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杜大仲浑身一抖,猛地抬起头看向封闭的窗户。即使什么也看不到,嘴唇猛地动了动,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下意识想往外走。
忽的,胳膊被一双温暖的手握住。
他回头,只见肖氏眼睛里噙着泪水,冲他摇摇头,“孩子心里有委屈。二妮心里也藏着委屈,有些事总要拿到明面上的。”
布满沟壑的脸庞上涌动出一抹挣扎。杜大仲站在那,张了张嘴,最后颓然的坐下。
是啊,那件事,是他们对不住她。对不住二妮啊。
眼泪无声,缓缓划过,一颗接着一颗砸在炕上。
肖氏抱着小丫头,低着头轻轻哄着,噙着的泪水随之而下。
外面,
听见这番话,赵氏从地上爬起来,像疯狗一样冲上去,咒骂道:“畜生,畜生!你敢!我看你敢!你敢说我就一头碰死在这。”
杜芸猛地攥住她的手腕,身体用力,往后一甩,半分不留情,厉声道:“好啊,想碰死赶紧,可是你舍得么?你做了这么多缺德的事情不就是为了这口吃的么。你要是真的那么有骨气,还至于卖儿卖女换粮食么?”
说罢,杜芸回头看向众人,“大家都记得我小姑。”
众人纷纷点头,她小姑是杜二妮,十里八村挂名的漂亮。
“那姑娘真是可惜了,又能干又利索,家里家外一把好手,听说是跟个卖货郎跑了?死在外面了?”
另一个人反驳道:“不是死在外面了,后来回来了,当天晚上人就不行了,老杜家嫌磕碜,悄悄的埋了。”
“你咋知道?”
那人咳了一声,“二妮儿回来的时候我瞧见了,当时我还没娶媳妇,是想着求二妮儿的。”
“哎哟,没看出来,你还有这花花心思呢。”
那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一个老光棍,要是能娶到这样的媳妇还不偷着乐啊,据当时寡妇呗,还挑啥。”
“你倒是想的开。”
听他们闲话完,杜芸开口:“大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小姑是跟卖油郎走了不假,但那个人根本不是卖油郎,是大地方的龟公!专门到咱们这样偏远的地方来寻一些有姿色的女人买回去赚钱!”
这个时代,因为日子过不下去,卖儿卖女换粮食的事情很常见,但是像赵氏这样把女儿卖到那种地方的,她还是头一份。
为啥要卖儿卖女,那是生活所迫逼不得已,杜家的日子没有多好,但也不至于到了卖儿卖女的地步。
就为了二两银子,就狠心把女儿卖到那种地方,是人干的事儿吗?
“你放屁!那个不安分的贱种就是跟卖油郎跑了,狗屁的龟公!”
“你敢说他不是龟公?他要不是龟公那后来杜大春娶媳妇的那些彩礼你用啥给的?”
当初杜大仲的彩礼可是云水村头一份,光是王氏手脖子上挂着的纯金手镯,就问其他人家有么?
“你家一年多少收成,进项多少,略算算就知道,你不承认也没关系!”
此话一出,大家哗然,看向赵氏的目光也纷纷一言难尽。
家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可谁家也没沦落到卖儿卖女的地步,何况是把女儿卖到那种烟花之地。
“这还不算完。”杜芸接着说道。“老窦大叔刚才说的没错。”
老窦大哥就是刚才那个说想娶二妮的男人。家离老院不远,前后房。
“我小姑根本不是得了急病去了,我小姑被龟公带到那种地方后,不堪受辱,偷跑出来逃回来了。赵氏他们怕龟公找上门,把我小姑手脚捆了,让杜大春带着又给送回去了。”
“大家要是不信我说的,可以把我小姑的坟挖开看看,看看是不是有我小姑的尸体。”
“你放屁,放屁,那是我闺女,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舍得啊。”赵氏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杜芸看着她的眼泪,只觉讽刺,不知这眼泪里面藏着几分真心,就是忏悔自己作下的孽,还是在害怕自己往后在村里的处境。
“那就得问问你自己了,她是你身上掉下的肉,当初你是怎么舍得的。”
说完,杜芸抬头看向众人,“说完我小姑,再说我,我奶想送杜家宝去镇上读书,她知道王氏护杜鹃护的紧,就欺负我娘软弱,让杜大春联系了那个龟公,想像我小姑一样把我给卖了,换钱供杜家宝去镇上读书,谁想到,天不亡我,在路上遇见了土匪,我跟另外几个被土匪抓上山的姑娘关在一起,碰巧遇上官府围剿,我这才死里逃生捡回来一条命。”
“那次之后,我娘也明白了什么,处处提防着那边,他们一直没有机会,就在上个月,趁着我一个人去山上采菜,杜大春贼心不死,叫了两个混混想给我捆了,幸亏我命大,给混混打晕了这才逃了回来。”
“原本顾念着都是一家人,他们做的再过分到底是我爹的父亲跟兄弟,我不想让我爹在中间难做,想着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人总得往前看不是,分个家,给了我家多少,这咱就不说了,大家也都能想到,我们吃点亏不怕,反正日子是人过的,只要能干,不愁饿死。”
“可我真是万万没想到,人心竟会这样贪婪,我去山上采菜挖到了一颗人参,我爹惦记我奶的身体,没舍得卖钱,八月十五的时候,把人参给了我奶,这都一个月过去了,她忽然跑过来又打又骂,说我家给的人参是破树根子。大家伙评评理,有这样的么,给的时候笑呵呵的接着,过了一个月了跑过来书人参是假的,早干啥去了?”
“你放屁,你个杀千刀的畜生,青天白日,胡诌八咧,本来就是假的,因着这个,你大伯差点被贵人给打死,现在还躺在炕上动弹不了。那贵人见多识广能骗我们?”
“呵呵,一个月,人参就在那放着,谁知道被没被人给掉包了。你现在跑到我家来大吵大闹的,不觉得很可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