衣卫指挥使，御前办差的缘故，面上从不多色，惯来不苟言笑，让人瞧着就有些瘆得慌，再加上他向来公事公办，不念旧情，谁在他这里都讨不得便宜。</p>
“您可算是回来了。”扈崇贵环顾四周，“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沈指挥使请移步！”</p>
沈东湛没多说，跟着扈崇贵行至僻静处。</p>
“沈指挥使有所不知，就在您离开不久，小公爷就被山寨里的人掳走了。”扈崇贵叹口气，“终究是本官办事不利，居然不察，让人钻了空子，丢了小公爷！”</p>
沈东湛定定的看着他，一言不发。</p>
扈崇贵心里没底，“沈指挥使，您这是去哪了？”</p>
“我尚未下令，扈大人为何允许小公爷，领兵上山？”沈东湛岔开话题。</p>
这事原就是扈崇贵失职，是以沈东湛问起来的时候，扈崇贵有些心虚，“您也知道，小公爷素来任性，您不在，咱们也不敢拦着呀！要不然小公爷一状告到皇上那儿，下官怕是会吃不了兜着走！”</p>
“那现在，是吃得下了？”沈东湛反问。</p>
扈崇贵缄默。</p>
现在，更是担待不起。</p>
好半晌，扈崇贵躬身作揖，“沈指挥使，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小公爷在山寨里头当人质，若不尽快将小公爷救回来，只怕后果不堪设想。”</p>
这点，沈东湛心知肚明。</p>
只是，他还在等。</p>
“沈指挥使是有别的什么考量吗？”扈崇贵追问，“是有什么顾虑？”</p>
沈东湛敛了眉眼，“我只是在想，蛇山多洞窟，若是这帮山匪被逼急了，胡乱逃窜，会躲在何处？既要救人又要剿匪，断不可大意，必得做到万无一失才行。”</p>
“沈指挥使所言极是！”扈崇贵连连点头，“是我太心急了！”</p>
沈东湛侧过脸看他，“扈大人还有什么要说的吗？”</p>
“啊？”扈崇贵一怔，转而连忙摇头，“只要沈指挥使能救回小公爷，其他的都可以先放一放！小公爷的性命才是重中之重。”</p>
沈东湛点点头，“行了，我知道了！”</p>
“沈指挥使？”就在沈东湛转身的瞬间，扈崇贵犹豫了一下。</p>
沈东湛回眸，“还有事？”</p>
扈崇贵张了张嘴，终是笑着摇头，“请沈指挥使，务必要保护好小公爷，否则咱们都没法跟元国公和皇上交代。”</p>
“我自会处置。”沈东湛拂袖而去。</p>
周南早就在帐子里等着。</p>
“爷！”见着沈东湛回来，周南快速迎上，“查清楚了，失火是从扈大人的帐子里开始的，据说是底下人不小心，打翻了烛台所致。”</p>
沈东湛放下手中剑，顾自倒了杯水，“烧了什么？”</p>
“整个帐子都烧了。”周南回答，“好在没伤着人。”</p>
闻言，沈东湛放下手中杯盏，幽幽开口，“我倒宁愿，烧着人了！”</p>
周南：“……”</p>
“派出去了吗？”沈东湛问。</p>
周南颔首，“您只管放心，一旦发现武林盟的人，就会悄悄扣下，绝对不会惊动东厂，或者其他人。”</p>
“那就好！”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我倒要看看，苏幕在干什么？”</p>
周南笑了笑，“这永慰县，就是个屁大点的地方，她能搅出什么花样来？一有风吹草动，整条街都知道了。”</p>
正说着话呢，外头忽然响起梅长松的声音，“指挥使大人，府台那边来人了。”</p>
“府台？”周南愣怔，旋即压低了声音，“知府、通判？”</p>
沈东湛面色沉冷，他不去找他们，这帮人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p>
当即问道，“人现在何处？”</p>
“在县衙内，未上山！”梅长松回答。</p>
沈东湛抬步出了帐子，“去通知扈大人，下山走一趟。”</p>
“已经知会过了。”梅长松近前，“沈指挥使……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沈东湛没理他，径自朝着马匹走去。</p>
见状，梅长松自讨没趣的尬笑了一下，疾步跟上。</p>
下山的路不好走，沈东湛和周南倒是走得飞快，但扈崇贵就没这么幸运了，一瘸一拐，时不时的喊两声。</p>
正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p>
沈东湛和周南一路快行，早就将扈崇贵等人落在后面。</p>
永慰县的县城，对沈东湛来说并不陌生，毕竟他们之前就是住在那家客栈里，也在附近转过圈，熟悉过周遭街道。</p>
二人进了城便寻里僻静的巷子，与留在城内的探子汇合。</p>
“苏千户等人就在客栈里，不过……从殷都来了一人，也住在客栈里。”探子如实汇报，“而且此人与苏千户似乎相识。”</p>
殷都来的？</p>
周南忙问，“是什么人？”</p>
“瞧着温温柔柔的，文文弱弱的，像是个学子？”探子回答。</p>
周南一怔，“这会是谁？”</p>
沈东湛面色微沉，掌心在剑柄处来回摩挲，仿佛已经猜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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