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怎么出来了。”
杜大仲接过柴火,抿抿唇,黑眼中,眸光闪烁,“你进去,我来弄这些。”
说罢,转身朝门口走去。
杜芸看着他的背影,冻得发白的双唇动了一下,心头激荡着一抹复杂的心绪。
她并没进屋,而是顶着风走到窗户前面,弯腰捡起被风刮掉的草帘子跟柳条帘子,重新挡好,并去到院子外面,搬了几块大石头,压在上面。
都弄利索后,杜芸迈着冻僵的双腿回到屋内。
杜大仲正蹲在灶坑跟前不间断的往里面添柴。屋里总算是有了一丝热乎气。
拖鞋上炕,杜芸钻进被子里,豆儿围了过来,伸出小手握住她冰凉的双手。放在嘴边,轻轻呵气。
“一会儿就不冷了,豆儿给你捂手,娘不怕,不冷。”
“没事,娘不冷了。”杜芸抽出手,隔开一点距离,“娘身上凉,等会再搂你。”
“豆儿不怕,豆儿给娘暖和。”豆儿凑上来,钻进她怀中,跟八爪鱼一样,手脚攀上她的身子。
身下慢慢的暖和起来,冻僵的四肢慢慢恢复了知觉,杜芸搂着豆儿,侧目,看向杜大仲。
灶膛里的火光打在他的脸上,徒增一抹沧桑。
“爹,明天问奶要点钱,咱家这屋子得修修了,不然到了冬天,咱们怕是得冻死在这了。”
突然的降温,打乱了她原本的计划。
但好在,她想要结果没变。
杜大仲嘴唇阖动,颤了一下,目光中似是透出一抹迟疑担心。
半晌,“我试试。”
天终于亮了,风势渐渐小了,推门,冷冽的空气扑面,地上结了一层薄冰。门口的树枝上,挂着一层冰滴,压的树枝巍巍打颤。
突如其来的霜降,打乱了这个家按部就班的节奏。
肖氏让杜大仲挪开挡窗板,趁着有亮,拿出去岁的棉衣,掏出上回拿回来还剩下的一些碎布。缝补棉衣上的破洞。
针线笸箩里,可怜巴巴一点线。仅有的一根针,针尖都磨平了,扎在布上,一钝一钝的费劲。
杜大仲穿上鞋,裹着飞边的破袄子去了老院。
他走后,杜芸从尚存一丝暖气的被窝里爬起来,穿了三层单衣,外面罩上从前的棉袄,去了灶房。
掀开缸盖,水缸里竟结了一指厚的冰,得亏是霜降,要是赶上寒冬,这口缸还不得冻裂了。
杜芸弯下腰,一手扶着缸沿,半个身子探进去,半个水瓢冻在水里,她捏着水瓢把,咬紧牙关用力往上一提。
纹丝不动。
再用力,稍稍松动了一些。
咬紧牙关,猛地往上一提。
咔嚓一声,水瓢终于拔了出来。
乍然泄力,身子受到惯性的冲击,忽的后仰,杜芸抓紧缸沿,晃了一晃,稳住了身形。
接着,弯下腰,杜芸眯着眼,瞅准裂缝地方,咣咣砸下去。
哗啦,冰裂开。四分五裂的冰漂浮在缸面上,
杜芸直起腰,抬起胳膊,费力的擦擦头上冒出的细汗,出了力倒是暖和了。
生灶做饭,锅里烧着水,嘶嘶响着水边儿,浮起一圈水泡。
她放下挽起的袖子,掖了掖领口,一手拿着碗,掀起帘子去了外面,顶着嗖嗖的冷风,快步进了屋。
踩着凳子,抓住吊在半空中的土篮子,掀起帘子,拿出一段大骨头,抓了满满一把干蘑菇扔在碗里,又拿出三张冰,扣在碗上。
这饼是上次崔老大给的,左右天凉也能放住,就搁在里面,一直没舍得吃。
晨起,她听见肖氏躲在被子,发出痛苦的闷哼声。也不知道是因为天太冷了还是昨晚太紧张导致不舒服了。
因此才想着做点有营养的东西给她补补,她身子太虚了,这样下去,生孩子都是一大难关。
眼下这个节骨眼上,要说她最担心的还是肖氏,生孩子可不是闹着玩的,闹不好真会一尸两命,半点都不能大意。
早饭,蘑菇大骨汤烩饼。
饭刚端上桌,三花来了,穿着厚厚的袄子,头上戴着帽子,大围巾围了两圈,只露了眼睛在外面。
今天要去集上,三花吃完饭呆着没事儿,便跑过来了。
李四牛那个青春期的叛逆少年磨磨蹭蹭的跟她后面,带着一个狗皮帽子,脸蛋被风吹得通红。
看见兄妹俩的这身行头,杜芸怔住了。
讲真,这身过冬的行头,在这之前,她真是只从东北题材的影视剧中见过。
这才啥时候啊,还没到真正的冷的时候,穿这么厚会不会有点太夸张了?
瞥见她眼底的诧异,李四牛把帽子往下一薅。气急败坏的冲着李三花嚷嚷道。
“我就跟娘说,不用穿这么厚,这才啥时候,娘非不听,你看看谁穿的像咱俩似的,赶上个狗熊了。”
丑死了!
李三花一个小丫头,哪里知道他的意思,搂着杜芸的胳膊,不以为意的回道,“你管别人干啥,自己不冷就行呗。对不对,芸芸姐。”
杜芸憋着笑,点点头,“对,自己不冷就行,身子是自己的,冻坏了也是自己遭罪,旁人也不会替你遭罪,管什么美丑。”
“切,你俩懂什么。”李四牛翻个白眼,超过她俩朝院里走去。
切,你懂什么,杜芸冲着他的背影撇撇嘴。
老子连孩子都生过,啥不懂!
毛儿都没长齐的小毛孩子。
进屋,光线一下子黯了。
多出两个人,原本就不大的屋子,更显局促。
“婶子。”
兄妹俩跟肖氏打了个招呼。
“哎,来了,吃饭了么?再吃点。”
“不吃了,刚吃完过来的。”李三花摘了围巾,靠边坐下。
李四牛挨着她坐下。
“我俩来找芸芸姐,今天村长有事儿,我家牛车拉着大家去镇上赶集。”
他们说话的功夫,杜芸指使杜立拿了两个空碗,盛了两碗汤端到她俩面前。
“也没啥好饭,早上炖的大骨汤,热乎乎的喝了,喝完咱们走。”
兄妹俩连连推拒,都知道她家不富裕,哪好意思喝这大骨汤。
最后,在肖氏的再三热情要求下,兄妹俩喝完了汤。
吃完饭,杜芸穿上袄子,换上去年的棉鞋,头上裹着个围巾,跟着三花兄妹出门了。
刚到外面,棉鞋就被风打透了。
说的好听是棉鞋,其实就一层薄薄的袄絮,夹了两层布,顶着大脚指头生疼。
杜芸前脚刚走,后脚,杜大仲回来了。
脸上明晃晃三道血道子。