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儿瘪着嘴，神色充满了哀伤，盯着前面那并不算宽阔的背，犹豫片刻，双手撑着地晃晃悠悠的站站起来，趴在他的背上。
杜立闷哼一声，双手向后扣住豆儿的大腿根，全部重量压下来，两条麻杆一样的小腿细细发抖。
他暗暗咬牙，背起豆儿，一步一个仔细的朝山上走去。
阴沉沉的天空，铺天盖地的灰逼仄沉闷，细雨涔涔，形成一卷细细的雨帘。远处的天际，雾蒙蒙，雨气缥缈。
枯败落叶铺满泥泞山路，入眼，一片秋色萧条。
杜立背着豆儿，吃力的在雨里穿行，鞋全湿了，脚丫泡在雨水里，刺骨的凉。
豆儿搂着他的脖子，下巴抵在他的肩窝，随着步子的前行跟着微微晃动。眼前模模糊糊，分不清究竟是雨水还是眼泪。
闷了半天，豆儿趴在他的背上，委屈巴巴的说。“要是没有我，娘就不用嫁给那个爷爷了。”
原来是这事儿啊，他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不管有没有你，你娘都不会嫁给那个老头的。”
杜立摇摇头，甩甩滴到眼皮上的水珠，心里一阵鄙夷，老院那帮人自以为聪明，觉得自己做的这些事他们不知道，殊不知，早他们就等着这天了。
用大姐的话说，是就坡下驴，请君入瓮！
不然他还能这么消停，早就拿着大棍子给那糟老头子打出去了。
“真的？小舅舅，你没骗我？”
豆儿惊讶，可是他明明听见阿公说，娘带着他这个累赘，只有那个爷爷肯娶。
“我骗你作甚，也不当肉吃，你说你这个不大点的小人儿，忙帮不上多少，添乱倒是厉害，还长本事了，学会离家出走了。”
“我说豆儿啊，你听舅舅说，你娘呢，是很厉害不假，可臭毛病也很多，比如里家出走。”
他可没忘了前几天他娘俩在外面猫了一宿的事儿。
“你得多学学你娘的好，不能好的不学学她的缺点，记住没？”
豆儿下意识的点点头，随机又摇摇头，黑沉沉的眸子，满是困惑。“可是我娘没有缺点呀，我娘很厉害呀。”
他娘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娘了，什么都会，是最最最棒的娘亲了。
杜立......
得，白说！
俩小人儿经历“千山万水”到了小木屋的时候，浑身全被雨水打湿了，跟个落汤鸡一般。
季衡听见敲门声来开门时，看见的就是这幅“美丽”的画面。
俩小娃，浑身湿透，发梢顺着头发丝滴答滴答往下滴答水。一张脸上就看见那两个提溜圆的眼睛，骨碌骨碌的转。
“这下雨的天儿，你们怎么过来了？”
季衡弯下腰，一胳膊一个叔叔力爆棚，抱着他们进屋。
原是想再过来碰碰运气，谁知道一场雨给隔这了，本打算等雨小一些就回去了。谁想到惊喜竟来的如此猝不及防。
杜立悄悄捏了捏他孔武有力的胳膊。漫不经心的说：“有个小孩闹离家出走，我就顺便过来看看。”
哎，哥哥的力气真大啊，虽然长得比那个哥哥差了一点，但当他姐夫也勉强可以。
季衡睨了一眼悄悄在自己胳膊上瞎捏的小手。
.......这还是不死心么？
把他们放在地上，看着他俩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样子，季衡连忙拿出盆子，打了一盆热水。
锅里水刚烧开，原是想着泡泡脚，正好给他俩用上了。
棉巾浸湿，骨节分明的手浸在盆子里，手指一挑，捞出棉巾，稍稍拧出些许水，给两个孩子浑身上下擦了一遍，把迸溅到身上的泥点子擦掉、
洗完身上，洗脚，顺手把滴着水的鞋子扔到一边。
待给他俩洗干净后，弯腰抱起，扔到床上，扯过被子给两个人裹个严严实实。
杜立笑眯眯的看着他在那忙前忙后，越看是越满意。
嗯，他改主意了。
让他当姐夫，那个哥哥脸太冷，不如找个哥哥亲近人，而且这个哥哥还会照顾人。
瞧瞧给他俩照顾的，多好。
季衡哪知道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杜立这小脑袋瓜里转了这么多想法，转身走到角落里，拿出一个火盆，铺一层松枝，架两根大柴，用火折子点着，挪到俩孩子跟前。
随即拿过另一块干燥的棉巾。
“脑袋伸过来。”季衡朝杜立招招手。
杜立依然，乖乖的凑过来。
啪嗒，眼前一黑，脑袋被棉巾完全盖住，紧接着，一双大手覆了上来，在他脑袋上一顿揉搓。
半晌，差不多了。
轮到豆儿了，依照刚才的样子，一顿揉搓后。
俩小孩跟裹着树叶的苍耳一样，头发子楞八翘，肆意飞扬。
季衡把棉巾重新挂好，找个木垛挨着火盆跟前坐下，拿起俩孩子湿漉漉的衣服，充当起人行晾衣架，举着湿漉漉的衣服靠近火盆。
“哥哥，那个哥哥的伤没什么大碍了。”杜立问道。
季衡撩起眼皮斜了他一眼。
听这称呼就知道还没死心。
“嗯。暂时死不了。”季衡漫不经心的说。
“那就好，这段时间我姐管得严，我也没逮到机会出来看你们，哥哥没事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季衡.......
所以就借着自己外甥闹离家出走的事儿，顺势溜出来了？
胆子可真是大的很啊。
“问完了？”
“嗯，问完了。”
“行，那我换我问问你们，说说，为什么离家出走？知不知道多危险，要是今天我没在这，你说你们俩怎么办？”
这么冷的天，他要是不在这，俩孩子非得冻得生一场大病不可。
要说这大人也真够不着调的，孩子丢了也没见来找，真够可以的。
豆儿羞愧的低着头，委屈巴巴的盯着棉被，也认识到自己做错了事，一声不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棉被下，杜立悄悄握住他的手，用口型说道：“没事儿，有舅舅在。”
“其实也不能怪他，要怪就怪我奶，我奶非要把我姐说给一个老头，说我姐带着个孩子只能找老头，我外甥就听进去了，傻乎乎的以为要是我姐没有他，就不用嫁给老头了。于是就走了呗。”
嫁老头？
目光在豆儿的身上略停留。
不意外，一个寡妇带着孩子，再嫁的确不容易。
季衡不愿在这件事上多纠缠，说白了是人家的家务事，他一个外人，萍水相逢，也没办法说什么做什么。
况且，家里还一个兄弟等着救命么。
想到这，心情凝重了几分。
“杜立，咱俩也算是朋友了。”季衡问。
“算是。”
“这次我帮了你们，你们也得帮我个忙，这样才不亏欠，你说是不是。”
眼神透出一抹戒备，“你想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